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江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严丝合缝地包裹了起来。
宁浥尘扑腾着,身子如万斤玄铁直往下沉。她的鼻腔酸痛,喉间不断地有水涌入。口中只有出的气,化成一串串咕噜咕噜的泡泡,浮出江面化为泡影。
完了,没想到竟会落得一个淹死的下场。
下沉间,头顶亮堂起柔和的白光。
宁浥尘无力扒开眼看,一袭白衣的俊美男子正朝她游来。他散开的发丝,仿佛飘动的黑色锦缎,尤是好看。
宁浥尘动了动手指,想要抓住他的手。
他游至她的身前,拖住她的胸腰,轻轻往上一举,两人便被向上带去。
宁浥尘半合上了眼,又吐出一个泡泡,腹中沉重,脑中一片空白。
恍恍惚惚,唇畔似有流水滑过,比起江水,有一丝温暖,甘甜。一股气由口中渡过来,她更加贪婪地吸取,不愿放开。
是很嘈杂的声音,吵得人脑中嗡嗡的。又听见水花声动,宁浥尘离开了水面,仿佛接触了水的鱼。她大口地喘息着,又呕出几口江水。脑中原本一片混沌,渐渐也变得清明。视线也由原来的漆黑一片,变得愈发清晰。
木板窄路上,已聚了诸多举着火把的官员将士。
宁浥尘这才看清,昏沉间见到的白衣,就是元伽。此刻,她正与元伽相邻着坐在木板路上。
元伽浑身湿透,水珠自发丝间不住淌下,滑过眼角眉梢,顺着完美弧度的下颌,滑至那微微凸起的喉结上。
他俊秀无双的五官,似是有些奇怪。且不提哪里不太一样的神情,尤其是那薄薄的嘴唇,现在仿佛有些红肿。
“你的嘴怎么了?”宁浥尘问道。
元伽却是一愣。
随后道:“无妨,方才被江鱼咬了。”
多么有眼力见的鱼,竟轻薄了六道中最为灭情绝欲的元伽仙尊。
宁浥尘神志渐渐恢复。不对,那是谁在她窒息到快致命时给她渡的气,是鱼?她又瞟了一眼元伽的唇,心忽而慢了一拍。
“元伽!你可看够了!”璟煜怒不可遏的声音喝道。
一条绒毯应声盖住了宁浥尘的身子,两名侍女立即将她搀扶而起,扶到了璟煜身后。
璟煜同样正披着绒毯,眼中跳跃着火把似的火光:“你倒是出现地比谁都快。”
元伽起身道:“既然皇上与娘娘都无事,臣也就先退下了。”
鉴于他救驾有功,璟煜不好多说什么。任何人把凝美人救上来都行,为何偏偏又是他。璟煜心头的火也熊熊燃烧起来:“还不快速速退下。”
宁浥尘见状,道:“皇上没事吧?身子可还好?”
璟煜将她揽入怀中,抱得紧紧的:“朕没有事,虽一时失足落入水中,但朕熟水性,自己能游上来。没想到你这般义无反顾地跟着朕跳下来,着实令朕感动。”
“夜……夜里凉,皇上还是早些……早些回去,换身衣服,喝一剂姜汤吧,不要受寒了。”宁浥尘被挤压得踹不上气,使足了劲儿才略显得体地说出了这句话。
璟煜仿佛失而复得一般,虽松开了她,但还是紧紧牵着她的手,回到了龙船上。
璟煜留恋不舍得拉着宁浥尘的手,道:“凝儿,今夜朕不想回自己的房了。”
若是现在装溺水昏过去,可还来得及?似是不妥。一时间,宁浥尘找不到任何回绝璟煜的话,只得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想去哪里,去便是了。”
璟煜和宁浥尘先后换了衣服,擦了头发,又一齐喝了御医送来的姜汤。这么一闹腾,夜色已深,众人皆识趣地退下。
宁浥尘被璟煜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脸颊发热,便道:“时候不早了,皇上早些歇下吧。”
璟煜只是微微一笑:“不急。凝儿姿容天仙尚不能比,朕想再多看一会儿。”
“那我跳舞给皇上助兴?”
“不了,容易崴脚。”
“我肚子好像有些疼,许是……”
“别急,还没到那几天。”
璟煜今夜是当定这个流氓了。他起身,一步步朝宁浥尘走来。她心中急躁,面色却平静。
璟煜伸出手,适宜宁浥尘把手给他。
宁浥尘一抬手,袖子便滑下一截,露出了手腕上那串透明水晶念珠。
璟煜面色立即变了,宁浥尘也暗道不妙。
他死死抓着她的手腕,红了也不去心疼:“朕如果没有看错,这手串,也曾在元伽爱卿的手上出现过?”
宁浥尘试着把手抽回,然而拗不过璟煜的气力:“这手钏并不是独一无二的,我有串和司天监一样的,又能说明什么呢?”
“朕今日还听闻,他去你船上找你。宫人们都说,你们心有灵犀,隔帘传情?”璟煜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
“这些宫女们整日无所事事,邹大将军应该说说她们才是。皇上,你弄疼我了……”宁浥尘极是柔弱地将璟煜望着,眼中恰到好处地含着一滴晶莹,将落未落。
璟煜疯了似的将她拉到床榻边,把她压在身下:“今夜,不容你拒绝。”
璟煜捏住她尖而精巧的下巴,欲深深地吻上去。
宁浥尘见扮柔弱也不奏效,火烧眉毛之际,忽然感受到澎湃的魔之力在体内涌动。黑袍人的封印术失效了。
意念一动,便使出了一个昏睡诀。
璟煜的头垂下来,宁浥尘微微将脸一侧,他的吻便落在了枕上。
宁浥尘轻轻把他推开,随意拉过被子替他盖上,便出了船舱。外边的侍女见她出来了,略到惊奇地问道:“娘娘,您怎么出来了?”
皇上今日委实有些快。
宁浥尘随口道:“皇上有些累了,便睡了过去。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哦。”侍女似信非信地点点头:“夜深风大,奴婢给您拿件披肩。”
宁浥尘点头,待侍女进去,一转身便消失不见了。
她在元伽所在的船舱中出现,他正凝神打坐。
“元伽仙尊好计谋,你说的用途,便是挑拨我和璟煜?”宁浥尘平举着水晶手钏,质问道。
元伽缓缓睁开眼眸,从床榻上下来:“我留给你,你放在空间内也可。”言下之意便是,不是他要她时时刻刻带在手上的。
“你……”宁浥尘气急,扬起手便要把手钏扔了。
元伽拉住她的一角衣袖,道:“它危难关头可助你一臂之力。今日璟煜为何落水,你看得清清楚楚。来人是个高手,你轻易对付不了。”
宁浥尘低眉细想,元伽说的确实没错。黑袍并未正面出手,便已让她差点丢了性命。若不是元伽相救,此刻她大概又在冥殿排队喝孟婆汤了。
见她失神,元伽松开了她的衣袖,然后道:“璟煜明日亲自去灾害前线,会有危险。”
“嗯?”宁浥尘不解。
元伽道:“看来宙洪荒并未教你演算之术。”
宁浥尘暗暗与他较劲:“璟煜是九五至尊,人道帝王,即便我学了演算之术,没有你或君主那样的法力,怎能去算他的运数?”
“随我来。”元伽没有再与她争下去,使了个隐身决,隐去了两人身形。
元伽带着宁浥尘来到了岸上一座小山背面,两人悬于上空,只见底下燃点着火把,竟聚了三十来号人。而那统帅之人,便是威远大将军,邹仁泽。
宁浥尘有些疑惑:“半夜三更,他们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元伽道:“你仔细看便知。”
即便是深夜,这些人亦带着黑面罩。他们开始分发一些物资,仿佛是些陈旧破烂的衣物。
待分发完毕,邹仁泽对所有人道:“你们都是本将百里挑一找出来的死士,平日里都藏得好好的,若无特殊情况,断不会将三十人一同出动。明日,便穿上这些衣服扮成难民,无人见过你们面容,甚至相互之间都没有,绝不会被人认出来。待那璟煜小儿来了,伺机取之性命!”
宁浥尘便明白了,元伽所说的璟煜会有危险,原来是这个意思。明日,又会有死士刺杀,又会有瘟疫爆发,璟煜,委实要劳心劳力了。
“我相信,你可以帮璟煜解决的。”元伽丢下淡如浮云的一句话,便先走了,剩她一人在原地。
宁浥尘皱起了眉,她怎么解决,又不能暴露身份,用魔攻杀人来保护璟煜。这一趟来找女娲石,实在是太遭罪。
“哎。”宁浥尘叹了一口气:“如果从来没有认识璟煜,或许便不会有今日种种了。”
认识?说罢,她眼眸一亮,计上心头。
这可是邹仁泽自己说的,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他从来都让他们带着面具,无人认识。
此时,下方的邹仁泽已安排妥当,将死士们一齐引导到一个隐秘的山洞中,只待休息完毕,明日便能出发。
邹仁泽走后,山洞中只剩下了死士们。宁浥尘使了个昏睡之术,令所有人都睡死了过去。
他们的难民服都堆积在一起,宁浥尘摊开掌心,一朵瑰丽的火花绽放。手一翻,火焰便落到了衣服上,地狱熔火瞬时便将这些衣物烧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