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今朝,吃点不?」
「你边去玩,咱大姑娘才不吃,就算着明日回去见她家那口子呢!」
「去去去,都别胡说。」勇叔一脚踹倒打趣阮今朝的两个人身上,端着碗热汤走到出来放风的阮今朝跟前。
晃眼战事已持续快半年,阮今朝近来瞧着也是劳累不堪,前前后后奔忙,嘴里一个苦累字都不带,万事都亲力亲为,随时要替司南上战场,还要陪着沈简思前想后。
李明启在京城搅和的没人压得住了,还要写信回去敲打,军中对与朝堂使用不给援军粮草早就议论非常,司南从来不管这样,总归闹大了军法处置便是,阮今朝却要担忧李明启在北地军中的名声,不停的去安抚军心。
司南是被李家皇室伤透心的将领,只觉得自己才是靠得住的,等着京城来援救,别说吃败仗了,整片北地疆域都要挂满程字旗帜。
勇叔对着阮今朝小声说:「这两日你都没怎么睡,今夜这里有我瞧着,等着明日粮草安稳入了小城,你就能好生休息几日了。」
阮今朝毫无胃口,她抬起手指拢了拢披风,已被削尖的下巴显得人几分柔弱。
这本来就是北地的一朵娇花,在坚强在他眼中,也是一个需要拢手指好好对待的小姑娘。
夜风拂面,几缕发丝轻轻动,阮今朝面色沉沉,单手放在腰间刀柄之上,似在思索什么,而后朝着旁边僻静之处走了两步。
勇叔端着热汤跟着她身边,阮今朝抿唇,眼底扫了眼周围,确定没有眼睛耳朵跟过来,压低声气地问,「秀都那头,我们的人可否有消息。」
秀都之中,除开阮贤早就放进去的人,还有沈简镶嵌了人,她也秘密派了人过去,这些人截止双方开战时,身份都是没有暴露,佟文潜入秀都后,也是同这些人一道办事。
只是近月来,消息越发零星,甚至于生死都不清楚。
勇叔摇摇头,也沉默了小会,才正色说:「朝朝,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换了个口气,轻声说:「孩子,能做的都做完了。」
说着,他拉过阮今朝的手,将冒着热气的汤碗放在她手中,摸着她冰凉凉,还有些小伤口的手,忍不住眼眶酸涩泛红。
这几年阮今朝在京城养的细皮嫩肉,如果一个小娇娇,如今呢,风霜雨淋的,比他都过得糙。
阮今朝望着勇叔打过来的眼神,柔声安慰,笑了笑说:「我无事的,以前和司南去打那些蛮子的时候,可比现在更加难。」
勇叔心疼坏了,摸着阮今朝单薄的肩头,更是心中骂骂咧咧,「这一个月你就没睡过安生瞌睡,听你哥的,等着粮草的事完,你就先和沈简去安的地方。」
司南现在紧绷着弦,东雀没有了,甚至于尸骨都被他看着,在程国士兵手中千疮百孔,他都想不通,穆厉到底多恨东雀,还是更恨司南。
不管今后如何,司南同穆厉的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望着手中的热汤,阮今朝不忍拒绝勇叔好意,低头抿了小口,肉腥味让她五脏六腑一阵翻滚,到底是拼尽力忍了下来。
她怀孕的事,除开谢宏言只有她知晓。
谢宏言心中有罪有错的是他们,这个孩子是无辜的,且在她说出的瞬间,谢宏言脑子当中的利弊得失就出来了。
她腹中的,弄不好是下一任的安阳侯侯府小世子,对与谢家在大宜朝堂的立足,必然更加的重要,为了这一层关系,谢宏言都要回去多加安排。
谢宏言在权势旋涡的中心处长大,一件事情在他听到的瞬间,脑子就会最快时间做出利弊判断。
且谢宏言也绝对不会声张,因为他点了谢宏言,李明
薇不会允许谢家一大独大。
新帝登基,最怕的就是有权势的老臣势力,谢家始终都是李明薇的眼中钉肉中刺。
以前谢家没一家独大,李明薇次次走过路过谢家,都是能踩几脚踩几脚,谢家在朝堂有人犯事,李明薇那是使劲泼脏水扣罪状,恨不得搞个诛连九族,能把谢家在大内位高权重的几个人,都给拉下来,弄的个身败名裂。
倘若李明薇知道她腹中有个娃娃了,李明薇指不定做出些离经叛道的事,把孩子给他下了,她现在受制于皇室,为了周围人的安稳,她在某些时候必须要做出取舍。
且循哥儿现在也被李明薇下旨弄到大内去,由着谢柔暂时养着,这就是李明薇在警告她,你的弟弟还在我手中,要这个弟弟,就在北地给我安生点。
所以,她不能在把自己的孩儿命运交给皇室处置。
李明薇心中,除开李明启不能死,他自己死了都是无所谓的。
他要的就是李明启的江山稳固。
想到这里,阮今朝不免捏紧汤碗,咽了咽喉头,将翻滚的呕意压下去,心中陡然升起些后怕。
勇叔看了她一眼,说:「这一路都有程国敌军的突袭,明日进北地,那段路是伏击的好地方,这两日前面也打的焦灼。」
坏消息中的坏消息,这五日阮今朝和司南已经断了联系了。
说着这里,阮今朝就把汤碗发泄般的砸到地上,骂了声娘。
勇叔觉得这般的阮今朝最是有朝气,他好笑地说,「就说了别把小胖拿给十三,不对,拿给陛下玩,带的越发爱看热闹,又菜又爱到处看打打杀杀,这不是,直接给送了。」
沈简去了前面天天不许司南打程军,和司南天天在军营骂骂咧咧,偏偏沈简现在身份又是镶金的帝师,手里还有圣旨保命。
更别说还是阮今朝心尖尖的大爷,司南真的一拳头打的沈简鼻青脸肿,两兄妹高低得先打个鱼死网破,估计对面的穆厉都要看得不知发生何事。
且佟文现在还捏在穆厉手中,司南能不着急吗,沈简又是一副,穆厉不敢把佟文如何的口吻。
乖乖!司南急的是穆厉会把佟文给怎么了吗?司南还担心佟文会把穆厉怎么了!
佟文那小妮子被沈简宠的无法无天,脑子就和李明启拜了把子差不多,真的把穆厉给怎么了,穆厉急眼了,就是要把大宜给怎么了!
小胖就天天两头飞,在程国那头不知道把穆厉给怎了了,被拔了毛,到底还能飞,回来看司南和沈简对着干,不知道被谁丢出来的杯盏砸了鸟脑袋,直接给干没用了,现在还在养着的,走路都打偏,估计是要提前养老生活了。
因着小胖,司南是沈简不顺眼,成日让夫妻二人快点和离了,让沈简滚回京城去。
不过好在,沈简的确是稳住了两头剑拔弩张的关系,至少军营之中现在所有的篓子都堵上了,不怕李家皇室两兄弟突然下来查了。
阮今朝想着鸡飞狗跳的沈简、司南也是无奈摇头。
她踢着脚边的小石头,见着小石头滚到黑暗之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东雀没有了,司南不会放过能弄死穆厉的机会,沈简其实嘴上这说着穆厉不死最好,若真的是这样,何必去司南跟前转悠的,他是在确定司南敢不敢杀穆厉,他会去点最后一把火。」
从一开始大家都觉得,穆厉不死好好登基就好,短短眨眼功夫,所有人都开始觉得,只要穆厉死了,那么一切就彻底结束了。
可是,穆厉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吗,若是命不硬,能够步步为营成为程国的储君太子爷吗?
一群愚不可及的蠢货!
见着阮今朝眼底划过戾气,勇叔继而说
:「今朝,这些已经不是你能控制的,你现在好好的活着最重要的,你还有你哥,还有沈简,谢家人待你不薄,这六年勇叔陪着你,这些东西还是看得明白的。」
自身都保不住,其他的更加保不住,若是以前,阮今朝是真的能够护着周遭所有人,可是现在,阮贤找不到,那么一切都白说。
阮今朝嗯了一声,自然是晓得这些重要,「这批粮草过去了,过冬的储备就有了,紧跟着辎重,援兵也应该会断断续续的过来。」
勇叔不免夸赞,「你的表弟皇帝还是有点东西的,你瞧瞧,这军务不是很快就上手了吗?」
有了这些东西,北地的军心就彻底稳固了,至少,证明了朝堂是不会抛弃北地的。
阮今朝低笑一声,「这钱不还是抓着李星弦手中的吗,你说,咱们十三,得花多少年才能把国库哭过了。」
勇叔啧了一声,摇摇头说:「估计带着沈简一起去哭,都得哭好几年,李星弦最大的保命符就是国库钥匙了,你有多爱钱,李星弦那有过而无不及的。」
阮今朝说:「错了,李星弦是怕我们把李明启的钱都给拿了,这些钱是皇室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先帝征战沙场十几年,国库的银子就是皇朝的命脉,现在又开始打了,李星弦虽然军务不行,先帝难道不知道,一直都让他负责,就是要他明白,战场的恐怖,那些流水的银子,那些粮草,都是能够决定王朝盛衰的。」
勇叔背着手,忽而说:「今朝,你说,若是李明薇做了皇帝,眼下大宜会如何,。」
阮今朝脸色异常难看,呸了一声,「算我求你,不要大晚上给我说这些阎王爷都不想听的乌糟糟话,若现在做龙庭的是李明薇,李明启都自己跑来打穆厉了,谁都拦不住,若不是皇帝两个字把李明启捆着,程国就是不战而胜了!」
勇叔:……
「不至于吧。」
阮今朝抱着手,「李明启会怎么想,我哥才登基,你丫的就来下我哥脸子,你小子在大宜做孙子的时候,我哥可是对你够好的,你翻脸不认我哥就罢了,还连着我表哥也给里里外外玩个干净丢了回来,老子打不过你都要打,大不了拉着你一起去见阎王!」
勇叔:!!!
阮今朝摊手耸肩,「是不是这个道理?这是不是李明启的作风?他现在是知道自己是皇帝了,做事要有些章法了。」
勇叔彻底不敢吭声了。
阮今朝说:「而且,我总是觉得,李明薇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这话狗东西藏的有点深。」
勇叔对李明薇完不清楚,只晓得一开始阮今朝恨不得弄死他,后面就一副我差点就做亲王妃的后悔德行,气得沈简好几次差点死过去。
至于李明薇,从始至终都把阮今朝当做疯婆子,好几次瞧着阮今朝扭头就要跑,跑不了都要拉着李明启当,李明启还敢安慰李明薇,不必避嫌成这样。
阮今朝踱步起来,「沈简也没想通是哪里不对劲,反正他说了,李明薇说,他信我,他信我,信我!」
勇叔小声说:「可能是给李明启面子呢?」
「不,肯定不是,可能是有哪里我没有想到的,他不可能无缘无故信我,特别是站出来保我,保我父亲没有谋逆,怎么想都不可能。」
阮今朝说着,叉腰说:「他和我老子难不成有私交?」
勇叔:???
阮今朝随即说:「那不可能啊,要是真的有私交,都把我嫁给李明薇,还来怎么多事?」
勇叔嘘了一声,「沈简听到了要死过去的,别说嫁李明薇了,成不成?」
阮今朝摇摇头,目光望向了京城方向,「要么李星弦有什么没告诉老娘的,要
么就是沈简那该死的狗东西又给我玩胸有成竹的戏码,老娘非要送这两狗东西去见阎王!」
勇叔不敢说话。
千里之外的宣政殿,李明薇重重的打了几个喷嚏,边上的李明启哟了一声,「这是哪个艺高人胆大的骂你呢?」
李明薇说了个闭嘴,李明启起身关了窗户,顺手拿起旁边的披风走过去,「你上次和沈简说什么,把沈简说的下台阶都坐着下去的?」
李明薇扭头看他,又打个小喷嚏,对着他笑:「你老师问我,为何愿意替阮家人作保。」
李明启说:「不是看着我的面子吗?」
李明薇笑容一僵,说:「滚。」
李明启给他捏了捏肩头,「错了错了,你继续说。」
李明薇单手撑着下巴,轻言细语说:「因为,阮贤本来就没有谋反。」
李明启不解的嗯了一声。
李明薇轻笑说:「他身边的两个心腹,是我的人,他若谋逆心,立杀之。」
安静的宣政殿骤然爆发惊天的嘶吼尖叫。
外面守夜的太监侍卫心口一抖,辨别出是陛下的叫声,都是默默捂着耳朵,朝着外面走了些。
这宣政殿,一边不是陛下惊天嘶吼几声,就是摄政王甩杯砸屋。
兄友弟恭,帝慈王恭,这是佳话。
屋内,李明启抓着李明薇肩头一阵猛摇,「什么你在说一次,大声的说一次?」
李明薇被他摇的脑袋昏昏,抵住他的肩头,同他四目相对,含笑说:「我说,阮贤身边的心腹,是先忠心我,再忠心他,他若真有谋逆之举,根本不会有离开大宜的可能。」
李明启你你你了许久,李明薇摇头轻笑,「有我在,安心做你的皇帝就是,慌什么,怂得要死。」
李明启扶额,原地转了几圈,是又想骂人又想打人,偏偏对方是李明薇,他是动都不敢动一下,简直都气笑了,「李星弦,你真的是我的亲哥,那你,那你不早说。」
李明薇哦了一声,「这不是陛下才问吗?」
「我不问,你就什么都不说吗?」李明启抱着手走过去,「是这个道理吗?」
李明薇点点头。
李明启弯腰看他,「那国库有多少钱?」
李明薇露出无奈的眼神,「没钱。」他谈钱色变,靠着椅子,手指瞧着桌案上的折子,垂眸说:「十三,咱们家真的很穷,别说你了,十七给张梨梨买糖的钱,都快给不出了了。」
李明启:……
抠门东西。
李明薇笑道:「你给家里挣钱了?国库的钱,都是我挣得,你花我的钱,还敢管我的钱?」
「我是让你花的太痛快了,让你觉得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假,这可没说,钱也是你的。」
「李明启,沈简一天天都在教导你些什么,觊觎父皇给我了的军权,现在钱你也要夺了,干脆你把我的封号夺了,我给你做奴才如何?」
李明启闷声叨叨:「怎么有钱,还骗我的钱走,骗了还不陪我玩,我可算知道你为何不做皇帝了,君无戏言你就做不到。」
李明薇轻嗤:「对,就骗了,陛下是要打死本王吗?」
李明启连连摇头,觉得李明薇飘的太过了,「你别狂了,打我和沈简就把你给打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了,你就在我跟前嘚瑟就行了,我求求你别出去嘚瑟你那两三下功夫。」
李明薇功夫应该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偏偏他这头的各个都是武将出身的狠手,可不得被李明薇打的他要抱着哭。
李明薇嫌弃的看他一眼,余光看向没关好还在透风
的窗户,说:「冷,关好。」
李明启:「好勒,小的遵命。」
李明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