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墓园的经历改变了自己,还是杨明远医生的催眠疗法效果显著,程斌觉得过去生活中困扰自己的幻觉黑影不再那么刺眼了。
虽然对自己主治医师感到有些抱歉,但程斌依旧没有放弃自己固执的念头——他始终认为自己那时隐时现的幻视幻听是某种切实存在的东西。
所以程斌依旧按照自己定下的计划,开始搜集大量资料去学习与人类视听器官有关的信息,同时也从高中课本开始慢慢捡起自己过去落下的理科知识,力图在未来某一天能接触到异常背后的本质。
放在以前,这种前路未卜于生活无益的事情程斌是不会干的,他最多也就会去学习一些最新的编程知识尝试重新找个工作罢了——虽然不知道自己这样还能不能出院。
但自从墓园那里下定决心后,程斌就觉得自己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有了质的变化。
学习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起码对于学习才能并不高的程斌来说就是这样。
比起鼠标点一点就能获得即时反馈的游戏,学习这种短时间内看不见任何变化的事情总是那么枯燥,人没办法因为学会了一条公式定理而感受到自己哪方面的能力成长提高了多少。
——想来如果能让人埋头学习一会儿,抬头就能看到自己未来考试分数上涨了多少的话,很多人的学习热情就会出现爆炸式提升吧?
程斌原以为自己在埋头学习与对未来的迷茫中所产生的精神痛苦,一定会让他出现懈怠与放弃的念头,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自己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出来的承受能力与耐心远超以往记忆中的表现。
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也许是因为这种痛苦冲淡了其他的感受,以往烦不胜烦的幻视幻听存在感越来越低,甚至于出现的越来越少。
程斌对这件事情的感受颇为复杂,要说是好事,这与自己探究异常本质的初衷有些相违,但要说是坏事...若有一天这些东西完消失了,是不是自己就恢复“正常”可以出院了?
——说起来,自己是不是该优先学习一点能让自己出院后找到谋生岗位的知识?
程斌就这么一边治疗一边学习,不知不觉就是近一年晃过去了。
本以为这种日常会持续到自己回归社会为止,但令程斌没想到的是,现实的发展比小说还要离奇。
异常的重现是从陈胖子神神秘秘找上他开始的。
陈庞陈胖子,一个据说家庭背景不小的肥宅,程斌相熟很久的病友。
虽然自从程斌开始沉迷学习后,双方接触的最常用渠道——开黑打游戏——就已经彻底没了。
但知道程斌那个异想天开的追求后,陈胖子不知道为什么热情了很多,反正病院里他们两个经常撞见,陈胖子也经常过来窜门好奇的围观程斌学习,双方的交情反而提升了不少。
陈胖子带来的消息令程斌感到有些愕然——异常是真的存在的,陈胖子与自己都有可能是异能者,而国家成立了专门处理这种问题的部门,其相关人员刚刚来到病院准备最终“面试”一下他们两个。
感到匪夷所思并隐隐有些兴奋的程斌很快就接到了院方通知,在私聊室见到了代表国家有关部门的人员。
代表国家有关部门的女青年询问一些问题后,就毫不留情的揭掉了程斌的伤疤,告知其两年前的车祸并非是孤例,而是世界同一秒发生的大批异常事故中的一部分。
因杨医生的催眠治疗而淡忘的一些记忆与情感被重新挖了出来,程斌重新体验了一遍当初黑影幻觉导致车祸令父母丧生的糟糕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程斌身上突然出现了异变,原本徘徊在余光中的黑影与耳边的呢喃完、彻底的消失不见,有关部门女青年手上在指间翻转不停的圆珠笔被程斌的目光凭空扯飞。
念动力,觉醒了这当前世界上唯一能进行明显物质干涉异能的程斌,很快就被有关部门人员说服,搭上飞机与能力是情绪同步的陈胖子直奔有关部门的基地而去了。
加入有关部门后的生活,程斌还是挺满意的。
异能者通常情况下不需要做辅助科学研究外的工作,而程斌由于特殊的追求与能力,国家分配的科研与教育资源异常给力。
沉浸在能力开发与学习研究中的程斌,其知识水平与实际力量,连同在有关部门与研究院中的地位一同不断的攀升着...
......
华国首都附近的某个基地内,程斌正在公共厕所的洗手池处搓着双手。
虽然因为精密度异常凸显的念动力越发顺手的缘故,程斌上厕所基本上就是往那一蹲,气沉丹田数秒后就可以站起来——连纸都不用。
但过去的一些心理与生理习惯还是保留下来了的,出隔间门后程斌依旧会将一尘不染、甚至连寄生虫与细菌都没有的双手送到水龙头下面冲洗。
要不是怕被别人看见上厕所不洗手什么的影响自身形象,程斌估计连洗手这种习惯都会略掉的吧...不过,如果研究院那边匹配他能力的纳米单元计划未来开发成功了,说不定连上厕所这种行为都不再需要了...
对一个走入厕所的面熟者点头微笑后,程斌双手微微震动,始终依附在皮肤上的念动力就将水迹部抖掉。
象征性的扯了一张吸水纸擦着手掌,程斌抬头看了眼前方宽大的镜子,随后手上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最近程斌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时,总觉得镜中虚影有哪里不对劲。
就像恐怖故事看多了的人深夜上厕所打量镜子时一样,明明没有什么异常,但越是注视就越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仿佛镜子里的人随时会做出与自己不匹配的动作一样。
——但,这终究只是错觉吧...或许是自己最近开发整合感知体系的景图,在第三视角太过投入了?还是,有哪位异能者在和我开玩笑?
程斌从镜子中嘴角隐隐翘起的人影身上收回目光,随后将捏成团的吸水纸丢进垃圾口,整个人似走似飘的离开了公共厕所。
程斌一边走一边侧脸打量着外面大操场上正在军训的一批人,从高矮胖瘦男女参差不齐的情况,就能看出这些人是有关部门这段时间新搜罗的异能者。
基础军训的列队齐步走,以及一些统一着装、叠豆腐块被子之类的事情,总能从细节上将一些规整的信息植入人的潜意识中,最快的建立起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对于规则的服从性与集体认同感。
有关部门那足以让中产家庭衣食无忧的超高福利与补贴也不是想拿来养米虫的,他们会从训练到环境等方面,用各种潜移默化的方式来培养异能者的身体、精神与知识。
不过因为能力的问题,待遇特殊的程斌从加入有关部门后就一直长期住在研究院的实验室里,这些方面的训练他倒是很少有机会参加。
“我记得我刚加入那一会儿,世界公开记录里只有不到千人的异能者,最近不但异能者的能力在不断变强,新出现的异能者似乎也越来越多了,不知道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要是有能提高人智力的异能者就好了。”
带着这些念头,因太过沉迷于能力与学习而被研究院某个心理学大佬劝假的程斌,回到了自己分配到的单人宿舍,脱掉鞋子飞扑到床上伸了个懒腰。
随着念动力的涌动,程斌的衣裤自动从身上剥离,整齐的叠好放置在一边的柜子上,原本方方正正的被子也凭空浮起展开,仿若羽毛般慢慢落在程斌平躺的身体上。
正当程斌打算就此睡个午觉的时候,他忽然睁开眼睛看向房门,随后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用念动力控制空气与水分偏折光线,并进行聚焦与放大之类的操纵程斌已经很熟悉了,他动念间就在眼前描绘出了门外那人的轮廓。
“陈胖子?”
程斌坐起上半身,用念动力解除大门的反锁,随后有些意外的对开门进来、身上穿着休闲服的陈胖子问道:“我记得这几天不是上班去忙了吗?”
有关部门搜罗的异能者,除了配合研究外也会根据能力分配一些日常工作岗位。
陈胖子因为能感应他人内心情绪与好恶,除了要学习各种心理学与人类身体情感机制相关的知识外,还经常被各个涉及特殊人事问题的部门调去帮忙,算是有关部门异能者里除了程斌外最忙的那一批了。
陈庞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了一下程斌赤裸的上半身,随后叹了口气道:“我之前就在新异能者入职审核那边帮忙呢,但发现了一些出乎意料的东西,就连忙出来找了...”
顿了顿后,陈庞面带复杂神色再次叹了口气:“兄弟,我也不想瞒,组织上其实是暗中托我过来给做个紧急评估,最好做点心理准备。”
“到底什么事情?”程斌奇怪打量了一下陈胖子的表情,这个一向没心没肺的乐天派露出现在这种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倒还真是稀奇了。
犹豫良久后,陈庞低声说出了之前在工作处的见闻与之后整理出的情报。
程斌听到一半就变得面无表情,听完后更是瞳孔微缩呼吸紊乱。
通过无法关闭的被动情绪同步,陈庞感到一股如同火山喷发般难以抑制的、剧烈而复杂的情绪从程斌身上传递了过来。
不小心咬到舌头的陈庞从复杂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扫了眼房间里慢慢飘浮起来的零碎后,他观察着低着头的程斌,眼中不由得露出了担心的目光。
......
在一段时间前,华国有关部门主基地的异能测试区内。
一个穿着军训期统一制服的短发女性坐在隔间内的沙发上,时不时的挪动一下身体,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只看面容她显得有些稚嫩,不过发型与淡妆上似乎在力图使自己显得成熟干练。
她面前隔着一个方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穿着正经的工作服挂着牌子,正善意的对她微笑着,而男的是个穿休闲服装的胖子,此刻正趴在桌上用眯眯眼打量着她。
手持型号未知平板电脑的女青年用笔戳了陈庞一下,见到他坐正后才对隔着小桌子的短发女性微笑道:“刘欣,不用太紧张,的能力在之前的环节已经证实对生物没有实质上的伤害,现在就对我释放吧,我可以通过自己的能力为的档案补充一些细节。”
深呼吸了一下的短发女性刘欣盯着桌子对面的女青年,集中注意力有些生疏的去尝试使用自己的异常能力。
下一瞬,女青年手一松,平板电脑的一角轻轻磕在桌面上,她整个人仿若失去了灵魂一样僵硬的靠在沙发靠背上。
不过短短数秒后,女青年就回过神来,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随后对紧张的刘欣笑了笑,一边拿起平板电脑写写画画一边随口道:“真厉害啊,连我都无法抵抗,原来被作用者是这种感觉,用恐惧和麻痹去描述有些不对,应该说是割裂了思维与身体的某种联系吗?
“能力作用过程里,被作用目标看见的那个东西...有点像dota游戏里的影魔,过去有玩过这个游戏吗?”
刘欣有些意外的摇了摇头:“我只是有种隐约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从我这冲到那去了...”
“是么?”女青年抬头看了眼刘欣又瞥了眼陈庞,随后低头继续忙碌,过了一会儿后她手里停下动作,将平板电脑掉转了过来给刘欣看了看:“喏,就是像这样的东西。”
短短的时间里,女青年就顺手搞出了一幅清晰的图画,以现实刘欣桌前照片为背景的图片里,一个拥有火焰般形体的赤目魔影从她身上曼延至半空。
“恐惧与麻痹...精神与身体剥离?有着血红眼瞳的黑影幻觉...”刘欣看了看女青年那生动的图画,嘴里轻轻喃喃了一句,随后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了起来。
“...不,不可能的...”面色苍白的刘欣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从疑惑的女青年手里拿过平板电脑,指尖用力到发白地捏住边框死盯着上面的图画喃喃自语,冷汗与泪水止不住的流淌了下来...
感应到刘欣那汹涌到仿佛心脏抽搐的负面情绪,同样因为女青年的绘图联想到了什么的陈庞面色一变,他猛地抄起桌上刘欣的档案重新快速翻阅了一遍。
随后他盯着其中一页标明的、过去导致刘欣父亲去世的车祸事件目光一沉,下意识的抹了抹额头渗出的冷汗:
“完蛋...这是要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