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雨落,树叶簌簌作响,夤夜风雨交加唯独明月依朗。
侯府各处灯火都熄,透过敞开的窗棂,慎敏接过晴晴递来的热茶,望着暗潮涌动的夜色,落在腰腹的指尖无声敲着。
默不作声的晴晴见着见底茶盏,看着慎敏,询问道“夫人是要抓鬼吗?”
虽是问句,口气到极为笃定。
“抓鬼?”慎敏眉头一蹙,难得两份讥笑上了眼尾。
目光盯着手肘旁已燃至灯节的蜡烛,漂亮的眸色被滋滋跳动的烛焰衬托,发出幽幽的微光,显得的格外冷艳,她沉默了一下,“要么岿然不动,要么一击毙命。”
静谧的夜,随着杯盏无声落到地毯刹时打破。
侯府随着两位大夫的急促脚步依次灯火涌动。
罗杭、罗瞻、罗学三兄弟静静的坐在皆宜居正堂,清冷的雨气裹在内间一声声的闷哼传出。
里间惠氏不停的催促回荡。
屋外略带肃杀和焦急的脚步声逼近,肩头湿了大半的张老太太阴沉着脸踏入了屋中,见着三个儿子望着她,起身恭恭敬敬叫了母亲。
负责撑伞的赵嬷嬷更是湿了半身衣服,丢了伞给婢女,吩咐去预备姜汤、干净衣物,进去就听到罗老太太一句比一句恶劣的斥责。
严格来讲,已算是辱骂了。
“罗杭,你这侯爷是如何做的,这偌大的王府,不到一月,前前后后皆宜居被歹人得手两次!世子为侯府奔波北上,你身为其父,应多加照料慎敏!”
“罗瞻,我看你是游手好闲习惯,素日插科打诨,这些年若非长房多加照顾,你早被人拿着石头砸了!”
“还有你罗学!我管你为何不走,但你既在府中,你不是自诩侯府有你百毒不侵的?你大哥手腕温和,你二哥不理事,你也跟着闲云野鹤的,怎么,你要成仙了?”
“我管的你们三用什么法子,那怕将侯府给我一把火点了,天明之前,给慎敏下毒之人未找,都给滚!”
罗杭、罗瞻、罗学三人互看一眼,躬身拱手,异口同声“母亲息怒。”
“息怒息怒!慎敏腹中的可是这侯府将来的小主子!”
见张老太太上前,罗瞻默默朝后走了半步,慢慢朝着三弟罗学背后移,这张老太太兄弟间杀鸡儆猴总是逮他。
这事他真无辜。
“怎么,你干的?”张老太太目光扫射过去,盯着怂得要死的罗瞻,“知道什么都给我吐露干净!”
“母亲,您看我这样,像是知道什么吗?”罗瞻还穿着里衣,外袍都是从罗学身上借来的,一副我虽不知,但是责任感极足的口气,“我听到慎敏腹痛,急忙就来了。”
“没用跑的再快也没用!”张老太太斥责他,“有跑的功夫不知道去请大夫?”
罗瞻觉得冤枉,他这诚意好歹是足了啊。
罗学看躲他后面的二哥,说了句公道话,“母亲,眼下将给慎敏下药之人找出来才是当务之急,阿琅还未曾走远,若消息过去了……”
张老太太不客气,“那你站在这里做什么,那小子抗个圣命,我看你还能这样云淡风轻的。”
罗学“阿琅留在府中的眼睛暗哨儿子都压下来了。”
“那你压得住京城悠悠之口!”张老太太冷哼。
罗杭浅咳,觉得在说两句,罗学的脾气上来肯定要杠场好的。
他道“母亲,慎敏还在里头,您莫要吓着里头诊治太医。”
慢半步梳妆而来的白氏,进来便知在不是时候,奈何若走必死的更惨,若进,怒火必迁怒而来。
“你给我滚过来!”
罗老太太余光冷睨二儿媳,似乎火气太上心头,抵着嘴角急促的咳嗽半晌,见要来的罗杭,她摆手,“事发不久,慎敏本就是突然回来,莫要让这场雨冲走了证据。”
罗杭应诺,“今夜必然水落石出。”
此前是宴会人多才只能放任,今日在逮不出这人,他这侯爷也白做了。
白氏无声的跟着张老太太到旁边暖阁,紧跟着,抬眸功夫不到,一巴掌就落到脸上。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阿琅回来之前,给我夹着狐狸尾巴做人,我管你是不平灿袅的婚事,还是不悦环琼的婚事,都给我憋着!”
白氏摸着脸着实无辜,正欲开口,张老太太不离身的佛珠砸到她的脸上。
“我看你今日如何收场,慎敏身边的丫鬟带着阿琅给的侍卫闯了侧门出去,直奔着英国公府去请张老太太了,弄不好暖大奶奶也要来!”
要是张之瑾这小公爷也来了,才是大不妙。
白氏顷刻眼泪就拥挤在眼眶,捂着脸微微张开,“母亲,您……”
“你别叫我母亲!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两个人是出了名的偏袒自家人,阿琅借读十几年都没在张家不敢造次,找事找麻烦,这次我看你怎么办!”
张老太拂袖侧身,使劲压着打死白氏的火气,“阿琅临走前,我答允过他,对慎敏所有动作容忍,你倒是好啊!”
“母亲,儿媳、儿媳没有,您怎能这般想我!”白氏匍匐下来,抬手去扯张老太浸湿的衣摆,“我即便在看不惯慎敏,也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去得罪她……”
那肚子里弄不好就是勇毅侯府下一任的家主,罗琪琅惯是明哲保身的处事风格,这般突然请旨,必然也是想给还未出世的孩子搏些前程。
“你也知道不能!”张老太太打开她的手,“上次宴会你阴差阳错害了贤蕊和德蕊,我已帮你收了尾巴,你居然还敢来,真当我不敢杀了你!”
“您说什么?”白氏一脸惊恐,“宴会,上次宴会贤蕊和德蕊不是吃坏了肚子吗,与我何干!”
她到底不傻,想通里头的惊涛骇浪,直接声嘶力竭,“我没有,我怎么敢在那种场合给慎敏下手的,我只是看不惯她,可我从未想过要她的命!”
她真的没有想过要慎敏的小命,罗灿袅的婚事她是不满意,可眼下见着女儿夫妇还算圆满,过几年不愁不能调至回到京城,母女团员的。
至于罗环琼的婚事,罗老太太都发话了,她还能如何。
她咬牙厉声,“我发誓,我没有动慎敏和那小东西,一次都没有,母亲,你信我,你——”
外面婆子敲门。
“老太太,英国公府的老太太,暖大奶奶,小公爷,还有……”
“王氏也来了?”张老太太问道。
“谢二爷,和咱们四姑爷也来了。”
罗老太太目光如同刀子的砍在白氏身上,“你要我如何保你,我若不是看二房还有哥儿姐儿的,我非亲自活刮了你!”
白氏怕极了,张家谢家都来人了,今晚必然是要惊腥风血雨的。
而她,而她是明面上在侯府最不给慎敏颜面的人。
且罗琪琅才走了两日不到,若是得到消息回来,就是触了天颜,侯府必然要遭殃!
她不想背黑锅,不想成替死鬼。
“真的不是儿媳,我若欺骗了老太太,叫我家袅袅终生无一儿半女,环琼不得好死!”白氏底啜哀哀。
“还真是亲娘才说的出来的话,你自个腌臜事,要孩子们给你顶罪!”罗老太太抖了抖衣襟,一脸阴沉沉看她,“既不愿实话,你好之为之,放心,你的娘家,侯府会替你照料好。”
白氏讷讷的摇头,“老太太,真的不是儿媳!”
惊雷落下,门被推开。
暖大奶奶矗立在门口,不知来了多久,旁边守门的两个丫头婆子,已被两个侍卫拿到架着脖颈。
张老太太看她,“暖大奶奶是要做什么?你如今可还不是英国公夫人。”
“可我是镇国公府的小姐,身边人会点功夫也说的通。”暖大奶奶含笑道“慎敏原是府邸主事的世子夫人,如今身子骨不爽利,我这大嫂子特来帮衬帮衬,老太太不必推拒,她的掌家手段,还是我这大嫂子教出来的。”
张老太太余光看里头小雏鸡的儿媳妇,袖中的手微微半捏,“暖大奶奶,不管如何,人证物证还未确凿,你要问话,也正正经经些。”
“自然。”暖大奶奶说着,只身进去。
回到正堂那头,太医正擦着汗给张老太太回禀慎敏眼下情况,大抵是无碍了,不过却要静养一个月才行。
罗老太太见着谢梅御拎着鞭子站在屋檐下,院子跪着都是今日负责值夜的个院下人,眼下,已打死了三个。
谢竹盛手里敲着扇子,见张老太太到了,含笑的上去,“驰风(罗哥哥的字,我怕你们忘记了)让我给老太太带一句话。”
张老太太蹙眉。
“若祖母答允的没有做到,那么,你我祖孙之间的所有荡然无存。”
谢竹盛重复罗琪琅临走交代之言。
“我不管您和驰风达成了什么约定,我只知道驰风与我是一道长大的兄弟,我即便送他半条命都使得,里头那位是我看着长大的姑娘,是我妻子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
言罢,谢竹盛一向柔和的脸上突增戾气,“张老太太是觉得,我大姨姐背后无人撑腰吗?”
“是觉得,英国公府外加奉恩国公府,两个一等公爵之家,都不配在你侯府面前站着吗!”
“我这人不喜欢和人生气较劲,我既承诺了阿琅要护着慎敏,侯府,我今日是闹定了。”
谢竹盛目光与张老太太冲撞,在暗夜中爆发出战火,“不管您要护谁,罗老太太且不要忘记,自己是安阳伯爵府的二姑奶奶。”
谢竹盛从袖中讨出一封书信落到她面前。
看完信函之中的东西,张老太太眼神巨变,“你竟然敢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让老太太这一次千万别为老不尊罢了。”谢竹盛背着手,望着淅淅沥沥的雨夜,“罗琪琅为罗家可谓殚精竭虑,偏偏最在乎的妻子,却要求着外人来保护,老太太,你难道没有一丝愧疚?”
“不论这后面的鬼是不是你,你若肯对慎敏重视一二,侯府谁敢把手指落到她身上!”
“老太太今夜若是敢胡乱插手,我保证,你手中的东西,马上就会落到督察院手中,届时,您可就有的烦了。”
“对了,老太太细细认认这誊写的笔记,可是你家阿琅的。”
言语间,谢梅御已经走了过来。
他道“问出来了,我去抓人。”
谢竹盛脸上带笑,“带话回来就行,其余的不重要。”
谢梅御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审到谁在带活口回来?”
“就审到你惹不起的再说。”谢竹盛看弟弟,“或者,你姐夫惹不起再说。”
反正,他只要按住惹事的罗老太太,其余的,自然有人各司其职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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