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如今正是七月,酷夏已经随着奔流向东的江水一去不复还,虽然日头还是白天长,黑夜短。
身穿黑袍的谒者令轻舟穿过水道,抵达垂柳岸边,改换骑马,一路奔到陈郡郡府门前。
这来人一下马,便笑脸迎上来,对着迎上来的萧何作揖,萧何不敢怠慢。
来人笑盈盈的先是道:
“恭喜郡守高迁。”
“还请谒者宣诏吧。”
这一回来的谒者,是个新人,江东距离遥远,夏天的时候,可以走水路,又是坐船,又是骑马,算是体验新鲜。
等到见到这萧何,心里不由得暗暗赞叹,看着确实一副清正之貌,难怪陛下喜之。
谒者展开诏令,宣读道:
“今逢大治之世,关中皆仰赖朕之灵,然地方庶务皆需诸长吏辅佐。朕上托神明之庇,下有群吏辅佐,治理天下二年有余,感下之多艰辛,特意拔擢天下诸郡守为上卿,品秩第二。陈郡郡守萧何于陈郡为郡守二年有余,上闻其贤久矣,今朕萧何为大秦帝国上卿,品秩第二,授紫金绥。”
萧何家人听了,自然高兴,尤其是萧延,若不是有谒者在前不言苟笑,他几乎都要跳起来了。
此时萧何虽然内心狂喜,但是他努力让自己将心情平复下来,所以表面上看去,萧何确实还和平时一样一脸沉静。
萧何接过帛书,随后安排请谒者用饭,让他上席休息。
萧大妇听说了这件事,一直在后院等到天黑看到他夫君回家,才上前恭喜。
这个时候,陈郡淮安县上下的有头有脸的人,已经都对萧何到过喜了。萧何经得住几个人的夸,但是十多人一起夸奖褒赞他,自然也就有些飘飘然。
萧何高兴了好几日,渐渐从这大喜之中清醒过来,他忽的收起笑容,又回到书房里焚香静坐。
萧禄不解,于是就问缘故。
“父亲大人为何忽然色正,莫不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萧何弹弹的自己袖子,对着萧禄道:
“为父并不是遇到了什么忧愁的事情,只是发现前些时日陛下下达的诏书里,另有玄机。恐怕今岁过后,我就要到咸阳城去赴任了。”
萧禄听了,自然欣喜。
“父亲果真是有神灵庇佑,若是父亲所言成真,萧氏彻底飞黄腾达了。”
萧何看着萧禄,却反常的皱眉不悦。
“为人就是要修身律己。越是这种得意之时,越是不许发狂。古往今来,失败的人都是因为骄纵,只有懂得谦虚节制的人才能笑到最后。笑一时,算不得什么本事,不过是浮华,过眼云烟罢了,唯有笑到最后,才算赢家。”
“亦如下棋,吃掉的子再多,可是失去了势,终究还是输了。”
萧何前所未有的严肃,反而让萧禄心中生畏。
“父亲的教诲,孩儿谨记。倒是,父亲从来不说大话,不揣测,如何如今忽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让孩子激动?”
“陛下的诏书里说的明明白白,天下郡守,皆封上卿,品秩二级。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天下郡守都有了爵位,可以享受厚禄。”
“你只看到了其一,没有看到其二。”
“那父亲,其二是什么呢。”
“你去整理典冊吧,今日的事情,不要对外说。”
萧何看到萧禄一脸纳闷的离开,心里想着:这件事太重要了,关乎帝国日后的格局,怎么能告诉你呢。等到你能悟透这些事情的时候,也就能接替我了。
……
……
……
咸阳。
狂风大雨一起作,天空上白色的羽箭倾盆而下,整座咸阳被关在雨幕里,一动不动,说话的声音都被淹没。
望夷宫,护军都尉赵佗坐在皇帝面前,面前是先帝用过的玉棋盘。
和皇帝下棋,这表示受宠,但是当臣子的,很少有把后背露给皇帝的,除非皇帝先把自己的也露出来。
赵佗下一步棋,看一眼皇帝脸色,两人在雨中下了一个小时,这才开始歇息。
“朕看了你上的奏章,此事若是说大,确实关乎帝国安危。朕颇为好奇,你都已经成了都尉,那些士卒们也都回了家。恰如棋局已经结束了,但是赵佗你却在乎棋子的生死。”
赵佗恭恭敬敬答道:
“人生在世,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陛下《归心歌》中亦有所讲。老臣戍边多年,也是感悟如此。皇帝陛下忧心烈烈,老臣等也愿意追随陛下,愿意追随上古之治。”
“《传》曰:‘国之大事,在祀在戎’,一个国家的大事,正在与战争和祭祀。礼,是维护社会秩序,我秦国素有秦法家,讲求赏罚分明,以法律维护社会秩序;战争,每一场战争的背后,都是死伤不计其数。”
“战争往往牵动着国家的命脉,因为上战场的人必须是这个国家精壮的成年男子。即使成功,帝国也元气大伤,本就不宜继续兴师动众;倘若失败,就有国家灭亡的危险。”
“老臣听闻陛下整顿人口,但是关于这整顿人马的办法,不在儒墨道法之家学说之中。却在兵家之说。只因为兵家向来讲求的就是用人的道理。庞大的帝国,需要万乘的军队实力做保护,但是这背后却牵扯许多人的利益。”
“陛下废除了军功制,但是安抚退伍士卒的事情,老臣以为,很是不妥当。士兵不同于寻常百姓,尤其是退伍的士卒,这些人回到家里,往往都是疲敝困乏,而曾几何时,他们是社会中的不稳定份子。”
“这群人生来就不喜欢安定的生活,对他们来说野兽你死我活的斗争才是理想的追求。陛下放这样一群人回家,不是放虎归山吗。”
二世不紧不慢的说道:
“养兵在军中,便是以血饲虎;放兵于田亩,又是放虎归山。两害相权取其轻。要想彻底解决这些事情,就要拿别的事情吸引这些人的注意力。早在三百年前,管仲就曾遇到过这样棘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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