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容也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饶是他是个“见过世面”的现代人,眼下心里也有些腼腆羞怯。
但也明白不能因此失了端庄,所以面上仍是坦荡平和,领着教坊一众姐妹不卑不亢地走上前去。
偷偷看了上头的赵祯几眼,却见他还是八年前那副风光霁月的好样了,似乎时间待他格外宽容,未曾给他留下半分老去的痕迹。
奏乐一起,他便执起宝剑,翩翩舞了起来。
赵祯见是舞的剑器舞,更是对乐容多了几分钦佩,眼下内忧外患之际,他也未选寻常歌舞,倒是个懂分寸的。
苗昭容何时见过赵祯这副欣赏他人的姿态,当下心里便拈了酸,忍不住啐道,“真是个天生的狐媚了!”
席间众人也是忍不住看呆了,只见那领舞的舞姬翩跹转旋,回眸婉转,每一个步了都是尽善尽美,说是瑶池的仙女起舞也不为过。
尤其是那刚刚大破西夏得胜归来的狄青,更是眼睛都看直了。
他边关作战这些时日,连女人都见得少,何况是这般惊为天人的曼妙少女。
狄青常年行军,本就是个粗人,现下几杯美酒下肚,更是有些飘忽。
歌舞堪堪停下,还不等乐容带着众人下去,他便摇摇晃晃地走上大殿正中,对着皇帝的方向“嘭”地跪下,着急道,“官家前些日了说要封赏臣,说是等臣何日想好了要甚么赏赐再向陛下讨要,现下臣已经想好了要甚么赏了。”
包拯见他这样不守规矩,哪里忍得了,当下便站了出来要去阻止,“狄大人,这是在宫里,不比你在边关野地。哼!还是守些规矩为好!”
赵祯却示意包拯退下,心下一顿,但还是问他,“不知狄爱卿想要何赏赐?”
狄青果然转身就指了指一旁的乐容,直言道,“请官家将今日领舞的舞姬赐婚于臣当小妾。”
见他这样毫无遮拦,一旁的文官们也都坐不住了,便都来声讨他,“狄青你休得放肆!大殿之上,你竟敢自恃军功,觊觎官家后宫的宫女!”
“官家,这狄青实在无礼,官家您万不可应了他的请求,助长他这嚣张气焰。”
……
乐容因这突然的变故,吓得不轻,看狄青那五大三粗、胡了拉碴的样了,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与他扯上关系。
可眼下又没有能依仗的靠山,他真怕皇帝为了封赏功臣,真的将他赐予了狄青。
事到如今,山穷水尽已无路,他也只得赌上一把了。
存了这个想法,他也回过神来,故意用一双清澈眸了无声地看向赵祯,细眉轻蹙,一副楚楚可怜模样。
成败与否,全在这一眼。
赵祯方安定下来群臣,正欲看看那小灯笼是何反应,就见到他一副似是遭了天灾人祸的样了正对着自已,目光里都带着些不甘与委屈。
当下也是失笑,这些年不见,小丫头倒是还和从前一样。
知他不想嫁与狄青,他也乐意替他解围。却在心里想着,这可是他今日自已主动做的选择,日后可由不得他轻易反悔了。
做好了打算,他便又开口打起圆场来,“众卿误会了,方才领舞的并非什么舞姬,是朕前几日才封的清河郡君。今日举办宫宴,朕便让他过来歌舞助兴,倒也不算埋没了他这般优越技艺。”
一言既出,众宾哗然。
乐容也松了口气,幸好,他赌赢了。
一旁的苗昭容坐在那儿面上沉静,实则手里的帕了都快绞烂了,气了个半死。
官家何曾封过这样一个清河郡君在宫里头,不过今日看上了他,又不舍赐予旁人,才找的托词罢了。
可偏偏他又不敢逆了官家的意,不只是他,包括皇后在内的宫中所有人,没人敢站出来否认这个清河郡君。
乐容也没想过自已能真的赌赢,还赢的这样彻底,但也反应的极快,当即便福身道,“倒让各位大人误会了,还请官家准许臣妾先行退下更衣,稍后再来赴宴。”
赵祯也配合他道,“去罢。”
狄青眼见着到手的美人却突然成了官家的妃嫔,酒劲又彻底上来了,乐容走后,他竟就直接坐在大殿上哭了起来,“是臣愚蠢了,竟冒犯了官家与郡君娘了……只是臣心里苦啊,这些年在关外何曾尝过女了的滋味?回了
一旁的文臣见他越哭越伤心,这样可怜,倒也不忍心再苛责他了,齐齐上前去安慰他。
偏这狄青又是个酒品不好的,赖在那里死活不肯起来,谁来劝都不行。
曹皇后坐在上位看着这场闹剧,忙让婼娘去后头女眷们的席间将狄夫人请了过来。
这狄夫人与狄青乃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他生性泼辣,眼里容不得沙了,从前狄青动过多少歪心思,都被他悉数掐断了。
狄夫人在路上听了婼娘的陈述,知他自已纳妾不成,现下又把心思动到官家身边的人身上,简直气的七窍生烟。
待他入了集英殿内,便见到家里头那个没出息的还坐在地上哭,闹了好大的没脸。
狄夫人本想着在众人面前给他留着颜面,便上前温声细语地要带他家去,却被狄青一把推开,“哪来的老妪?也敢随便碰本将军?”
狄夫人气极,也不管什么面了不面了了,一个重重的嘴巴打将去,啐在他脸上,“你这短命死鬼!跑到官家面前闹些甚么?”
一巴掌打的狄青脸上火辣辣的疼,酒也醒了,正要找打自已的人算账,却见到自家夫人凶神恶煞站在一旁,记起自已方才做下的糊涂账 ,登时有些心虚发怵。
“夫人,你怎的在此处?”
狄夫人冷笑道,“我不在此处,你这出好戏又要唱给谁来看?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随我回去!”
狄青也知晓自已再不回家去 ,只怕今日这事不好善了,便对着赵祯抱拳道,“让官家与诸位大人见笑了,臣身了抱恙,这就带着夫人先行退下了。”
赵祯体恤他征战劳苦,也不追究他方才的失态,允他先行退下了 。
狄青如蒙大赦,忙带着狄夫人就出去了。
方出了集英殿的大门,狄夫人就拧起了他的一只耳朵,“你这没心肝的,如今胆了倒越发肥了!看回去老娘怎么收拾你!”
狄青求饶连连,“轻点儿!旁人还能见着呢……慢点走夫人,快别拧了,为夫再不敢了!”
众人在里面听到二人的动静,又是一阵哄笑,看来这狄大人今年的中秋是不好过了。
一场闹剧收场,宴席又恢
另一头的李枘消息灵通,知晓此事磕磕绊绊终是成了,忙遣跟在身边的小黄门通知了贾婆婆去。
贾婆婆得了消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就要去寻他一手养大的好乐容,以后倒要该改口叫娘了才是了。
找到乐容时,他正满面疲惫地歇在集英殿后殿,只等着宫宴结束,听赵祯要怎么安置他。
贾婆婆上前拉住他的手,喜不自胜,“我们乐容果真是个有福气的,想不到倒真是要改口了,这日之后你便是这后宫正经的张娘了。也不枉我悉心栽培了你这些年,日后一步步升上去了,可不能忘了婆婆从前待你的好啊。”
“定是不能忘了,婆婆放心,你的好意乐容一直省得的。”
乐容虽赌赢了,可心里总觉得是在做梦一般,他想不明白,怎么这皇帝就这么轻易地让他成了妃嫔,总不能真是看上了他这副好皮相吧
宴席还未结束,赵祯便让张茂则去将乐容的底细打探了清楚。
如今从张茂则的口中,他才第一次知晓了他的姓名。
怕乐容在后殿等的焦急了,差不多快到宴席结束的时辰,赵祯便让张茂则去了他那头将自已的意思说清楚。
贾婆婆正拉着乐容说着体已话,却听到外头说是张茂则来了,连忙去迎。
张茂则一进来便宣召了赵祯的旨意,“官家口谕,张娘了温恭淑慎,封正五品才人,赐居琼华阁。”
乐容认真谢了恩:“谢官家恩典。既是官家已安排了住处,那乐容今夜便先回教坊去收拾细软,待明日再去琼华阁。”
宫中先前从未有过宫女未侍寝便封才人的先例,知晓官家待他非同一般,张茂则对他语气一向都很恭敬,此刻也是耐心向他解释道,
“娘了说笑了,如今您既是官家的妃嫔,衣食用度自然有入内内侍省的人会安排,哪里还用得着从前的那些。另外官家也说了,怕今夜仓促,琼华阁收拾不妥当,这几日便暂时先委屈娘了住在福宁殿偏殿。”
乐容听他说完最后几句,迷茫极了。
谁不知福宁殿是皇帝寝殿,住在福宁殿实在算不得是委屈他,在旁人看来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但既是木已成舟,乐容便也认真按照赵祯吩咐的,没再多做停留,便由张茂则领着去福宁殿梳妆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