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巍这人,果然还是适合一个人漂流在外,独自去体会那些寒风冷雨。
他不应该有牵绊,也不能够有牵绊。
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夏侯巍那会儿的模样,可比现在轻松多了。
十一年前?不,是在更遥远之前的那一天吧。
那时候的她跟很多同龄人一样的羞涩,渴望亲近夏侯巍,哪怕是近一点看着他也好。
此刻,她已如此亲密地站在夏侯巍的身前,心底里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喜悦,更多的是一些痛苦。
为什么老天爷要让她,出生在那样的一个家庭里,又为什么让她接二连三地见到夏侯巍呢。
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一份执念,皆因自己受过伤,姬纲轻易就从夏侯巍的掌中缩回了手,更觉得自己的出现,不过是夏侯巍生命里的一个过客,无法从他身上得到片刻的解脱。
答应又如何,不答应又如何,一切又都没那么重要了。
对夏侯巍产生过些许影响的她,就这样在萧萧夜风中渐行渐远。
她要离开夏侯巍那座冰山的身边,因为她不是一座有资格去融化他的火山。
“这又是何苦……”
望着姬纲的离去,夏侯巍脸上的寒雾更多了些。
他可以给予姬纲,想要得到的那点小幸福,但他却没有那么做,也不敢那么做。
这一份苦,岂止是姬纲心里的那点苦,也是他夏侯巍心中的那份虚妄。
虚妄也好苦楚也罢,真像冬夜里的一颗树,怎么看都觉得它身上的叶子快要被寒风吹完了,待夏暑时节,又会偷偷地长出来不少。
终于,姬纲是没有等来夏侯巍,那个冷静过了头的家伙,或者说,她没有找到她所想要找的那个夏侯巍。
尹伯期说的对,夏侯巍是她心里面的一座长城高楼,太长太高了。
渺小如她,只适合守在这棵白芒花树下,欣赏着这些如雪花般的花儿。
雪花?原来当她第一次见到夏侯巍的时候,看到的是一颗又一颗黏在树上的雪花。
列州那种地方,到了冬夜里也是很冷的,却很少有过这种雪花。
下雪!寒夜里的第一场风雪来了。
不想错过这一场风雪的姬纲,选择留在了其中,这样就不用在寒风冷雨中饱尝梦魇的折磨了。
在这寒夜里继续一个人往前走的夏侯巍,往北边一点绕了下,去往了雪惑军位于普祥郡的大营。
一个寇若生,浪费掉了他大半生的时间,让他三番两次陷入了个左右为难的境地。
这世上如果没有寇若生那种人的话,也许他会接受了姬纲的那一个请求,同她沐浴在寒风的怀抱之中。
可那寇若生就在娄州的某个地方等着他,他也在等着寇若生,仿佛这一切都是在强大的宿命安排之下,避也避不掉逃也逃不开的必然。
当那春暖花开时,他应该会给姬纲送上一束,真正散发着奇特白芒的花。
那种花的味道很香,比任何绚丽的花儿都要香。
它们每隔几年,甚至于几十年才会出现一次,一旦出现则会让看到它们的人得到幸福。
“啊……”
从半空中掉了下来的马杜,连条裤衩都找不到,只能用手里这条毛巾裹了裹自己,这见不得人的小身板。
他是从多高的地儿掉下来的?他不清楚,在他掉下来的那一小会儿,他的脑海里回荡着的一个问题,就是该不该把伞拿出来缓一缓降落的速度。
刚把伞召唤在手里,他就掉到了这一棵大蘑菇的身上,滑溜了下去。
哗,那些尾随而来的洗澡水,也不肯往其它地方落去,直直往马杜的脑门上淋了去。
又慢了一步的马杜,打开伞的时候,浑身都被淋了个透心凉。
呸呸呸,轻啐掉了嘴里的这点洗澡水,马杜自认倒霉地站起了身来,看了看这一片长满了大蘑菇的丛林。
大蘑菇?为什么这棵万恶的大蘑菇,刚才没有帮他挡掉那些洗澡水来着?
表情怪异地瞪了身旁这棵臭蘑菇一眼,马杜一脚就踹了过去,却发现这物什软的一塌糊涂,整个往那芽苗堆里躺了去。
下一刻,马杜才知道人家的柔软,并不是身子骨太弱了,而是弹力非常不一般。
嘣的一声,那棵臭蘑菇不等马杜有所防备,一道柔劲扑了过来,把马杜推搡向了隔壁那哥们。
一时间,可怜的马杜像颗蹴鞠一样,左弹右撞地飞向了高空。
这一次,马杜学乖了,他懂得了用这把花伞,去延缓一下那些冲劲,以防自己又直接坐在了,那些毛刺刺的芽苗堆上。
他这会儿可是没穿衣服的耶,怎么可以直接跟那些臭芽苗,来个亲密的接触,万一被扎出了点伤疤来该怎么办。
飞了好久好久,马杜才在花伞的帮助之下,来到了这一个雾气迷蒙的水池边。
这?花月不会躲在这池子里洗澡吧?
倒吸了一口暖气,马杜心猿意马地往前摸了近。
花月没有瞧见,他倒是被人踹到了那池子里,又多洗了个澡。
“不肖子孙!丢尽了祖宗们的颜面,还不思进取,简直同牲畜无异!”
从这水池边冒了出来的糟老头,那真是火冒三丈,脑袋上都燃起了一大堆红光芒亮的火焰。
他的出现,让这一团迷蒙的雾气越散越少,直至消失无踪。
没了这些雾气的缭绕,那水池里的一切也都清楚了不少,并没有什么在泡澡的花月姑娘,只有一个不知所措的马杜在水面上漂浮着。
他是谁?可能是这地界里的主人吧。
“……你是什么人?我做错了什么事情,讨得你如此胡言乱骂?”
将手中的花伞收起来藏在了身后,马杜一脸不解地问了那红袍老家伙一声。
看人家那火冒三十丈的模样,真有点儿替他马杜瞎着急的意思。
不肖子孙?他老爹死得早,那些个长老也都挺有架子的,哪有可能让他继承点儿祖宗的绝世之学呀。
他能懂得点木甲人的制造,再知道那莱州城运作的原理,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谈何愧对祖宗们的在天之灵。
啪,那红袍老家伙听不得他如此质问,隔空一巴掌往他小脸上抽了去,在他的脸上印出了个火辣辣的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