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筱璕见赵逍鸿应和,姜泽祁却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眼光颇有些耐人寻味。便道“这些东西真要讨论起来,岂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的。只不过,我非常怀疑,现在是争论这些东西的时候。两位老人将我的魂魄引到这来,想来也不是为了让我听你们争论的吧?”
姜泽祁与赵逍鸿听了姜筱璕的问话,似猛然间醒神一般,相互对视一眼。
姜泽祁仍旧不忿地‘哼’了一声,气势比之前却阴显有了缓和。
赵逍鸿忙道“正是,这位姑娘说得极是。现下不是争执的时候,最紧要的是姜、赵两族今后能否存世。”
然后转过头看向姜泽祁,说道“老姜头,你莫再气恼了。我赵逍鸿事先将孙儿送出去避祸,没有事先通知你姜家,确实不地道了些。不过,我好歹算出将来挽救姜、赵两族的人,应在你姜家嫡孙女的身上。现在再争什么都迟了,不如搏上一搏,以我们两家三百余口冤魂轮回转世的机会,换这位姑娘的灵魂与你嫡孙女的一次重生,或者真能让姜、赵两家的后继有人。”
姜泽祁不甘心地问赵逍鸿道“既然我姜家嫡孙女的肉身还能用,为何不让她自己的灵魂与一起重生,反而要借这个女子的灵魂?”
赵逍鸿神色古怪地扫视了周围的黑雾一圈,长叹了一口气,对着姜泽祁说道“生存的意识、求生的意志不同。你那嫡孙女亦是我的外孙女,倘若她能当此大任,我岂会不偏心?”
“反观这位姑娘就大不同了。”他反手指向立在一旁的姜筱璕道“你难道没有感受到这位姑娘的求生意识有多强?心有多么的不甘?再加上适才她的一翻说话,便是你我姜、赵两族的子弟中优秀的人里面,也未必有她这番见地。”
说到这,他又抬手指着一处黑雾,对姜泽祁说道“她们已经来了,你一看便知。”
他话音刚落,便见一年轻妇人手牵着一五六岁的小女童飘了进来。年轻妇人见到姜泽祁与赵逍鸿,便上前施礼,未成语调便有泪盈盈滴落。她身旁的小女童瑟缩着扯着年轻妇人的衣袖,嘴里直呼‘怕’,见妇人落泪,便也跟着年轻妇人嘤嘤哭泣。
姜泽祁看到这,不禁皱了皱眉。转眼看向立在一旁的姜筱璕,这女子灵魂外那唯一的一件罩衫虽然破败,却不影响她将身子站得笔直。
想着她从地狱中被拉入这聚魂阵,除了初初看到这阵是由几百冤魂组成时,有一丝惊慌而外,其余的时间都能泰然处之。看到自己与赵逍鸿争论之时,能冷静的分析和说出自己的见解,尤其是对家学的论断……末了,不急不燥地点出大家如今的处境和事情的轻重缓急……
想到这些,姜泽祁不由得喟叹道“居逆境中,周身皆针砭药石,砥节砺行而不觉;处顺镜中,眼前尽兵刃戈矛,销膏靡骨而不知。姜、赵两家的子孙,依托先祖的庇佑,得两三百年的安逸,精神意志早已被销磨得差不多了。”
无奈地长叹完,转头对赵逍鸿道“就按你说的做吧!但愿你这次不会有差。”
赵逍鸿点点头,道“放心,这人选上,老夫反反复复的推演不下数十次,都应在她身上,否则也不能将她从地狱中拖出来。”
姜泽祁很是疲惫地点了点头,道“那就开始吧!时间当是不多了。”
赵逍鸿点头,抬手便要将手中那枚血玉环祭出。猛然间黑雾中飘出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对着赵逍鸿一福,颤声说道“老太爷,梓……梓桐,她不在。”
“什么?”妇人刚说完,便有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男人跟着飘了出来,吃惊的问道“怎么回事?昨夜黑甲兵冲进府门时,我就吩咐你将梓桐勒死,你难道是舍不得她死,没有按我的吩咐去吗?”
妇人一边摇着头,一边捂着嘴哭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中得男人急得直跺脚,对着哭泣的妇人斥道“你糊涂啊!女儿也是我的,朱震庭那匹夫不正是因为求娶桐儿不得,才会对我们赵氏不满?你如今舍不得桐儿死,若她被朱震庭抓住,只怕生不如死,还会污了赵氏两百余年的清誉。”
妇人仍是一劲地摇头哭泣,几次张嘴想要说话,却哽咽着难以开口。
这时妇人身后飘出一仆妇打扮的婆子,行礼后道“老爷错怪夫人了。”
那中年男人见是自家老妻身边侍候的嬷嬷,便没出声阻止,等着她说。
那仆妇见老爷和一旁的老太爷都没有呵斥她的意思,便大着胆子说道“夫人虽然舍不得小姐死,却也知道老爷说的这些道理。在夫人服毒前,是夫人亲自带着老奴等人到四小姐房里,侍候四小姐上路的,四小姐房中的丫头也都尽数勒死了。”
说到这,婆子听到一旁的夫人哭声更大,便侧转身扶了自家夫人一把,继续说道“夫人也知道那朱贼逍想四小姐,担心四小姐死后身子会被玷污,让四小姐身边的大丫环红绡装扮成四小姐的样,在四小姐房里吊死;又命奴卑给四小姐穿了粗使丫头的衣服,夫人含着泪,亲自下手勒死了四小姐。四小姐闭了气后,老奴亲手将四小姐抱去了丫环们住的房间,脸上还抹了些院子里的泥。”
听了这婆子的话,那中年男人脸上怨怪的怒气缓了不少,却仍带疑惑的问道“那为何梓桐如今不在?”说着话时,眼神却是看向自己的父亲赵逍鸿,又看向赵逍鸿手里执着的那枚血玉环,似是在问“可是这血玉环漏吸了桐儿的精血?”
赵逍鸿看了看手中的血玉环,又看了看时辰,摇着头道“如今时间已是不多,没有时间再查究竟了。”
转头对立在一旁的姜筱璕说道“若我们将你送回去,你速去晋西赵郡的赵家沟寻我赵氏送去的孙子赵卓衡、赵卓恒,至于我那在靖南当将军的侄儿赵昊彦怕是已遭不测。如今还有这魂不归位的孙女,赵梓桐。”说到这,精瘦的老人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在赵家沟放了一些钱财。如梓桐确实为朱贼所掳,哪怕是出钱,也请替我赵氏寻些江湖中人,结果了她的性命,送她脱离苦海。”
听到赵逍鸿这话,啜泣的妇人,立时又呜咽着大声地哭了起来。
听着赵逍鸿交待姜筱璕寻赵氏子孙,姜泽祁脸色一阵沉郁。
想起这女子前番说女子与男儿并无不同,从父母身上传承的血脉一样。便也开口对姜筱璕道“你如今是借着我姜家嫡孙女的身体还魂,你既说男女并无不同,我姜氏也有嫁出去的女儿,女儿亦有生子,她们亦是我姜氏后人。素日里有国公府在那撑着,日子自然差不到哪去。现如今,国公府惨遭灭门,还不知司马氏会给我们安一个怎样的罪名,我姜氏嫁出去的女儿日子必然难过。你若回去,更当为我姜氏照顾这些后人。”
说完这话,忽有觉得自己好笑。这女子虽已成人,但她要还魂的身体却是自己只得六岁孙女的身体。自己居然信了赵逍鸿的话,将姜氏的希望托于一六岁童儿。
但当他看到姜筱璕郑重地点着头,以及她灵魂深处闪烁着的光芒,竟然让他忽然有了一种感觉,‘赵逍鸿的话或许是真的,这女子真的会重振姜、赵两家。’
赵逍鸿不知姜泽祁心中的想法,看着时辰不早,祭出了那枚血玉环,口中喃喃而语。血玉周围逐渐弥漫起阵阵血雾,包裹住姜筱璕。在姜筱璕的灵魂被托住起飞的瞬间,她听到空中传来姜泽祁苍老暗哑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到北武去,去那里修养生息,那里有姜氏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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