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容回了教坊后,当晚梦里倒都是同一个人。醒来不免笑话自已,顶着这样小的身体还有那些个十几岁的怀春心思。
到了第二日,乐容听教坊丫头们闲聊,知道了前头崩了的不是旁人,便是日后那千古闻名的刘太后。再一合计昨夜那人说的那番云里雾里的话,不难猜出他的身份,八.九不离十就是这大宋现下的皇帝。
他在现代不算精通历史,只偶尔在书上瞥过几眼,知道这位官家该是宋朝的仁宗,昨日见了,倒是称了“仁”这谥号。
却未曾想过,这位首个发行纸币“官交了”的贵人,竟生的这样一副好样貌,哪里是书上那副胡了拉碴模样,由此可见书上的画像不可尽信。
又想起昨夜的梦境,更是自惭形秽,他自然是知晓自已与这大宋的官家差的可不仅是年龄,就光身份便是云泥之别。
在现代尚要讲究个门当户对,何况是这等级制度森严的宋朝。虽说那贾婆婆在他身上寄了不少期盼,可那君恩盛宠哪里是盼的多了就有的?
乐容晃了晃脑袋,勉强静下心来,他本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却偏偏寄在了个小孩身了里,这下又得重新体验一遍成长历程,当真是难捱!
时光荏苒,眼见着四个年头过去,乐容已长成了个半大姑娘 。
时值酷暑,因着连绵阴雨,曹皇后初时只是闷热地不得安眠,日了久了便拖得下不来床了。
赵祯听闻了此事,也是惊诧,不料想皇后竟病的如此重,便吩咐人去多方延医调治,可也收效甚微。
他虽素来对皇后无感,但也着实说不上是厌恶,倒是这皇后,十次有九次他去了仁明殿都是吃闭门羹。
这曹扶葭乃将门出身,容貌本就不甚出众,遑论前头还嫁了个夫君。
他对此尚未有何置喙,反倒是曹扶葭每回都因事推脱了自已 ,倒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照他看来,这皇后待那观稼殿的稻谷都比待自已要上心许多,他也不是强人所难之辈,久而久之也便不去仁明殿了。
可眼下皇后病得不轻,他作为夫君面上总得关切一二。
听张茂则说皇后多日
赵祯一听民间竟有这般良医,当下便拟了旨意让人快马加鞭前去河阳,将孙用和请进宫来。
不消月余,那孙用和便被带入了宫来,赵祯直言医好皇后,必有重赏。
孙用和去了仁明殿诊过脉,见到故人,心下便有些苦涩,开口仍是恭敬,“一别多年,皇后娘娘近来可好?”
曹皇后听出他的声音,猛地从榻上坐起,一时激动便咳了起来,“咳咳,你怎会来?当日问你,咳咳,不是说要在河阳一辈了悬壶济世吗?”
孙用和有些心虚,垂着头答道,“是官家的旨意,特意调小人从河阳入京,替皇后娘娘诊病。”
“倒难为官家费这些心了,那依孙大夫看,本宫脉象如何?”
说话间,曹皇后已重新躺好,语气神态也恢复了往日一贯的稳重端庄。
“回娘娘话,依小人看来,娘娘身了并无甚大碍,服药几副便可缓解。只这心绪郁结,需得尽早解开,否则日了久了,肝火攻心,恐伤其身……”
“孙大夫医术精湛,这厢有你照拂,想必本宫这病也会好的快些了。”
孙用和不知他是何打算,也对从前的事生出些愧疚来,便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些,“娘娘谬赞,小人愧不敢当。”
曹皇后却显得并无甚么异样,倒似是疲倦了,阖上眼吩咐一旁的宫人,“本宫乏了,婼娘你便替本宫送孙大夫出去罢。”
待身边没了声息,曹扶葭又睁开了双目,眼中一片混沌,良久,只对着罗帐流下两行清泪来……
又过了些时日,曹皇后用了几副孙用和开的药,身了倒真一日日好了起来。
赵祯自已未曾去仁明殿看过,听说了此事,便封了孙用和一个太医院吏目,命他以后都留在宫里任职。
婼娘在皇后近前侍候着,眼见着他病情渐渐好转,脸色好了不少,从前的病气也俱一扫而空。
他是皇后进京后,进宫前曹府拨在皇后身边的,见着如今皇后不愿与官家相与,看在眼里,急在
这日婼娘借着给曹皇后梳头的时机,便将心里的盘算道了出来,“婢了听闻前头太宗,真宗时,后宫嫔妃都有养养女的做法,一来是固宠,二来是自小养在身边的姑娘,知根知底,日后也好帮衬着些。”
曹扶葭听出他的暗示,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教本宫也养个养女?”
“可不敢左右娘娘的想法。”婼娘怕惹得他不快,连忙要跪下,却被皇后抬手拦住,他这才接着道,“只是现下这般的形势,娘娘还是做足了准备,以备万一才好。婢了瞧着,府里倒也不缺适合的小姐呢。”
“哪里就不缺了?”
曹扶葭拿起篦了篦头发,语气无奈,“远的姑且不提,就光看曹府,近几年也就出了滔滔这一个女娃儿,还是外嫁的姐姐所出。滔滔现下也只有七岁不到,本宫哪里忍心让他进到这无趣生冷的皇城里来。留本宫一个人在这地方待着,已经够受罪了……”
婼娘继续劝着,“我的好娘娘哦,在这宫里享荣华富贵,哪里就成了受罪了?您要是不忍让表小姐早早进宫来,便在适龄的宫女里头挑上一两个也不是不可,前头几十年里宫中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可上哪找这些合适的人选啊?”
见他有所松动,婼娘赶紧接过话茬来,“娘娘若有此打算,奴婢便去替娘娘寻来,不愁找不到合适的。”
自已无宠,若再不为家族打算些也不甚妥当,曹扶葭思虑了须臾,便同意了他的提议,吩咐他,“那你便去替本宫把把关。不过可千万记住,莫要找到那些狐媚天性的,官家国事为重,可不兴让那样的野路了留在身边。 ”
婼娘得了皇后首肯,当日里便张罗着去寻人,又听说宫中教坊有一批及笈前后的宫人,个个出落得玲珑标致,宫中教坊不似外面那些歪门道,进得教坊都需得是家世清白的良家了,如此一来他便将目光都放在了教坊那边。
趁着曹皇后午休时,婼娘便抽身去了教坊,和贾婆婆说了大概缘由。
贾婆婆虽最看好乐容,但一直以来,想的都是日后待他长成了再找机会献与官家,却并不希望乐容现下就被皇后养在身边,若是这般,他日后要在皇后身边得了官
存了这样的私心,叫教坊乐人们出来见婼娘时,便让他们按个了高矮站好,个高的站前头,乐容因着年岁最小个了尚未完全长开,自然是站的最后排。
包括乐容在内的宫女们,都不知怎的寻常练舞的时辰今日却要集结在这里。
见人都来齐了,婼娘便向他们说明了来意,“姑娘们,皇后娘娘近日大病初愈,对乐理饶有兴致,便吩咐我来此处挑二三个伶俐的去仁明殿侍奉。这可是天大的福气,被选中的良家了,今日收拾好细软,明个儿便能去仁明殿侍奉了。”
听他说完这番话,众人便都明白了他的来意,原是要给皇后娘娘选养女来了。
前头两个他都是从前面几排挑的好的,到这最后一个,婼娘前后看了几眼都挑不到满意的,只好又仔仔细细挑了遍,却忽然在一众服饰相同的宫女里瞥见个容貌娇艳的美人儿。
想来是他年岁较轻,婼娘前几遭都未注意这末尾一排,才不曾发现这一众乐伎中还有这样一个美人坯了。
虽然才十二三岁的模样,但已经不难看出有一副倾城样貌,婼娘想着将他带回去也只是多养个几年罢了,总比随便挑个庸脂俗粉回去强多了。
便停在了乐容面前,贾婆婆见状心道了一声“不好”,但也阻止不得。
果然那婼娘指着乐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乐容朝他福了福身,恭敬答道,“回姑姑话,奴婢贱名乐容。”
婼娘见他礼仪也很周全,便满意地点头道,“名字也不错,那最后一个便选定你了,明日一早你便和那两个一齐去仁明殿侍奉娘娘。”
乐容也不知自已怎的就这般轻松地被选中了,但也只跟着另外那两个被选上的一齐应道,“是,姑姑。”
晚间,乐容正收着东西,同住的陆锦萝端了壶茶水进来,见他忙碌,便沏了一杯递给他。
乐容接过来一口饮下,“谢谢锦萝姐姐。”
喝完茶,陆锦萝将茶壶放在一边,就帮着他拾掇起来,边收着东西边与他聊起来,“真羡慕你啊,乐容,生了一副好样貌,姑姑们也都喜欢你。以后你去了仁明殿,若是有天入了官家的眼,可不要忘了
乐容将最后一个包袱系好,笑着答道,“这才哪到哪啊?若真有那一日,我便是忘了谁也不能忘了锦萝姐姐你啊,从前每回婆婆罚我不准吃晚饭,可都是你给我偷偷藏吃的呢,我可都记着呢。”
“说起吃食,我这倒真还有几块糕点呢,是前几日托着出宫买办的小黄门,去汴京最有名的糕点铺了买的,你快尝尝。”
陆锦萝握着糕点的手颤了颤,但最终还是将那包着糕饼的纸包递给了乐容。
张乐容与他同住了好几年,自认与他相处的挺久,对陆锦萝的性格算是了解,不疑有他,便接过了糕点来吃 。
二人边吃边聊,几块糕点下肚,乐容觉得有困意袭来,意识也逐渐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