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老百姓来说,生活其实就是衣食住行养家糊口,生活就是各种琐事组成的,没有那么多高大上,更多的是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事情。
长安是个好地方,天下的中心,四方来的胡商蕃人们都说,世上再没有比长安更伟大更繁华的城市了。
长安城中,资产百万贯的有,家财十万贯以上的甚至比比都是。长安不缺富人,更不缺贵人。
亲王郡王有数十人,实封虚封的国公都过百,至于国公以下的什么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等爵位,就更是多如狗了。
三品以上紫袍的职事官不多,可有三品以上散阶、勋官、爵位的却很多,至于五品的就更别说了。
长安城里仅是那些各蕃部归附入京授以五品以上职阶的蕃官,就得有上千人。
长安,是天下中心。
但长安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并不是那么的友好。在这里生存不易,消费水平高,各种物价都比其它地方要高不少。
最难的还是住与行,尤其是住房,最早的长安居民还好些,诸坊里还有宅地,可还有更多的百姓,在长安没有自己的房子,他们只能租房住,房租却很贵。
京城每年都在兴建一片片的住宅区,早年城南有许多大半空着的坊区,如今早建满了,甚至外城九门外,还都建起了大片的关厢,但住的依然不容易。
出行也不方便。
许多长安百姓,其实已经早没有了土地,更不是农民了,他们成了这座巨大城市的一员,成为供应维护这城市的一员,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人。
屠夫、力夫、车夫······
靠着手艺或者纯粹出卖力气,他们在长安有自己的定位,但换取报酬的同时,总是让他们很迷茫很忧虑,这种迷茫就在于对未来的担忧。
他们觉得没有土地,就始终少了点安全保障,就好比后世人没有房子,就总觉得没有根一样。
可长安虽处关中平原上,但人口却更多,本就地狭人稠的狭乡,更别说这里聚集着太多的勋戚贵族皇亲宗室高官禁军等,田地主要还在他们手里。
长安的底层们,都很焦虑,担忧未来,害怕明天。
如果有机会,他们都愿意过如阿黄说的那种生活,有一块自己的土地,有婆娘孩子,甚至能纳上两小妾,做个小地主或自耕农,闲时还能去做工赚钱,年年有存款,月月有余粮。
不过长安此时底层小民的生活水平,其实放到外面,已经是让无数外国人羡慕的了。
雄伟干净整洁还安全的城市,稳定的生活收入,这是多少外国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啊,此时欧洲的法兰克王国,那只是蛮子们建立起的封建国家,就算是王城,那也是粪水横流遍地都是,连东罗马的都城君士坦丁堡,号称西方的文明中心,其实也只是羊屎蛋子表面光,贫民乞丐遍地都是。
武安州并不可能真的遍地黄金。
就算真的遍地黄金,也不可能人人有份。
只不过武安州做为一块远在安南的蛮荒地上的秦家封地,秦琅更需要从中原移民过去而已,秦家的长远战略,还是要从人口份额上,以汉人完全占据多数,这样才不用担心将来的控制权。
土著蛮夷,甚至早期的客家移民等,其实都是打压对象。
秦家这几年对武安州用兵不断,攻破了多少桀骜的溪垌寨子啊,对于那些敢作乱造反的蛮子们,秦家可从没有手软过,迅速出兵,武力讨伐。
破寨后,也绝不会手软。
往往是直接把整个溪垌的蛮子全都发卖为奴,而且还有强制规定,要把三分之二发卖到外面去,不留在封地内为奴,这就是重要的改变人口成份的一个办法。
另外,各封臣们不断从中原招募移民等南下,给他们很优惠的条件,但却不会轻易的招募岭南的蛮子们。
中原去的流民在武安州若要置地,会有优惠待遇,地价便宜,限制很少,可如果是蛮子们想要买地,或是想要搬迁落户,却是限制重重。
这种歧视,到处都是。
说到底,做为外来者的秦家和他的封臣们,都更相信中原汉人,同根同源。大家宁愿多花费一些,从中原引人过去,也不愿意直接给蛮子们更好的待遇。
虽然秦琅也一直对如侬家、杨家这些最早归附的俚帅汉酋们拉拢使用,推恩分封,组建俚僚乡勇,合作开矿经商等等,可依然不会改变武安州本质上,就是一块殖民地的事实。
殖民地自有殖民地的特殊经营模式。
“想去武安州的,可以找老黄登记报名。”秦琅笑道。
武安州才刚经营几年,现在正是大量需要中原汉人移民的时候,这个时候去,还有着移民红利的,先去的确实能便宜的置地,甚至是分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好处肯定就慢慢的减少甚至没有了。
人口一旦饱和,田地肯定也就没有剩余空置的了。
当然,武安州有岭南最大的煤矿,现在还经营着海港,依靠着交州这个安南的中心,这里的前景很广阔,工商贸易会更加兴盛,对于人力的需求会源源不断。
但那时需要的就主要是工匠或力夫等,想再过去当地主就难了。
当然,除了武安州,岭南安南等地,其实也还遍地是机会,移民落户过去,地是有的,但未必有秦家武安州这么的安全稳固。
毕竟秦家如今的安全,那是秦琅耗费了无数心血钱财才砸出来的,而其它地方没有秦家这般的暴力砸钱,哪可能有这么快的改变。
秦琅对于武安州很舍的砸钱。
这几年秦琅铺开的庞大摊子,所赚来的钱财,除了用以维持既有的摊子经营所需外,剩下的基本上都投进武安州了。
反正无底洞一样的源源不断的砸进去,钱砸了多少,秦琅自己都记不清了。武安州有如今的日新月异的变化,是秦琅不计成本的砸钱,如今武安州开始产生收益,但那点收益,跟他巨大的投入,完全不成正比。
想要收回砸下去的成本,还不知道要多久,更别说,这个投入并没有结束,他还得继续往里扔钱,什么时候为止,还难说。
仅仅是要把武安州太平县打造成一个北部湾贸易港,就不知道还得投入多少进去,不过秦琅舍的投。
这是他为秦家经营的后路,砸多少都值得。
相比起来,亲仁坊对松州封地的投入就没秦琅那么大的魄力和财力,所以松州的发展按部就班,甚至是有点缓慢的没什么变化。
“三郎,有件重要的事情得当面跟你说。”
阿黄跟秦琅一起为豹子头修马蹄,虽然当了武安州长史,但阿黄那身地道的修马蹄子的功夫还是没落下。
“这马蹄铁不错,很精致。”
“这马蹄铁一贯。”
“挺贵。”
“一只一贯。”
“嗬,够奢侈,普通百姓五口之家,一年都未必能攒下一贯钱呢,这豹子头一个蹄铁就一贯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其实哪都有,秦琅到了这阶层,也不可能说资产亿万,却还跟个小民一样的生活标准,这不可能。
就如后世看到马首富他们穿布鞋或是穿简单的衣服什么的,并不表示他们真的就如此节俭这般生活水平了,这不过是他们展示给你看到的一面而已。
你所看到的,并不完全是事实。
秦琅并不喜欢特意的去做戏表演,他喜欢随意一点,普通小老百姓过年了还想要杀只鸡或是割二斤肉呢,地主丰收了还想纳个小妾呢。
只要不是故意的浪费,其余也没必要过份的干涉。
“有事直说。”
“李长史这两年数征和蛮部,略有小胜,但一直没有什么大的进展。和蛮部抵抗激烈,而且与北面的獠子部联盟。交州兵一进讨,和蛮部不是南下救援和蛮部,就是趁机袭扰交州边境,有几次,还打到咱们这边来了,虽然被我们给击退,可咱们也不能任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秦琅拿出专门的工具给豹子头细心的修理着取下马蹄铁的蹄掌,这套工具价值十万钱,相当精细,是个十八件套,大马士革钢打造,花纹精美。
“你们想对獠子部用兵?”
“来而不往非礼也嘛!”
秦琅却只是微微一笑,心知事情哪这么简单,就如安南大都护府长史李大亮屡次对红河上游的和蛮部用兵一样,武安州的秦家封臣们想对獠子部用兵,也是有利益的。
“看上地盘了还是人口?”
“地盘咱们也不能私占不是,就想抢点人回来,大家都缺人呢,庄园、作坊、矿山到处缺人,就是各家的坞堡里也缺下人啊。买还得花钱,总不如直接抢来的划算,攻破寨子还能顺便发笔财。”
阿黄面对秦琅,倒也没隐瞒半分。
李大亮近年数次对和蛮部用兵,已经在红河上游夺取了不少和蛮部的地盘,先后设立了七个新的州,地盘已经向北打到后世的云南境内,一路到了蒙自、建水那边。
这事情还在朝廷引发数次争议,有人认为李大亮是没事找事,故意挑起边衅为了军功,但秦琅在朝中坚定坚持李大亮。
李大亮一次次的出兵,其实主要目的,就是从和蛮部与獠子部手里,打通一条通往云贵高原的商路。
这条商路,便是以红河为主干,然后在后世河口老街这里,转往西北而行,通过蒙自联通昆明、大理这两个云南的核心,再贯通剑南蜀地。
这条商路的价值极高。
从成都出发,往南经宜宾、曲靖(此段秦称五尺道,唐称石门关路),然后西行经昆明、大理、保山,可往天竺、骠国(缅甸)。
另一条路线,经成都南下,过西昌、姚安,在祥云与东西古道汇合,(此段汉称灵关道,唐称清溪关路!)到保山后,可分为三道,其中一条正西经腾冲到印度,西南到缅甸,正南经临沧到缅甸泰国,经印巴转道欧洲,也就是史称的蜀身毒道。
而李大亮想要打通的其实是安南古道,从成都南下宜宾,再经过入滇门户石门关(云南盐津),经朱提(云南昭通)进入汉阳(贵州威宁、水城),抵滇池(晋宁),渝水、梁水,到达胜休(建水),最后沿红河直通安南交州入海。
这条沿哀牢山、红河谷的道路,是自古以南西南交通的天然通道。从东汉起,就由天然小道,变成了人工走廊,到了此时,更成了一条重要的商业要道。
李大亮做为安南大都护府长史,又是交州刺史,他当然希望交州能做为云南甚至是剑南、黔中这些地方的商品进出口港,这样一来,交州的工商业能更兴盛,交州港的货物交易量也能大增,交州的地位也会越发重要。
这也是曾经秦琅跟他商议过的扩大朝廷对云南黔中高原影响力的重要一步,和蛮部与獠子部堵塞这条商路,动不动拦路打劫,甚至是设卡收费,这种情况当然不能被允许。
李大亮用了三年时间,对和蛮部发起了数次征讨,沿红河一路杀到了南盘江畔,沿路设置了七个州,建立军堡、驿站,派兵屯田驻守,移民垦荒,打通了这条关键的主干后,又疏通了数条分支古商道,使的现在剑南、湖南、黔中、云南诸地的商人、货物源源不断的往来这条商道上,最后交汇于安南交州,对于交州可以说是带来了新鲜的血液。
只是和蛮部也不甘心放弃这颗摇钱树,何况他们不但丢了摇钱树,许多部落连自家世代居住的溪垌部落山寨都给丢了,哪能甘心啊。
于是双方你来我夺,围绕着这条商道,也不知道死磕了多少次了。李大亮也烦了,数次上书朝廷,想要摇人,来干场大的。
只是朝廷并不愿意对那天南之地派兵,总让他悠着点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