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午去了趟军营吩咐了些事儿,回到家时已经入夜了,也不着急回院子陪杨九吃饭,二爷先去了趟客院儿,去看那个自此消沉,萎靡不振的少爷。
这院子本就是客院儿,招待的不是本家人,也没有什么精致,院子里没什么装饰更不如主院儿的雅致亮堂;一进院儿,除了那几个守院儿的小厮在阴影处打盹着以外,安静寂寥得像座空宅。
二爷脚步一顿,觉着沉重不堪;他现在连看这傻少爷一眼,都需要勇气了。
想想真是后悔啊,要是当时任性一点儿,帮着他,就算他是少年胡闹也总好过如今缺魂儿少魄的样子。
推开门去,屋里头没有半点光亮,一片浓黑暗沉。二爷闭了闭眼,让自个儿适应下黑暗,才抬起头按着记忆的熟悉走进里间儿,绕过屏风在屋子里闻到了一股酒气。
这是头一回,看他在家里借酒消愁。
但其实也不对,或许醉了就能看见想看的人了,愁有什么值得他喝的。
二爷在他跟前儿蹲下,剪窗透进来的月光稀冷地打了一层在他侧脸上。
眼下乌青,面色苍白,胡子拉碴,目光无神,唇裂舌焦。
二爷有些无力地垂下头,连抬头看他都觉着难受极了;从小就护着他,可这最重要的一坎儿,一念只差却毁了他。
从怀里掏出白天玉溪交给他的小荷包,颜色素净,没有脂粉香气,反而带着点儿油墨香味儿,一看就是用久了的。
少爷不会不认识这个荷包,甚至说这个布料他都清楚得不能更清楚了。
爱屋及乌,有时候爱一个人,莫名其妙就爱了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二爷没有久留,也说不出劝慰他的话来,只觉着胸口闷闷的,堵得他喘不过气儿来。
竹马情份,他也无能为力。
帮不到你,也没法儿替你难受;除了你自己坚强,没人能止住你的遍地荒凉。
少爷一直神色淡淡,像是梦魇着一样,毫无情绪波动,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子;可他心里头却十分享受着这个样子,可以不用委屈求全,可以不用顾全大局,可以不用温润如玉;坐在这,流自个儿想流的泪就好。
原本以为已经哭得干了,眼睛里的泪都干涸了,荒芜了整片儿心;二爷拿出那个荷包放到他手心里的时候,这眼里一湿,眼泪又如洪涝决堤般涌了出来。
这心啊,原本干涸荒芜,可这一活起来又满是酸涩苦痛;真让人难以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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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我心胜暖春,不畏风霜雨雪;你走,万里无云但寸草不生,一片荒芜。
荷包里的信纸洋洋洒洒地写满了字,少爷仔细地,一字一句地哑着嗓子念了出来,像把利刃似得一下一下地扎进自个儿胸口上,泣不成声。
婚书陶氏公子,玉氏佳人,郎才女貌青梅竹马,承月老牵红,得缘携手;一阳初动,二姓和谐,请三多,具四美,五世其倡征风卜。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凑八音,歌九和,十全无缺鸳鸯和。
婚书片语,无一句与他有关,却又似字字与他有关。
少爷的手早早揉皱了信纸,捂住胸口倒地蜷缩,悲恸难言,痛哭不止。
老舅的话恍若咒语,一遍遍地环绕在耳,驱之不去。
“他留下了婚书给玉溪。”
“一旦你做了傻事,被人诟病,这份婚书就会公之于众。”
“为了保全你的名誉,堵住悠悠之口,这份婚书是最好的证明。”
“尘埃落定,玉溪再退婚,成全他浪迹天涯,从此不再踏入盛京半步。”
最了解我的是你,最伤我心的是你,最后成全我的也是你。
少爷蜷缩在地,哭得撕心裂肺,更胜于以往的任何一场大雪纷飞。
“为什么…”他昼哭夜泣,几乎气不属声,喉咙里嘶哑干裂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一昧攥着胸口的衣角儿,痛哭一次又一次。
真想快马加鞭冲到他面前问一句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怎么就能那么狠,怎么就能那么决绝,怎么就能那么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云磊留下的那句话:“他早已为你安排好了一切。”
是,安排好了一切,要我往后残年没有你,安稳快意度余生。
“阿陶…”
他颤抖浑浊的嗓音,带着浓厚的哭腔,感受着青石地面儿的冰凉,无助又渴望:“回来好不好…”
你哭了,我抱不到
你病了,我守不着
你让我懂事稳重,成家立业,敬孝师长,那你呢…
桃林深处仍是你,烟火盛却只见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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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舍得,伤害自己来成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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