正当齐国人人自危之时,朝堂中却忽的冒出来一个人。
“扶苏公子所言确实不错,我齐国律法中并无此条。那臣下斗胆求教,公子以为此事将如何处置?”
扶苏则有些好奇,看此人服色,官职低微,如何敢在这里主动对他说话。
瞧此人面色,最多刚三十出头而已。
齐国的朝中,年纪轻一点地,也是五六十的老头儿,可是此人,却年纪轻轻。
青色官袍在身,更显他体态瘦削,脸上颧骨突起,自然也和那些吃的肥头大耳,脸上泛着油光的大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汝是何人?”
胡毋敬不卑不亢,昂起头答道。
“臣下胡毋敬,乃齐国有司。”
(胡毋敬,胡毋为姓,敬为名)
胡毋敬!!!
扶苏听到这个名字,身子明显一震,眼中闪着激动惊喜之色。
胡毋敬,这可是和赵高、李斯一起在秦国撰写秦律的那位!而且他后来还写了《公羊春秋》一书。
冯劫也察觉出,公子似乎对眼前之人极为感兴趣,不亚于方才见到伏生之时的激动神情。
见秦国公子这般喜出望外地看着自己,胡毋敬也很是惊讶。
“你竟然是胡毋敬!”
众人见扶苏公子胡毋敬这个小小有司露出的惊喜之色,完全不亚于农人忽然间挖到宝玉时的情状,一个个顿生疑窦。
胡毋敬这小子,究竟靠一张口便博得了公子扶苏欢心。
胡毋敬不理解扶苏公子为何听到他的名字如此激动,他只是负责任地继续追问。
“事情涉及到律法,臣下身为有司,自当要为扶苏公子解决此案。以免因此事,伤到齐秦两国的情谊。”
“既然扶苏公子也知,我齐国并无此律。而扶苏公子又是明事理之人,想来自然不会以秦法干涉发生在齐国国都临淄城中的事情。”
说到最后,胡毋敬对着扶苏说了八个字。
“秦法治齐,焉有此理?”
此话入了扶苏之耳,自当是如雷贯耳,扶苏不由得在座上怔了片刻。
扶苏盯着胡毋敬,心下想此人非得入我縠中!
“汝所言倒也有些道理。”
若非忠义之士,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敢说!
扶苏自然以此人为奇,继而问道。
“那胡毋敬,汝以为,今日这伏生该如何处置?”
胡毋敬神情肃穆,一脸恭敬。
“对吾齐国而言,扶苏公子贵为客,且远道而来。如今吾等招呼不周,惹恼扶苏公子,自然是吾等的过错。故臣下以为,此事全由扶苏公子做主。”
扶苏坐着,眼中闪过惊异之色。
胡毋敬,奇人也。
都说历史像是长河,绵延不绝,可是在扶苏看来,历史却像是沙子。这一粒粒沙子堆砌起了一座长城,供后人瞻仰汲取养分。可是后来的沙子,掩埋了原有的沙粒。
很多人,很多事,都被掩埋在地上,不见于世。
而像胡毋敬这样的人,已然不错了。
他起码靠着他懂得东西,在史书上留下了他的名字。
可是浪花朵朵,淘尽天下英雄,这世界上还有许多和胡毋敬一样的人,最后他们的名字却连同尸骨,一起埋于地下,永世被封印,在地上成眠。
说着,胡毋敬又对齐王请道。
“不知大王以为如何?”
齐王只能道
“皆凭扶苏公子做主。”
后胜巴不得将锅推给这伏生,一了百了,眼下扶苏公子似乎也同意了,他自然松了一口气。
至于让秦国公子离开齐国,他不敢再做此试探。
扶苏却忽的用手指敲了敲的漆案。
“齐王真的要让扶苏做主?”
扶苏微微低倾着头,旁人难以看清他的神色。
“寡人自当说到做到。”
扶苏又问。
“顿弱,汝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顿弱作揖。
“公子,齐人无礼于公子。可公子乃秦国公子,何其尊贵。便是齐人,亦用的了秦法。”
顿弱此言,摆明了是针对方才胡毋敬的言论。
扶苏猛然间抬起头来,眼中一片猩红,布满阴鸷之色。
“不——顿上卿,汝所言,大错特错!”
顿弱自然为扶苏公子这副模样吓到了,当即作揖。
“公子恕罪。”
冯劫也忽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次出巡,谁人都敬着公子。公子脾性渐大,性子越发高傲,但是始终保持这克制和冷静,当然这正是冯劫佩服公子的一点。
一开始,冯劫还以为,这只是扶苏公子因为见识了齐人的软弱,为自己身为秦国公子而感到骄傲。
但是在这一刻,冯劫发现,公子恍惚之间变成了另一个大王。
扶苏每每露出不悦之色,便满堂寂然。
而从刚才起,这殿内的气氛便一直很紧张,齐国的诸位,大多都觉得闷地喘不过气来。
而那些乐官,一个个都伏在地上,不敢多言半句。
可是在扶苏眼中,却并不是这样的情景。他们虽然对自己又怕又惧,但是每个人的脑门上都贴着一个齐字。
富庶忽的起身,仗剑在台上走着。
“古者,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而今齐人无礼于扶苏。而齐国究竟有没有贰于楚,扶苏自然不知。”
“不过,但是这奇人无礼于扶苏,只此一条。在扶苏看来,吾秦国便足以有了理由发兵攻齐。”
“咚——”
忽的,台下一白发苍苍的老者跌倒在地。
在、朝堂上,你见到头发黑的朝臣,那才是稀奇事。
齐国朝中,高位几乎都被一些老臣把持。而横戟,也是这老臣之一。
显然,是有人听到扶苏的话,吓得昏了过去。
扶苏只觉自己眼前似有一排乌鸦飞了过去。
这帮齐人,我只是给你们讲讲道理,居然只听了这一点,就倒下了。
齐王整个人木在殿上,像个泥塑的老猴儿。
后胜听了,也是吓得不轻,但是他相信公子扶苏竟然敢在朝堂之上说出这番话来,便定然不会因此事对齐国发兵。
公子扶苏的心意,后胜何尝不知。公子扶苏既想要他们齐国的地,又想要他们齐国百姓的心。
两国交锋,岂会有一国什么都不知情,乖乖等待被宰。
秦国公子这样的理由,只会召来齐人的非议。
就因为大儒伏生说了一句话,秦国公子便要让其君父发兵攻秦!
焉有此理?
天下士人的书,都不是白读。
“扶苏公子——今日之事,皆因伏生而起。”
“后相,汝还是不知悔改。”
茅焦不由得对扶苏公子暗暗称奇。
公子所言每一句话,都俨然是这齐国国主一样。
后胜脸色一白。
这次,后胜必须要问个清楚。
“秦公子,敢问后胜何厝之有,引得扶苏公子屡屡指责老夫。”
“今日宴会,明明是以论道相邀扶苏。可是扶苏这一进殿,便听到了这出自秦国的曲子。秦风蒹葭,扶苏自幼便耳熟。扶苏不解,为何天下十五国风,独独要奏秦风?”
后胜理直气壮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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