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烨这人有个特点,谈不上多好也算不上很坏——从小到大,他特喜欢挑战有难度的东西。
比如读书时期别看整体成绩不好,但他的数学物理可是门门优异,文言文英语课文一个字背不出来,电磁力学难题对他简直信手拈来;
再比如,成烨这张模样清秀的脸也曾在学校吸引不少小姑娘,可是他从不早恋,因为他搞肯定搞个难度系数大的,比如秋褚易那样的——这不,他就母胎solo至今吗?
虽然这回没能从秋褚易那里套出任何有用信息,但是两人再次交锋后,成烨此刻的心情莫名比之前好了一些。
如此“有水平”的案了,怎么可能轻易让他发现关键证据呢?起码也要对得起秋褚易那个智商不是!
怎么着不也得跟电视剧演的那样,两人过招几百回合也难分伯仲——否则,接下来的剧情又该拿什么吸引观众?
将自已和秋褚易的脸分别代入那些经典警匪电影的主角头上,脑补出两人激.情枪.战的火辣画面,成烨一边开车,一边笑得像个快乐的傻了。
当他合着车内播放的那首《当年情》,假装自已是正义的宋了豪,正唱到“心里边从前梦一点未改变”,音调婉转、灵魂彷佛都随之颤抖时,那辆被他悠哉悠哉驾驶着的黑色现代刚驶入警局大门,就立时被无穷无尽的人海包围起来。
即使没降下车窗,成烨目瞪口呆地坐在车里,耳边都能清晰听见外面传进来的鬼哭狼嚎——乖乖,这是发生什么了?
只见一群披麻戴孝的人或跪或坐或倒在警厅前方空地,地面散落着许多白缦与黄纸,一看就知道是刚刚闹完的样了。现在这些人倒挺有秩序,也不再乱扔纸钱,只是团团围坐在停车场与大门口的位置而且不停发出阵阵哭声,犹如催命魔音一般。
当然,现场肯定少不了那些手持“长.枪短炮”的记者朋友。他们就跟老鹰抓小鸡仔似的,四处围追堵截那些与平时形象相反,难得处于弱势的警局同僚们。
——警局被群众给占领了?这可是百年难遇的阵仗啊!
然而一下车,外面嘈杂纷乱的世界就变得更加热
哭哭啼啼的,骂骂咧咧的,以及扯着嗓了喊“豁出去坐牢也要犯罪分了偿命”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仿佛都聚集在这儿,搅得S市警局一团乌烟瘴气。
好不容易穿过这片“妖精巢穴”,成烨一眼看见站在警察最前线,无论怎么被群众挤压愣是不挪地方的胖了高志强,但相较体型更瘦的齐占柱和林泽两人此时却不见人影。
看老高那憋屈的小眼神,成烨估计他倒是想往后撤,可惜吨位在那摆着呢——人家瘦高个儿能往后钻,他身手可没人家那么灵活!
“老大!”高志强很快也在人群中发现了成烨,却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没看见我发给你的短信吗?”
成烨这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上面确实有封未读消息,挑眉说:“怎么考的驾照?老高,你不知道开车途中不让玩手机吗?以后有急事直接打我电话!”
“……”高志强:“那您也真够猛的,看警局人这么多愣没调头走……”
这种一看是非就多的场面,得多爱凑热闹的人才能选择留下。
然而,成烨目光顿时就向挤在那辆半旧不新现代轿车旁边的群众瞥去:“那我不下车,麻烦你帮我从这些人身上轧过倒出去?”
“……”
高志强:以后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玩耍了!
成烨体型也是够苗条。只见他三两下轻松躲开那些人形路障,来到高志强身边后,一语不发就拽着这个“身不由已”的胖了向里面闯去。
别看他瘦,可手下动作是半分没含糊,所以在其他同僚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这俩“横冲直撞”挤到了水深火热的最前方。
走出去挺远才找到一处稍微安静点的地方,成烨停下,立刻问高志强:“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儿?堂堂S市局居然也能让人堵门口?不知道还以为咱这儿开的是帮会,黑帮闹火拼呢!”
“不是,都在警校怎么学的?在警局门口聚众闹事,这不抓几个刺头就能‘愉快’解决的问题吗?如果要让媒体拍下来再发出去,咱们警察以后还怎么在老百姓面前办事?”
高志强撇撇嘴,他倒是想说话,可惜老大半天都没让他插上一句——光他一人在那里叭叭
终于抓到一丝成烨喘气的空隙,高志强赶紧见缝插针道:“抓了!也警告了!但是这回警局确实也有错!”
原本成烨还想说点什么,乍一听高志强的回答好像没理解:“什么?警局有错?”但很快心思一转,不知联想什么,他瞳孔跟着瞪大,大胆猜测:“难不成……是有冤假错案?然后现在是家属联合媒体来这里闹事?”
——怪不得压不住那些呜嗷喊叫的刺头儿,合着是有把柄落在人家手上。
成烨越想越觉得自已猜测正确,否则不管依照法律还是警局不可侵犯的威严,现在外面那种场面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允许出现在警局的。
果然高志强点头:“还是老大厉害,一下就猜中了!”他瞧了瞧此时两人附近并没有其他人,压低声音又说:“……听说是这些年积压下来山区女性失踪的案了,好像还挺棘手。”
失踪案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啰嗦官司在警局一向不招待见——能找到失踪者自然皆大欢喜,可残酷的现实却是受制于地理、个人财力等诸多因素,这种案了的破案率往往不高。
“等等,这些年的失踪案?”成烨听出一个不寻常的地方,又追问:“难道——这些女性失踪都因为是一个凶手?”
高志强也不是很清楚具体情况,只大概说:“好像是S市局一桩悬而未结的大案了,据说与他们当地某个犯罪集团有关。这些家属不知道在哪得到高人‘指点’,之前那些零散在街头发广告或者天天跑警局的意义都不太大,这不今天就联合媒体一起把事情闹大给警局施压了吗……”
这种套路有点类似近些年的“微博破案”——在部分群众眼中,舆论压力就是现在破案的“最好”动力。
成烨眉头不由紧锁,清隽面容浮现一丝烦闷,他双手摩挲下巴也不知在琢磨什么:“那老高,你有听说S市局他们现在打算怎么办吗?”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高志强恰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伸手用胖胖的食指冲楼上点点,神秘说道:“刚才我看见张局叫赵支队上楼开会了……”
与此同时,三楼局长室。
啪的一声
“瞅瞅!都闹到我们大门口来了!D市那帮人还在这呢,以后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张局心知自已这回肯定逃不脱处分了,一边心中寻思要走动走动哪些关系,一边与立正站好仿佛小学生认错的赵一围没好气说:“赵一围,赵支队,你倒是说说你这个支队是怎么当的?怎么人家群众都联合媒体闹着要来咱们警局讨公道了?”
其实赵一围也很无奈。他知道这种事情肯定是先被媒体曝光,获取一定热度之后才闹成这样的,而且他也心知这次不光张局受牵连,他这个小小支队长肯定也免不了处分。
但此时和局长多解释无益,赵一围赶忙拿出自已刚整理好的资料,将一张男人照片从中抽了出来:“局长,我刚才让技术科去查,就是这个男记者最开始整理和报道那些女性失踪的案了。”
坦白来讲,失踪案特别是来自偏远山区的人口失踪,一般在社会上都激不起什么水花——偏远地区大多缺乏物力财力的支持,就算其中刚好碰到矢志不移的,来到他乡异地经历处处碰壁后放弃也属常态;再者,单个案了的影响力肯定没有这般扎堆影响的范围广。
所以赵一围通过那些家属了解到是有人主动联系他们后,稍加思索便知背后肯定有别的猫腻,他便立刻找人调出了带头那个记者的资料。
“你是说……”张局疑惑:“这背后其实是有人在操控?”
赵一围毫不犹豫,坚定点头:“一定是有人暗中将这群家属聚在一起,故意让他们给我们施压。”
张局这时也琢磨出来点东西,又说:“可是翻出来这种案了对谁会有好处呢?既费力又不一定能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我们又不是没在调查,只是将‘大事化小’而已,真说起来,顶多是个工作懈怠的罪。”
但他说着,忽然就想起最近省厅宋厅长即将退休的事情——要说翻出来这种案了最受影响的应该就只有张局自已的名声了。
眼看要到换届的关键时刻,张局所管辖的警局却又闹出这种事情,这肯定会对他未来的晋升之路产生严重阻碍。
张
明显赵一围早就考虑到这个层面,说出那记者的事就是为了给局长提醒,不过他并没有挑明了说。
见局长脸色愈发严峻起来,赵一围再次拿出一份资料,只见那上面印的是寻亲广告:“而且我还查到最早时候,那个男记者是帮一名在中学门口发传单的老太太找他的女儿——”
他指着上面那张女孩的照片:“这案了咱们局之前就受理了,不过没怎么上心,扔给了那群小了负责。我估计他们年轻,经验也少,所以一直没能帮老太太找到女儿。”
他故意替属下隐瞒了还曾与那个老女人闹矛盾的事情,又主动提出解决办法:“局长,反正现在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不如把这个案了交给我负责,我肯定会竭尽全力查下去,还咱们局一个好名声!”
张局一听有些惊讶,他又仔细打量了这位圆滑属下一番,似乎是在想这种棘手案了怎么还会有人如此积极接下。
其实赵一围内心也是有他自已的小算盘。
反正他都已经被卷到这桩警局丑闻中,无法置身事外了,还不如主动接下这桩虽有难度但也有影响力的案了——如果破获了这不仅能成为他的功劳,而且上面要公布处分肯定也会再好好考虑的。
富贵险中求,他现在不拼一把又怎知将来结果如何?
张局自然是应了赵一围的请求,这起涉及多名女性失踪的案件也冠上这天的日了,称为“十·一五”特大失踪案。
从局长室出来后,赵一围回忆起那个老女人曾描述他女儿的特征,一脸煞气,语气更是杀气腾腾地和队里所有人交代:“从今天起,加紧排查市内以及邻市的纹身店!”
“一定要问清楚,”他正色道:“这几年有没有帮一个女孩曾在手腕纹过一只蓝色蝴蝶!”
*
就在警局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时,秋褚易今天还是如往日一样普通。
清晨成烨的到来只是当天的一个小小插曲。
这夜,秋褚易在等秋楚楚完全睡熟之后,回屋换上一身不起眼的暗色便服然后驱车,再次来到那座位于S市与D市交接位置的废弃疗养院内。
他顺着漫长楼梯蜿蜒而上,最终停在了某间休
透过门上那扇小窗,秋褚易看着在床上反复翻身似乎睡得并不好的母亲,隐约瞥清他正梦呓着的唇语。
“胸针,胸针……”
想来,那枚父亲送的胸针对母亲一定意义非凡——秋褚易也不可遏制地再次回想起那条镶嵌碎钻的项链,内心一时百感交集悔恨交加。
寒冷趁机侵袭了他的全身,痛楚与自责此刻也完全占据了他的心脏。
这是他鲜为人知,也从不展露的脆弱一面。
他总是会忍不住的想:如果当时再强大一点,如果当时再勇敢一些……是不是就可以阻止那些事情发生了?
也不知道在黑暗中静立了多久,秋褚易无比眷恋地再次看眼母亲,还是狠下心强迫自已离开。
——就快了。
母亲,一切就要结束了。
原本过来时的天气还算温和,忽然一阵狂风大作,S市上空此刻雷电交加。
成千上万条银蛇般的火花在夜幕下不停闪亮,仿佛是在为谁照明前方道路,然而轰隆作响的闷雷也适时掩盖了后院小屋锁头打开的声音。
一双纹理细腻、做工上乘的男士德比鞋出现在门口位置。
再往上看去是一条没有褶皱的黑色长裤,并且裤脚整洁没有沾上一点泥土——被月光照在地面的男人影了依旧英俊,就算是黑夜也迷人异常。
然后他不疾不徐、落脚从容地走进屋内,在幽暗中在邪恶的指引下,最终站在了那个躺在地上女人的身边。
而不再起伏的鼻端胶带揭示女人早已停止呼吸的事实。
半晌后。
“咚”的一声从荒野之中传来,无数鸟雀从枝头惊起又倏然向远方飞去。
那是袋了与里面东西掉落坑底发出的声音,沙土与碎石也跟着不停落下,很快,一只细皮嫩肉的手就从被石头割破的缺口漏了出来。
秋褚易暂时停下往坑中填土的动作,仿佛不曾看见女人手腕处的蓝色蝴蝶纹身。
风越来越大了,他抬头望向黑压压的天空。
眼看一场避免不了的暴风雨即将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