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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把遗忘视为惩罚, 但是楚清宴知道,遗忘是上天赐给人类的礼物。当一个人记得所有事情时,那才是真正灾难。

楚清宴现在就是如此。

郁劲的存在解开了记忆封印, 他几乎每夜都要坠入沉沉梦境中,看到过去的时光。一开他始只是旁观者, 慢慢地能够感同身受,到现在几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在梦里, 他彻底变成那个幼小的仙宫女孩,重新经历一遍过往的喜怒哀乐。

梦里一年, 现实一夜。昨晚他在仙界过了自已曾经的百岁生日,仙乐阵阵、父母环绕, 他真心为自已长大而感到高兴。可是一醒来, 冬日凌冽的风吹进山洞, 他又变回了孤独无助的穿越者。

巨大的反差几乎要撕裂他,楚清宴每天都花费许多时间才能弄明白自已在哪里,究竟是谁。可是痛苦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减弱,反而越发强烈, 因为郁劲不仅仅是触动了这段记忆,他触动了所有记忆。

他在小世界经历的一切,原主在巫咒的影响下经历的一切,曾经的现实, 仙宫的过往,无数回忆在他脑中同时发生,前一刻他是亡国公主、后一刻变成总裁的妻了;上一分钟他在天上练剑、下一分钟他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他谁都不是, 他是所有人。

有一种疾病叫做超忆症,患者记得自已亲身经历的每一件事,楚清宴要比他们更痛苦,因为他的记忆是以万年为单位的。

最可悲的是,人类的大脑无法负担如此庞大的数据信息,所以它为了防止自已奔溃,会作出一个非常简单的行为,学术上称之为人格分裂。

楚清宴却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他在和自已的大脑对抗,这导致了情绪不稳等一系列问题,但是目前看来,他还处在上风。

上千件事虽然在他脑海里同时进行,但是他已经能够剥离出真正的现实,如果记忆有什么特别痛苦的地方,他就及时发泄出来,这就是时常崩溃大哭的真正原因。

现在的问题是,他该如何解释给郁劲。

男人居高临下盯着自已,可是楚清宴没有感到任何压迫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如此信任对方。假设夜里醒来,看

记忆带来的也不全是痛苦,还有一种成熟的宽厚,楚清宴拉着郁劲坐下,轻声细语给他讲解现在的情况,“如果把人的记忆比作一条河流,那么我现在正驾着小舟从和河流的源头出发,无奈的是这条河流并非一直风平浪静,它有危险的地方、也有岔路,所以我在路过的时候会感到痛苦和悲伤。”

郁劲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您在回忆过去,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很重要的一部分,”楚清宴低垂着眼睛,回想起自已在仙宫的前一百年,“所以我必须从头开始回忆,才能知道自已缺失的究竟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穿越重生之类的事,但是郁劲有他的理解方法,他把这件事当做巫族的秘密,他思考了一会问道,“我能帮您想起来?”

楚清宴点点头,他没想到对方能理解得这么快,“对,只有你在我身边的时候,那些记忆才会出现。这让我开始想起自已是谁,是怎样的人。”

郁劲低着头,忽然问道,“那些真的重要么?”

“当然重要,”楚清宴惊讶地看着对方,不懂他为什么会问这个,“只有记忆恢复,我才是真正的我。”

“我认为您理解错了,”郁劲摇头,打断了对方的反驳,“过去无论如何都是过去,正如我们现在是朋友,如果你的记忆显示我是你的敌人,您真的能杀了我么?”

“您现在坐在这里,就是有血有肉的人,怎么不是真正的自已。”

楚清宴彻底呆住了,他完全没这样想过。

在离衿告诉他记忆缺失的那一刻,他便发誓要找回自已的东西,因为他感到一种缺失,不知道自已是谁、不清楚自已在哪里的缺失。

可是正如郁劲所说,他活了这么才成为现在的自已,一段记忆真的能全盘否定这一切么?与其执着于过去曾失去过什么,不如紧紧抓住现在,别让未来再为此刻悔恨。

楚清宴觉得心中一松,脑海中笼罩了几个月的乌云突然散开,顿时阳光倾洒、万物复苏;坐在他旁边的男人也跟着松了口气,长久以来压在他身上的

在密林的另一端,面色沉郁的男人突然呕出一口血,对着山洞的方向遥遥望去,咬牙切齿道,“楚、清、宴,你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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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不再执着于恢复记忆的时候,这件事反而变得可控。之前回忆都是说来就来,现在却能控制它们在某个时间内出现。对于这种变化,楚清宴既觉得吃惊,又觉得理所当然。

果然念念不忘的东西,最终都会自然地回到你身边。而且对于小姑娘来说,还有一件意外之喜。

他似乎、好像能确定郁劲是谁了。

在其他小世界的时候,他的力量还在,因此非常容易地感受到两人的牵绊。在这个世界里他失去了一切,虽然偶尔心脏会告诉他,这就是你的爱人,然而他都下意识忽略了。

就像郁劲抱着他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他分明感到了悸动,那是独属于对爱人的感觉,他明明当时就能确定对方是谁的,但是他不相信自已,因为那时的他已经迷失了。

幸好爱人提醒了自已,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能帮他找到正确的方向。

尽管已经确定对方的身份,但是楚清宴并不想和之前一样,马上改变两人的关系。因为他隐约有个感受,这可能是二人最后一段简单的时光。这个世界结束后,他将会恢复所有的记忆和力量,到时候必然有一场大战。夺走他记忆的、在他身上种下巫咒的人都将付出代价,所以在战前平静的日了里,他想和他谈一次单纯的恋爱。

从相识到心动,再到牵手的恋爱。

虽然过去真的不重要,但想起二人经历过的遗憾,楚清宴还是想弥补一下,弥补对方,也是弥补自已。

认真砍木头、给小姑娘做床的郁劲,并不知道楚清宴已经列出了一个长长的恋爱清单,等着他一起完成。当然郁劲要是知道,他也许会更高兴。

楚清宴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既然决定谈恋爱,他就准备发起进攻,恋爱清单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对方和他表白。

是的,是让郁劲和他告白,不是简单说喜欢的那种,而是有仪式感的请求。因为他回想起从前的几个世界,几乎都是他

一定是因为你想和我在一起、共度余生,这个问题可太机智了,就在楚清宴暗暗为自已鼓掌的时候,男人头也不抬地答道,“您是大巫,我们都敬爱您。”

敬、敬爱???

满腔热血和羞涩顿时被浇息,他从小女生瞬间变成了德高望重的老祖宗,楚清宴在心里吐槽,敬爱究竟是什么鬼?你干脆回答想孝顺我得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楚清宴再问,“郁劲,你怎么一直都没回星族?”

削掉木刺,又在上面刻上漂亮的花纹,小姑娘的床已经初具雏形,郁劲低着头道,“我已经不是族长了。”

这次楚清宴是真的惊讶了,“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保护族人是族长的责任,我做不到就让别人来,”郁劲顿了顿,“是我自愿的。”

所以你也不必愧疚。

其实楚清宴一直都清楚,郁劲很喜欢星族,是那种有认同感、有归属感的喜欢。他从原始的世界被带到人间,是星族教会了他如何变成一个人。所以很多时候,他宁愿自已死也不想让族人受伤。可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他住在与世隔绝的密林中,守着一方他甚至无法直立的家。

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以前的世界都是他先开口,因为对方早就沉默着走完了两人相距的一百步,只等他回握住他的手。

这是他唯一能做,也是对方唯一做不到的事。

这么多年,楚清宴第一次问出那个始终困扰他的问题,“值得么?”

付出一切,行走在不见光亮的黑暗中,被路上的艰难险阻伤得头破血流也不停止,真的值得么?

郁劲微微一愣,“倒也没考虑过那么多,只是想这样做而已。”

夜幕低垂,夕阳的光洒在郁劲身上,带出些许不一样的暖意,亿万星辰在女孩眼中升起,他用脚勾住对方的小腿,忽而嫣然一笑,“值得的。”

因为你已经等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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