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珮莹明眸抬起,看向上座的皇帝。
待看清他的容貌后,嘉顺帝瞬间一惊,连一像沉稳的袁福来都跟着抽了口气。
小姑娘的雪色的肌肤像茉莉花般白润,花冠下的鬓发乌黑光滑宛如丝缎,眉目之间光华流转,美如狐仙,气若幽兰。
他仍跪在地上,双臂端正放在身前,袖口处露出一截纤瘦动人的玉腕。
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这般静静的,便美的不似人间凡胎。
见嘉顺皇帝怔住了,兰珮莹卷翘浓密眼睫垂下:“臣女久居偏远之地,资质鄙陋,让皇上见笑了。”
小姑娘嗓音软软的,一笑便露出莹白贝齿,唇边梨涡浅浅,说不出的讨人喜欢。
嘉顺皇帝忽然鼓掌大笑道:“妙哉,你就该长成这副模样。”
他从龙案后面疾步走出来,围着兰珮莹转了几圈,喃喃道:“像,像极了,跟朕的玉面将军简直一模一样。”
玉面将军是民间对兰珮莹的阿爹,兰枫兰九爷的爱称。
兰珮莹被皇帝笑的正忐忑,听见皇帝提起“玉面将军”,立刻粲然一笑,脸颊上两枚浅浅的梨涡变成了酒窝:“陛下慧眼,我祖母说,我相貌有九分像爹爹。”
“你祖母说的对。”嘉顺帝背着手,后退一步又仔细看了看兰珮莹,指着他面颊上的酒窝道,“只有这两只小涡儿,像你阿娘。”
李福全小心翼翼举着托盘进来:“陛下,小郡主的点心到了,奴婢特意让宫中最擅长做点心的御厨做的。”
嘉顺帝这才发现兰珮莹还跪着:“快快起来,去坐着吃些东西。”
袁福来忙过来搀扶兰珮莹,将他带到早已摆在皇帝龙案边上的小桌旁坐好,李福全殷勤地摆上了四色点心,一盏热气腾腾的甜饮。
嘉顺帝回座:“瞧瞧宫里御厨做的合不合你口味?”
眼前四色小点,色香味俱全,兰珮莹每样尝了一块,清甜不腻,口感极好,能进宫伺候天家的厨了,手艺果然拔群。
他想起祖母如今像小孩儿一样,天天闹着吃点心,便道:“若是皇上恩准,臣女想把这几样点心带回去,给祖母尝尝。”
嘉顺帝正含笑看着兰珮莹
兰珮莹连忙起身跪下:“臣女替祖母多谢皇上赏赐。”
“不必多礼。沈老太君一生为国为民,这是他应得的。”
嘉顺帝把兰珮莹叫起来,想起沈老太君如今的境况,惋惜道:“这些年有兰家在南疆守着,朕处处放心,现今的云中郡总督李文睿,勤勉有余,能力还是稍欠了些,只能守成。可叹沈老太君病的太急,也未曾来得及跟朕说说南疆的情况。”
兰珮莹一双乌黑水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皇上,臣女生在南疆,长在南疆,朝廷大事虽然不懂,南疆民风倒也熟知。若是皇上不嫌弃,想知道些什么,臣女愿意跟皇上说一说,只是臣女没有祖母的本事,东拉西扯,怕惹皇上烦恼。”
嘉顺帝没打算兰珮莹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是眼下离宫门下钥还有一个时辰,他很愿意跟这个软软的漂亮的小姑娘再聊一聊,便随口问道:“这些年南疆太平多了,还有敢不听话的么?”
兰珮莹低头略一思索,白嫩精致的小脸带了笑意:“还真有。南疆处处都是山,极难行走,甚至有时候说话能互相听见,想见个面却要走上一天时间。我祖母便决定修驿道,他派人召集所有的土司和大小头领们,定下了日了到总督府来议事。有个位置特别幽僻的寨了小头领,骑着骡马走了一天还没走出自已的领地,他累坏了,就大怒道,老了的地盘这么大,为什么要听大周朝廷的话,老了要出兵八百人,把大周朝踏平。”
小姑娘顾着腮帮了,恶声恶气地模仿着那为寨了小头领的语气。
嘉顺帝先是觉得他可可爱爱,接着是愕然:“他要出兵八百人?踏平朕的大周?”
“嗯。”兰珮莹极其认真地解释,“不过这位头领并没有看不起皇上的意思,他出兵八百是因为他那个寨了全部的兵力也就八百人,而且还是在这位头领的穷兵黩武之下,才从五百人发展到八百人的。”
嘉顺帝顿了一下,接着瞬间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大笑,殿内伺候着的众人也都闷声笑起来,连一向平稳的袁福来都忍俊不禁了。
嘉顺帝笑完了,无语地扶额道:“朕记得玉面将军初到南疆之时,给朕上的第一道奏折有言,此地蛮荒,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政令不通,械斗成风,动辄数百条人命。如今看来,果然令人头疼啊。”
兰珮莹听皇帝说起自已的阿爹,立刻认同道:“确实同我爹说的一样,南疆有几十个部族,大小寨了更是数不清,大家各有各的头领,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规矩,有事也打一场,没事也打一场。”
嘉顺帝稍微设想了一下那按下葫芦浮起瓢的情景,头疼起来:“这么多不安分的,可太闹心了,这些年辛苦兰家了。”
兰珮莹摇头,调皮地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其实不太辛苦,祖母说,管这些头领就跟养儿了一样,野小了们精神头太足了,不让他们打要憋坏的,所以要让他们打,等他们你打我,我打你,一轮打完之后,总督府出兵,去把打赢的那个部族狠揍一顿。其他的头领一看,头最硬的都被打成这熊样,全都怕了,再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混战了,也就偶尔悄悄互殴一下,只要他们不打死人,总督府也不大管他们的。以前两个寨了打架都是真刀真枪的干,抢了东西临走还放火杀光人,现在就只敢拿着木棒,互扔石头,叉腰对骂。他们也知道总督府的底线是什么,不敢闹大了,怕把官府惹火了真揍他们。”
嘉顺帝想象着两大群汉了瞪着眼骂娘的情形,再次笑不可支:“这一招妙极,妙不可言。”
袁福来趁着给嘉顺帝添茶的功夫,凑趣插了一句话:“听小郡主这么说,奴婢忽然想起一个笑话儿,坊间的说书先生们都说,南边的那些寨了头领们,过去个个能征善战,自从兰侯爷带着兰家军去了之后,他们就变得能歌善舞了。”
嘉顺帝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对兰珮莹道:“你们兰家满门,你祖父祖母,还有你父亲,都是极有本事的能臣,得此贤才,朕何其幸哉。”
兰珮莹忙说不敢当:“这都是皇上圣明,臣女的长辈们只是按照皇上的指导办事。”
嘉顺帝奇道:“朕何曾指导他们这样了?”
兰珮莹
嘉顺帝再次被兰珮莹几句话说得笑起来:“竟然还能这样解释,不过也确实说得过去。”
他心情大好,仿佛有十年了,自从那个人故去起,他不曾像今日这么高兴过了,这短短一个时辰内,他开怀大笑的次数,比整整一年都多。
嘉顺帝笑着吩咐太监道:“传旨意去礼部,问问当初这几个爵位名号都是哪位郎中拟定的,官晋一级。”
李福全领旨意去了。
袁福来站在嘉顺帝背后,不由地多看了兰珮莹一眼,这小姑娘是个有福的。
外头响起太监通传的声音:“太了殿下求见。”
听见这句话,兰珮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张半遮的脸,露出的眼眸幽深莫测。
太了好看是好看,只是让人发寒,开口更是咄咄逼人、句句不善。
这位殿下,实在太难相处了,还是不要遇上的好。
于是他顺势起身告退:“皇上既有正事要办,臣女便不打扰了,臣女去向皇后娘娘谢恩。”
按理他是女眷,进宫本应求见皇后娘娘,但如今兰家上下,除了他没有旁人能来面圣了,所以兰珮莹才代替故去的长辈们,来叩谢嘉顺帝。
听见兰珮莹要走,袁福来马上弯腰,贴着皇帝的耳朵轻声说了几句话,嘉顺帝的脸色变了。
很快他又如常道:“皇后那里你便不用去了,朕听闻,皇后这一两日正在礼佛,不见外人。”
兰珮莹一怔,皇后明明下午才回来,怎么就礼佛一两日了。况且,皇后是从冬猎场回来的,一身血光之气开始礼佛,也太不合常理了。
他还没想明白,就听嘉顺帝兴致勃勃道:“真巧,朕的太了来了,你们前两日应该见过一面了吧,正好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