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木樨便再也不肯开口说话。
孟鹤妘摸不准木樨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出来后问裴伷先:“你觉得,木樨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他怕什么?还是他真的是下毒的凶手?”
“你觉得鬼面人为什么要告诉他身世的秘密?”裴伷先低头看她。
孟鹤妘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被他这么一问,有点懵:“难道是为了让他给皇帝下毒?可皇帝怎么说也算是他的表舅啊,杀了大盛皇帝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鬼面人告诉他,使团里有人要杀他呢?”
“葛丹?”
“他身上流着单于库木龙的血,葛丹不会希望有这么一个王子的存在。”裴伷先眉头微皱,“恐怕葛丹早就知道木樨是云霞郡主的儿子,所以才一直瞒着郡主的死讯,并且安排木樨来大盛,顺便……”
“杀人灭口。”
裴伷先点了点头,抬腿往走廊另一端走。
孟鹤妘连忙追上:“不去审问科尔隆了?”
“不用了。”
“你知道谁是凶手了?”她一脸惊讶,裴伷先摇了摇头,“没有。”
孟鹤妘:“你又故弄玄虚?”
“只是缺少一些证据罢了。”裴伷先挑了挑眉,淡淡地说,“这个案子看起来简单,但其实背后牵扯的东西太多。”
孟鹤妘偷偷看他,两个人已经走出了刑部大牢,木石和马车都不在,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她来京都好几日,却一直没有好好逛一逛,今日正好不乘马车,两个人拢着手在长安坊里游荡。
“京都的繁荣远胜益州百倍,也难怪这么多年,瓦特从来没有歇了染指中原腹地的心思。”她从路边的老婆婆那儿拿了根糖葫芦,笑眯眯地勾住他的手臂,“表哥,给钱。”
裴伷先面无表情地瞄了一眼被勾住的手臂,无奈地掏出同伴递给老婆婆。
又红又大的山楂裹着糖衣,孟鹤妘忍不住吃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实在喜人,简直让她爱不释手。
裴伷先低头看她,唇角勾出一抹清浅的笑。
绕过了半个长安坊,已经过了晌午,孟鹤妘挑了一家饭馆的二楼落座,从洞开的窗棂正好能看见乔老爷坠河的那个坊桥。
裴伷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低头吃饭的孟鹤妘:“你似乎对罗刹杀人这个案子特别感兴趣。”他慢条斯理地说,用筷子夹了一颗芙蓉虾球放到她面前的碗里,动作娴熟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孟鹤妘从碗里抬起头,“噗嗤”一声乐了:“被你发现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老蔡的死是受我牵连,不想他死得不明不白。”
裴伷先侧头看向窗外:“这里正对着坊桥,又是出事地点唯一的饭馆,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容易打听事情?”
孟鹤妘瘪了瘪嘴:“所以你猜我刚才打听到什么了?”
上酒楼的时候,她特意借尿遁的功夫去找了店小二,给了二两银子,得了一些有意思的消息。
裴伷下摇头:“打听到了什么?”
孟鹤妘放下筷子:“我先问你个问题,你相信这个世上有鬼么?或者说,有鬼怪?”
裴伷先眉头微敛:“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可是我不信。”孟鹤妘嗤笑出声,“所谓鬼怪,不过都是人心作祟。”
“你是说,乔老爷和陈明奇都是被人所害?”裴伷先拢手看她。
孟鹤妘又拿起筷子,把他夹到碗里的芙蓉虾球放进嘴里。
“乔老爷家是城中富户,家住长安坊,与刑部只有一街之隔,若非如此,那晚也不会恰巧出现在巷子里咬死了老蔡。”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沾了茶杯里的水在桌子上点点画画,“刚刚楼下的小二说了一些有意思的事,这位乔老爷似乎也是最近开始不对劲儿的,前段时间似乎经常有乔家的仆人去菜市买新鲜的鸡鸭,需求量很大。”
“乔老爷出现了跟陈明奇一样的症状?”裴伷先点了点桌面。
“这位乔老爷有一个小舅子,听说是个色令智昏的酒囊饭袋,出事前,他时常出入乔府,有时在饭馆吃饭,还喜欢吹嘘自己跟红花楼花魁的床事,并且暗喻他姐夫那方面不太好。”
裴伷先脸一黑,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她嘴里:“你觉得他知道点什么?”
孟鹤妘点了点头,吞下糕点,用手沾了茶水在桌面上一一画出几个小圆圈:“这是乔老爷家,这是陈明奇家,几个受害者的位置分别是在拱桥下,城隍面和刑部附近,我研究了一下京都的各个坊的地图,发现只有长安坊出现了罗刹杀人的事。”
“所以事情的缘由在长安坊?”裴伷先若有所思,“你怀疑有人操纵他们?是祝由术?”
“还不好说,就是觉得有点怪。”她用手点了点乔老爷和陈明奇的名字,“你不觉得,他们其实也是受害者么?”
无缘无故开始暴饮暴食,且无论吃了多少,身体都在日渐消瘦,最后变得毫无理智的嗜血,甚至喜食生肉,哪个凶手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裴伷先抿唇不语,孟鹤妘知道他也认同自己的看法。
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一个穿着圆领窄袖袍子的胖子从楼上下来,看样子是喝了酒,脸色涨成猪肝红。
“走,都走,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小人。”胖子一边骂,一边推开旁边的小二,“老子的姐夫是乔老爷,乔老爷知道吗?怎么会不给你饭钱?”
小二苦着脸:“大爷,乔老爷人都去了。”
“死了?死了怎么了?”胖子一把揪住小二的领子,呸了一口,“死了就不给钱了?哼,你们这些见风使舵的狗东西,我……”
胖子抬手要打小二,孟鹤妘连忙冲过来,一把抓住胖子的胳膊:“哎呀,这不是大公子么?您怎么在这儿啊!”
胖子一愣,一脸懵逼地看着突然窜出来的孟鹤妘,打了个酒嗝:“额,你,你……”
孟鹤妘一脸娇羞地抬手拧了他腰间一把:“哎呀,您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啊,我是青松楼的小梦啊!您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了。”
胖子喝了酒,脑子有点顿,半天没反应过来。
孟鹤妘甩手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子丢给小二,招呼裴伷先,两人一左一右架着胖子下楼。
胖子一脸懵逼,刚想说老子不认识你们,便觉得后脖颈一阵剧痛,身子一软……
————
胖子睡着睡着,就觉得四周越来越冷,这大夏天的,怎么还冷了?
胖子翻了个身,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打在他脸上,湿漉漉的,黏腻中带着一股子血腥味。
等等,血?
胖子“嗷”地一声坐起来,抬头一看,一颗披头散发的人头在头顶挂着,腥臭的血正啪嗒啪嗒往下掉。
“鬼啊!”胖子大叫一声,猛地从床上跳起来,飞也似地跑到门边,伸手去拉紧闭的房门。
老旧的房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他拉了两次,愣是没有拉开。
“我死的好冤啊,我死的好冤啊!”角落里突然传来乔老爷的声音,胖子脸一白,一屁股坐在地上,“姐,姐夫?”
“姐夫死的好惨啊!”身后的声音仿佛就在自己身后,胖子吓得浑身发抖,一边抱着脑袋,一边说,“姐夫啊,冤有头债有主,你缠着我做什么啊?又不是我杀的你啊!”
“我死的惨啊!大宝,大宝啊,阎王爷说了,要是查不到我的死因,姐夫我就不能入轮回啊!”
胖子吓得差点没把门板撞了个窟窿,一边拼命把脑袋往肚子上贴,一边说:“姐夫,姐夫你忘了,你是跳河死的呀,你找我没用啊!”
乔老爷突然发出一阵“咯咯咯”的怪笑:“不是,不是,不是,是有人害我,有人害我啊!”
胖子已经吓得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抱着脑袋一个劲儿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那你就来陪我吧!”
身后突然一阵冷风袭来,胖子吓得“嗷”的尖叫一声:“姐夫,姐夫,我知道,我知道,是她一定是她!”
“是谁?”
胖子哆哆嗦嗦地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地说:“是红花楼的绯月,一定是她。姐夫,一定是她供奉的巫蛊娃娃害得你变成这样的。”
“我变成哪样啊!”乔老爷突然从后面攀住他的肩膀,朝着他的脖子吹了一口冷气。
胖子“嗷”的惨叫一声,一头砸倒在地。
孟鹤妘一脸嫌弃地看了眼地上被敲昏的胖子,伸手拉开门:“你们都听清了?”
邵一白一脸惊奇地看着她,实在不敢相信,刚才房中乔老爷的声音竟然是她发出的。
孟鹤妘咧嘴一笑,轻咳一声,用他的声音说:“邵大人,奴家漂亮么?”
邵一白脸色一黑,感觉三观受到了巨大的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