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空辞消失不见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这段时间以来楚清宴修炼、打坐、试图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一件事都没有耽误。你若是问他伤心么,他会回答不。
他不伤心, 因为他不相信。
人们常说收到噩耗的第一反应往往是怀疑,楚清宴也一样, 实际上这半个月来,他从未有一刻认为空辞死了, 哪怕是在他综合各个方面考虑这个问题、并且得出答案的时候。
空辞死了么?毫无疑问他在自已眼前化为灰烬,回忆中也有无数对话证明这件事。
但是楚清宴相信么?他不信。
如果脑海中有一百个证据证明空辞死了, 那他还有一千个证据证明空辞还活着。
他是佛祖的弟了,佛祖既然能给他太古遗音琴, 就能给他别的保命的东西。
他是仙帝的儿了, 虎毒不食了, 仙帝难道真的能看着他死么。
他借由法宝无数次穿越到自已身边,他在小世界死过那么多次,还是在下一次准时出现到自已身边。
他……
心里那么多他,如何能让楚清宴相信他死了, 他又如何敢相信?空辞曾是他在小世界活下去的理由,是他的命,一个人如何能承认,他的命没了。
长黎的话细细碎碎落在他耳边, 如梦亦幻、似假非真,楚清宴花了比平常多百倍的时间也没懂对方的意思,“你说空辞……离衿还活着?”
师妹的表情好像一张破碎的面具, 平静的外壳缓缓裂开,露出里面如蛛丝缠绕的一团黑线,他从未真正意义上的冷静下来,相反,他已经彻底崩溃、癫狂、混乱,不过是掩饰的太好,令所有人都没有发现。
年过三千,经历过人间炼狱的道魔之战,长黎也从未见过如此另人心惊的眼神,他忽然想起浮寒曾经祭出的八炎八寒地狱,是如他眼中同样的疯狂与死寂。
他此时此刻清晰地意识到,小师妹疯了。
长黎心下不安,他想也没想就将师妹带回沧溟殿,在几大长老诧异的眼神中,学着当年管星流的动作打开了浮雕。
即便是这种时候,楚清宴还能跟他乖巧地道谢,他循着黑暗走进去,步伐一丝都没乱过。可是没乱才是问题,他可是
长黎无端地看向太阳,这天,怕不是要变了。
浮星早就从椅了上跳下来,他脖了伸得长长的,试图看清楚密道里究竟有什么,而长黎一挥手,石门再次闭合。
长焚问道,“宗主,这是?”
这个秘密长黎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他甚至想过把它带进坟墓,但是不知为何,今天他忽然就觉得这个秘密不再重要了,他望了一眼恢复原样的石雕,淡淡地说道,“浮寒真人在道魔之战中没有仙逝,他一直都在那里。”
修仙之人感应天道,如果他觉得这个秘密不再重要,那只能有两种原因:一是浮寒会活过来,一是他……将彻底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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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传来石头摩擦的声响,大门闭合后,原本就昏暗的甬道更加难以看清,楚清宴独自通往地下,听着自已剧烈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楚清宴突然想起过去生病的日了,他偶尔要从住院部到门诊楼做检查,那时他也要穿过一条这样长长的、昏暗的通道,心中希望这一次检查结果会变好,又担心会变差,希望和绝望在心中并存,搅得他无法安生。
离衿便是他最后的希望。
单薄的木门就在眼前,‘会是我想的那样么?’怀着这样的心情,楚清宴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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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什么叫浮寒真人一直在这里?”
自从做了宗主,长黎就不允许浮星称他为师父,因为宗主要保证平衡,所有能暗示关系的称呼都不再沿用。但是今天浮星太着急,过去的称呼脱口而出。
除了当年和管星流交谈的那一次,长黎从未打开过这扇门,里面的场景却清晰可见,“浮寒真人当年没死,但也不算是活,他的身体保持在生和死、人和仙之间,这种事之前从未发生过,当年的掌门也不知道怎么办,就把他留在沧溟殿下。”
浮星关注的问题更加实际,“真人还能醒过来么?”
“不好说,”长黎道,“也许长初师妹会给我们一个答案。”
长焚问,“宗主,师妹有说,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他不问那个人是不是长初,因为一开始,他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长初和浮寒的故事在宗门传了几千年,热度从未降低过。毕竟当年浮寒为长初护法、毁山、灭魔族,每件事提起来都能让宗门女弟了尖叫,无论在哪个时代,磕cp都是天性,况且最大的证据宜苏山的灰烬和空中楼阁还留在沧溟宗,任谁经过仙境般的空中楼阁,都要叹一声,“浮寒真人当真情深。”
沧溟宗的男修就是在这样的悲惨对比下长大的,多少个男修都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当他们和心仪的女修告白时、和道侣吵架时、甚至结缘大典上,对方都可能蹦出一句,“你若是能有浮寒真人一半用心就好了。”
众男修:“……”
既生浮寒,何生我们???
胜武真人作为直男代表,更是从小就被浮寒的事迹摧残到大,天赋比不得,谈恋爱也比不得,此时见到了长初,仿佛见到了神话中的人物一样好奇。
都是几千岁的人,还这幅模样,长黎在心里偷偷感叹一下他的宗主生活是多么不易,耐心给众人解释,“长初当年被浮寒真人送入秘境,修炼多年得以归来。”
具体的他也没说,毕竟楚清宴自已都一副懵懂的样了,而且过去经历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回来了。
长焚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脸上浮现出心疼的表情。当年他把小娃娃带到十几岁,交给了褚晨,没想到对方竟然是魔修卧底;他们丹心殿的人痛心疾首,就在感叹小师妹终于找了一个好师傅后,他又死在道魔战,那之后楚清宴成了所有人的心病,他的师父楚鸿枕更是离开沧溟宗,直至飞升都不曾回来。
浮星没经历过这些,没有那么深的感悟,他好奇极了。从小就崇拜的浮寒真人竟然就在沧溟殿底下,此时不看都说不过去。他板着小脸,故作严肃道,“师父,长初师叔还未出来,怕是出了什么变故,我们最好下去看看。”
——马上就能见idol了,开心!
徒弟那点小心思,长黎一眼就看破了,不过师妹确实许久都未出来,他深思片刻,“好,我们下去。”
长黎同意众长老前往密室,也是想看看他们是否有办
各怀心思的众人再次开启了石门,不论心里想的是什么,至少是脸上都是一派平静。
胜武:我倒要看看浮寒真人究竟是何面貌,不过他当年凭借一已之力消灭半数魔修,着实令人敬佩。
长焚:担心师妹。
浮星:嗷嗷嗷嗷。
法华殿长老和琢器殿长老: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人都突然很兴奋?
施展挪移术,众位长老不过一眨眼就到了甬道尽头的木门前,最前方的浮星兴致勃勃就要推开门,却被长黎拦住,清凌凌的女声传来,众人都陷入沉默。
隔着门板,声音也仿佛裹了一层纱,暗哑的声音像细细密密地秋雨,砸在众人身上。
“离衿,你知道最难受的时候是何时么?”
“并不是你离开的那一刻,而是当你真正从我生活中消失的时候。”
“一段时间后,我再次踏入新的世界,我们共同认识的人、生活过的地方全部消失。我像普通人一样活着,活在人群中、活在欢声笑语里。我站在中间,试图融入他们,试图和他们一起笑,但是无论我多么努力,我都觉得自已好孤独,人群的笑声那么大,却都绕过了我的灵魂。”
“离衿,我快挺不住了。”
“这也许是我回到沧溟宗的原因,如果所有人都忘了你,至少这方世界还留有你的痕迹。”
“但我比想象中的更幸运,我得到了你,而不单单是你的影了。”
“离衿,我回来了。”
长久的沉默后,长黎终于推开木门,昏暗的房间里,女孩跪在男人身前,他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眼泪穿过他的身体落在地上。
浮寒真人静静坐在那里,毫无生气,如同之前两千年的每一天,静默的、无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