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 薛遥张四带着衙门的差役一起来到西郊,领着五百多个村民,前往事先安排的偏远山谷隔离。
这五百人并非全部都是瘟疫感染者, 其中有一部分因为身体不适、咳嗽伤寒, 怀疑自己得了病, 怕死来求救。
也有一部分是被村民怀疑有病,被强制送来。
全县各个村子的感染者一共在三百人左右。
看起来人数不多,这不单单是因为疫情控制的好, 而是因为感染者死得太快, 活的感染者就剩这么多, 死亡的感染者数目已经没有详细记录了。
也正是因为病死速度过快,导致病患除了找活神仙寻求帮助,也别无他法。
短短几天的发病时间,让不肯配合的患者也没机会闹出幺蛾子。
好在这个县有独特的地理条件,加上人群习惯分散居住, 村与村之间又相隔遥远,给了薛遥相对较长的反应时间。
薛遥赶到后,及时阻止祭祀活动、派发肥皂消毒水、灭蚤灭鼠、要求官府配合处理灭门尸体,从而大幅减缓了传播速度。
也得益于目前这场瘟疫还处于腺鼠疫阶段, 肺鼠疫才刚冒头,传播性还没太强。
顺利让病患配合隔离, 让薛遥看见了战胜这场瘟疫的希望。
一群人赶到山谷口,薛遥让患者分散就地落坐, 亲自开始分辨病人病症。
腺鼠疫和肺鼠疫必须分开隔离。
前者死亡率稍低,配合药物治疗,还有存活希望。
后者传播性强,死亡率几乎百分百, 只能单独送到另一处地方隔离。
薛遥将病患分成三组,腺鼠疫在山谷内,肺鼠疫送去更远的地方,分辨不出来的,单独送往一处隔离。
病患四人一组住进帐篷里,让差役们每天按不同药方熬中药,几乎每个帐篷一种药。
只能用中药配方,因为当地能买到药材。
这些年来,薛遥从商城刷出来的抗生素基本全是青霉素,份量不多,还得存着,提防未来太子出征,受伤感染。
其中也有少量针对鼠疫的链霉素,按七天一个疗程算,只够一个人使用,压根可以忽略不计。
没办法,只能把记载中看到过的老祖宗重要配方,全都尝试一遍。
送来隔离区的患者病情阶段各不相同,每天都要死上二三十个人。
肺鼠疫隔离区发病更快,第二天就已经死了三分之一,药都来不及喝。
集中死亡非常可怕,待在隔离区的患者仿佛身处地狱。
第三天傍晚,就有几个患者企图逃出隔离区,却发现山谷的出口被封死了,还有带刀护卫看守。
患者立即回去叫起所有还能动弹的病患,说京城来的道士是想把他们跟疫鬼锁在一起,同归于尽,山谷都已经封死了,让他们等着瘟神索命。
于是,第一场暴乱开始了,薛遥睡梦中被吵醒,跟着赶来报信的差役火速赶到隔离区。
不能让患者闹大事情,必须安抚情绪。
否则万一走漏风声引起恐慌,以后出现的新病患,肯定会想办法逃跑,对隔离工作造成严重影响。
深更半夜,薛遥站在山谷出口外,周围的火把将栅栏内一张张将死的青灰脸色映衬得阴森可怖。
“凭什么关押咱们!咱们又没犯法!”有患者用身体猛地一撞栅栏门。
周围的衙役下意识后退一步。
薛遥却纹丝不动,淡然开口:“乡亲们不要误会,这栅栏是贫道法力加持、用来封印疫鬼的神木,并不是用来关押无辜百姓的。”
有人哭吼道:“你不是说会替咱们驱赶瘟疫吗?来了这地方的人反而都死了!”
“别激动,大家就地坐下来,以免病情加重。”薛遥依旧不紧不慢:“请大家想想,送来的患者全都是被疫鬼缠身的患者,如果不来这里,难道就不会死了吗?
你们已经在这八卦阵之中熬过了三天,有些人来之前已经感染三天了,大家知道,一旦被这种疫鬼缠身,二到五天就会身亡,如果不来这里,只会死得更快。
被感染者集中在一起,看起来死亡人数多,实际上,你们各回各家,反而更加危险。留在这里,坚持服药,熬过七天,就有五成可能会痊愈,熬过十四天即可痊愈,而且体内会拥有抗疫灵元,再也不用担心被这种疫鬼缠身。”
患者的怨愤终于平息。
这场闹事起因是恐惧,薛遥对痊愈和“抗疫”的保证,让患者又燃起希望。
又过了四天,隔离区中竟然真出现了病情好转的病人。
这个病一旦治愈,就会产生抗体,所以好转的病人被薛遥留下,应对一些需要危险接触的治疗。
让病情好转的药方,也被薛遥单独拎出来,重点使用。
因为每个帐篷都采用不同的配方,短短七天,薛遥就从中挑选出了三个疗效显著的配方,病情的可控性大幅度提升,患者对他的信任也更加牢固。
尤其是病情痊愈的患者,简直把薛遥当成观世音菩萨,任劳任怨、无比虔诚。
半个月后,全县感染率急剧下降,每天送来隔离区的病人越来越少。
薛遥走在大街上,老百姓都跟见到神仙下凡一样跪地,磕头感恩。
然而,不久之后,隔离区焚烧病死者尸体的处理方式,被参与焚烧工作的某个衙役泄露出去。
薛遥最不想面对的问题,还是爆发了。
他想过很多种办法忽悠人,比如:”必须在疫鬼脱离尸体前烧毁,这样就能连同疫鬼一起焚毁,否则疫鬼会转移到另一个活人身上。“
这么说能让没染病的村民接受,病患家属也有一部分能勉强接受,但患病者本人多数无法接受。
患者一旦不配合,就可能逃跑或者报复社会。
可若是不焚尸,患者家属把尸体带回去,又可能悄悄举行简单的丧葬仪式,一折腾又是一批新患者。
必须快刀斩乱麻。
意外的是,这件事传开后,几乎全县的老百姓都站在薛遥这边。
甚至没等薛遥解释,就有村民站出来,支持活神仙的一切驱瘟办法。
事实胜于雄辩,薛遥的最后一阶段防疫,已经让好几个村庄的瘟疫彻底消失。
每天送往隔离区的患者从最初上百个,变成每天两三个。
在全村人眼里,他就是神仙,救了全县百姓的好神仙。
这些理解和配合,让薛遥对这群“迷信愚民”有了更深一层的想法。
他们也懂得感恩,能辨是非,只是环境教育没有给他们接触进步思想的机会。
生命的延续带来更好的未来,尽管过程缓慢艰辛,但这让薛遥为参与这次抗击瘟疫,而感到荣幸。
焚尸秘密的泄露没有带来暴.动,薛遥照例每天去隔离区监督。
这天一早来到隔离区,有衙役来报,说有个帐篷里少了一名病患。
薛遥赶忙让人分头搜查。
一群人紧张搜索了一上午,最后居然在山谷角落发现了一个坑,那个失踪的男患者正把自己半埋在坑里。
这是什么行为艺术?
薛遥一脸懵逼地让人把那男人挖出来审问。
男人跪在地上对薛遥坦白,说自己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不想劳烦诸位官爷挖坑掩埋,所以自己给挖好了。
他这一说把周围的衙役都逗笑了,七嘴八舌地嘲讽他“你倒是挺会给咱们省事”。
还有人刺激他“用不着这么麻烦,等你死了咱就拖你去后山烧了”。
男人一听见要烧,就“砰砰砰”地给薛遥磕头,说自己女儿才三岁,能不能等女儿长大嫁人后再烧。
这地方老百姓认为人死了,少胳膊少腿都不能投胎,身体被烧掉,魂魄就没了。
这男人以为自己死了,还有魂魄能看着女儿长大。
周围的衙役都在笑话他挖坑给大家省事的蠢样,薛遥倒是没吭声,抬手让他站起来,淡淡说了句:“这时辰该喝药了,赶紧回去。”
男人不肯起来,恳切地仰头看着活神仙,想让他答应不要烧自己。
薛遥走上前抓住他胳膊,强行拽起来,皱眉凶道:“想看孩子长大就按时喝药,埋具尸体在这儿能干什么?好好养病去,尸体当不了好父亲,活下去才行。”
下午薛遥跟着运尸的队伍,去后山监督焚烧。
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因为烧尸体的油是军用石油,很贵,不看着点,差役可能自己贪几壶回去,尸体燃烧不完全就麻烦了。
出乎意料的,这天开门运尸的时候,隔离区忽然冲出一群病患,举着石头和树枝柴火棍,朝出口冲过来!
“退后!”张四一把将薛遥拉向身后。
周围的衙役齐刷刷握住刀柄,大吼警告:“别过来!”
一群不想被焚烧的病患预谋了一个晚上,决定带着药渣回去自己让药铺配药养病,省的留在这里丧命还要被烧掉。
“砰”的一声闷响。
张四一脚踹中为首闹事者,其余上百个患者立即绕开张四,企图逃跑,又被守卫拦住。
患者根本没什么战斗力,但他们人多势众,白天值班的守卫只有十几个人,好几个都被患者七手八脚的抓伤了脸。
守卫担心自己被疫鬼感染,吓得呛啷一声拔出佩刀,毫不犹豫砍翻了抓咬自己的病患。
一片混乱中,薛遥急忙大吼:“别动刀!不要沾血!打晕他们!”
一群守卫慌忙收起佩刀,手推脚踹又阻止不了大量病患从四面八方袭来,逃跑的守卫越来越多。
薛遥招呼一个守卫帮忙一起把栅栏门关起来,转头就瞧见两个病患飞奔过来,守卫立即扔下锁链,夺路而逃。
薛遥慌忙捡起锁链准备把木栅栏锁上,那两个患者却已经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让他锁门!
“放我们出去!”
薛遥眼见自己的胳膊就快被患者掐伤,赶忙松手,放弃锁门,几个病患恶狗一样涌出门来!
薛遥不及躲避,被其中两人猛地一推,朝后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忽然被一只手抓住胳膊,稳住了脚步。
紧跟着几声闷响,冲出门来的两个患者被踹了回去,一个白衣身影挡到了薛遥面前。
薛遥抬头一看,顿时惊呼:“太子殿下!”
“退后!”
不及多说,前面就又冲出几个人。
太子才刚通过太医找到薛遥,没搞清楚这群袭击薛遥和官差的民众是什么人,拔出佩剑便朝一个冲过来的人刺去!
“殿下!不要沾血!”
电光石火间,薛遥一个箭步上前,一胳膊拉住太子,转身踮脚护住他。
温热的血喷射在后背,薛遥赶忙拉开太子,张四也在此刻打翻了剩余闹事者,转身瞧见太子,赶忙上前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暴君的替身娇兔》《谢顶白兔的花心胖攻》……你们的取名风格一点都不时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