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地封君此事,扶苏极力支持相国。”
扶苏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王绾听了,不由得又用惊讶的眼神定定看了看扶苏。
“清君侯移步说话。”
王绾领着扶苏走到书房内室,亲自合上窗扇。
王绾的读书之所,清幽宁静,本就寥寥数人。
而这内室,却比外面的陈设,更为精致堂皇些。
内室里,还是成堆的典籍,不过这典籍的装编,都是极为上乘的。
而外室,方才扶苏百无聊赖,环顾四方,除了书架还是书架,唯一醒目的,就是一架筑。
书房外室干燥又清凉,大有陋室不陋之意,清雅别致。
而内室,更给人富丽之感,而且既然是内室,只有一扇门进进出出,显得有些隐秘,如此看来,此间倒像是个藏宝室。
扶苏进门瞧见这景象,不由称赞。
“王相的内室,还真是别有洞天啊。”
扶苏还以为,王绾要给他看什么宝贝。
“太子请看。”
王绾走到书架前,拿起最右边的竹架上的最靠右的一册。
扶苏自然过去,尚未打开,就看到右上侧写着《吕览》两个大字。
扶苏不由得身子一振,而后快步在书架丛中转了一圈,随便打开几本,都是《吕览》的篇目。
《吕览》那是战国末年,吕不韦集齐群臣合众家之言,汇编出来的著述。
世人只知《吕览》是吕不韦集齐诸门生所著之书,可是却不知道,这里面还包有当时编撰此书,包括吕不韦的渴望统一天下的思想。
王绾就是《吕览》的编撰者之一。
统一,他比大王还想要统一。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天下儒士的梦想。
“原来此内室,所藏之书,都是《吕览》。”
扶苏说着,脸上不免讶异。
搁在现代,这些东西,不过一本小小纸书。
古人所谓的学富五车,不过是竹简五车,如此说来,他嬴扶苏和在读的诸位,都是学富万车。
王绾拂拂胡须,回忆往昔,又满怀慈爱的看看满屋子的《吕览》。
那神态,颇像看着地里庄稼成熟了。
“老夫年少时,也有宏愿。”
“王相之心愿,想必是和君父的心愿不谋而合。如今天下一统,想必王相也和君父一样高兴。”
王绾听了,一脸沉静。
“扶苏去岁东行,深知这攻伐之艰难,但是临淄羁留数月,扶苏也知,边地管理不容易。”
“扶苏以为,这守天下,要比打天下还要难。”
王绾听了,不免欣慰一笑。
“太子能领悟到这些,看来东行让太子受益颇多啊。”
“边地百姓,和秦国吏民生活习俗多有不同。尽数施以秦策,势必招致百姓怨恨。”
王绾诚心对扶苏一拜。
“太子能看出这些,自然是大秦之福。”说着,王绾话锋一转,“不过太子此时来问策于老夫,莫不是已经晚了。”
“不晚。”
扶苏重重道,眸光中闪烁着坚定无疑。
“扶苏已然说了,是君父问此事于扶苏,这就说明,君父尚在犹疑。”
王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面,抚着自己的长须,陷入沉思。
“没想到,此次君上竟然会对此事犹疑。”
扶苏直接道出关键。
“这齐楚、亡的太快了。君父迟迟不决,也是正常的。”
王绾看着扶苏,眼中满是认同。
“所以,太子也是看出了此中问题,所以认同老夫的主见吗?”
“相国不信扶苏是站在相国这边?”
来到内室,就是为了把话挑明了说。
“君侯贵为太子,被封为东阳君。封君,自然要从诸王子之中选。太子真的乐意?”
扶苏有些意外,王绾竟然担心的是这个。
而且,让扶苏心里一暖的是,王绾竟然在考虑了他太子的立场。
“本宫有十七位王弟,年长的几人,都已成婚,渐通政事。扶苏以为,他们自可镇守一方。”
王绾听了,只觉得好笑,可是看着太子这肃穆的表情,他笑不出来。
太子是认真的。
王绾神情也肃穆了起来。
如果太子只是为了向大王交差,所以要选择一个法子,那么王绾只觉得有些可惜。
因为太子已经选错了。
但是看太子这般严肃,又联想太子之前的种种作为,王绾不得不相信,太子是顾全大局,所以才支持他。
对于一个帝王而言,胸襟的广博,关系着他的天下的大小。
而太子能在这种事情上,力主封君,无异于是他王绾的一个强援。
王绾面露难色,语气悠悠。
“可君侯怕是来错了地方?大王心意已决,君侯今日应该去见廷尉李斯才是。”
“在王相面前,扶苏也就不讳言了。”
王绾眼中含笑,等着扶苏继续往下说。
扶苏正色
“王相,你我都知,李廷尉向来是君父言东,李斯便绝对不敢言西。”
王绾听了,胸中升起愤慨的同时,自然而然就和扶苏达成了同盟。
君侯说的不错。
李斯此人,根本不顾大局,一味顺承大王心意。
为了权位,简直可以说是什么都不顾。
看王绾沉默不语,扶苏知道,这联手已经达成了。
“不管怎样,君父尚在犹疑。扶苏以为,边地之策,尚有转圜的余地。”
扶苏定定看着王绾,眼中满是希冀。
“有太子此言,王绾定会不遗余力,力谏君上。”王绾说着,忽的又道。“只是,君上身后,还有些许朝臣力主郡县之制。”
这些朝臣,其实指的就是李斯。
扶苏神色凛然,眼中泛着寒光。
“若有人于同门背义,扶苏可以视若不见。可若是有人因一己之私,要对秦国不利,那此人便是吾之大敌。”
说罢,扶苏对王绾承诺。
“扶苏言立于此,王相拭目以待吧。”
王绾听了,怔在原地。
于同门背义,这不就是李斯吗。
太子要动李斯?
“太子——”
“王相不必多言,扶苏知道王相要说什么。此事,扶苏自有分寸。此事事关天下,非常之事,少不得要用非常之法。”
扶苏的语气,很是坚定,而且表情严肃。
王绾话到了嘴边,看着太子眼中的坚定,只好将满腹疑窦收了回去。
外面的鸟,又开始叫了。
“此时,日薄西山,羁鸟归林,扶苏也该回宫了。”
王绾听了,也没有多留扶苏,只是亲自送了扶苏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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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太子拜访王相的事,当天下午就传遍了整座咸阳城。
彼时,李斯还在家中凉亭里乘凉。
一盏清茶正摆放在家中。
一个身材颀长、头戴高冠的中年男子紧着步子穿过回廊,来到李斯的亭前。
此人正是李斯的长子——李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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