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幡猎猎,鬼影幢幢。
吐蕃国师丹巴达瓦,虽已全神戒备,依旧被引魂幡撞出两丈有余,堪堪逼近围栏处、才稳住身形。
“桀桀桀!番邦秃驴,不堪一击!”
景云观监修汪大成一阵怪笑,踏步又起,手中引魂幡好似长戈大戟,再度向丹巴达瓦天灵盖拍来。
踏下众侠士只听四方台面“嗵”地一声闷响,汪大成竟一跃七八尺高,那被他踏过的台面、竟露出几道裂纹来。然而双腿笔直、关节僵硬,宛如布偶傀儡,似有无形丝线牵拽,端的是匪夷所思!
“这是邪法‘跳步飞僵’功!中原、北境俱是罕有,惟江南之地或有传承。这汪大成明明是道门中人,怎可自甘堕落、去修习邪法?!”
张打油见状霍然而起,大惊失色道。似乎这邪法便是洪水猛兽,叫人讳莫如深、闻风丧胆。
“何谓‘跳步飞僵’?邪又邪在哪里?”杨朝夕闻言,当即追问道。
张打油见几个少年人已围了上来,略一犹豫、便苦笑道:“这‘跳步飞僵’功,其实是一门身法,只因修习过程太过邪性,历来被名门正派所不齿。皆因修习之人、须引尸毒入体,再以秘法加以控制,已达到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行动如风的功用。
只是既中尸毒,生机终究会被逐步蚕食。且每发力运功一次、离死便更进一步,多运用几次,命便不久矣!实是以命换命的法子……若非是仇深似海、生无可恋之人,断然不会甘愿学这套身法……”
杨朝夕几人闻言,皆觉毛骨悚然。但又耐不住好奇,纷纷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四方台上。
却见电光火石之际,丹巴达瓦一个侧头、险险避开。手中金刚杵已然掠起,“咄”地一声轻响,扎在引魂幡的柳木杆上。将那惨白的纸旌,也扎出一个窟窿来。
汪大成面皮抽搐,煞气又浓烈了几分。旋即揭幡而起,又是一记横扫、向丹巴达瓦拦腰打去。
然而,丹巴达瓦已见识了他招式迅疾、怪力奇大,是以早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待他引魂幡汹汹而至,便是一记侧翻,恰好躲开。就在丹巴达瓦头下脚上、身悬半空之际,手中金刚杵电掠而出!
“嗤!”
杵尖擦过魂幡长杆,在柳木上犁出一道极深的划痕,同时也在纸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破口。汪大成怒不可遏,幡杆一转,又向丹巴达瓦拍来!
这一拍更快了三分,带起的风势、顿时作用到破损的纸旌上。只听“嘶啦”一声脆响,纸旌顷刻被疾风撕开,大半截从幡杆上脱落下来。被路过的晚风一卷,飘飘荡荡飞向了伊水中,很快被黑暗吞没。
“秃、驴——!坏我魂幡!拿命来偿罢!!”
汪大成暴跳如雷,抡起只剩小半截纸旌的引魂幡,再度向丹巴达瓦心口撞去。
丹巴达瓦眼疾手快,觑着幡杆欺至身前两尺左右时,左臂挥出、在那幡头上一攀一按;双腿发力跃起,使了个“鹞子翻身”。不过须臾工夫、两脚已向天戳去,又是头下脚上的姿态。
右手金刚杵趁势又是一划,正正划在方才造成的那道划痕上。但听得“喀嚓”声响,幡杆登时断作两截。半截连着纸旌和两根横木,落在台上;另半截便是光秃秃一根柳木,做哨棍嫌短、做鞭杆嫌长,已然毫无用处。
汪大成微微一怔,丹巴达瓦双脚已然落下,却是冲着他面门和前胸踢来。仓促间、他只得将这半截柳木架起,拦向丹巴达瓦双脚。
众侠士只听“踏踏”两记连响,丹巴达瓦双脚已踢在那半截柳木上。汪大成怪力虽大,依旧被踢得“蹬蹬蹬”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面色阴沉如水。而他身上那股凶煞之气,却是明显减弱了不少。
群侠中,各观道士俱是面面相觑。
大半虽能瞧出汪大成这一身邪功损人害己,然却瞧不出来路。倘或是他们对上,亦无破解之法,还可能性命不保。
弘道观观主却是面凝重:“也不知这景云观近来搞什么明堂?!从晌午那会,施孝仁与公孙道友动手时、便使得一门叫做‘虎僵功’的邪异功法,险些将公孙道友毙命当场。若非吴天师既是出手,当真凶险万分!
此时换这景云观监修汪大成登台,竟也是一般无二的邪功鬼法!事出反常必有妖,老道以为、必是这景云观中出了什么变故,才令得观中人人转性、修炼邪功,连身家性命也不顾惜了……”
一旁上清观观主公孙玄同亦点头道:“贫道亦有所怀疑。方才这汪大成所使邪功,贫道恰好识得,乃是巫觋一脉的禁术‘幡煞功’。其阴邪毒辣之处,便是赶尸人也避之唯恐不及!
其原理大抵与我道门符箓之术相类。却须以血研墨、照巫觋秘法书成纸旌,再斫来柳木、以体温煨干……如此方可制成与气血相关的引魂幡。
旋即才是诵念咒语,以身献祭。拼着耗损精、气、神三宝,来提升速度,透支劲力,达到伤敌的目的。这邪法便如幽冥烛火,终会将人烧干榨尽、魂飞魄散。”
周围道士听完,皆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既惊诧这邪功的离奇与可怖,又慨叹汪大成丧子之后的疯狂与决绝。
长轩下最南面、斜倚而坐的蛇姬,自然也瞧出了这邪功的门道,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来。
却说丹巴达瓦几下动作、兔起鹘落,亦有零星叫好声响起,却很快被一片骂声淹没。
汪大成眼神阴鸷,死死盯着丹巴达瓦道:“秃驴!竟能破我‘幡煞功’……你这吐蕃国师、还是有些真材实料……不过,下来这套‘哭丧棒法’,却不知你接的住几招!桀桀桀桀……”
怪笑声中,汪大成掌心柳木点出,直戳丹巴达瓦小腹,却是要破其丹田、散其佛功。
丹巴达瓦不敢怠慢,金刚杵微泛白芒、向下一截,登时打在柳木杆上。然而柳木棍只是一滞,便黑气大盛,依旧直刺而来。“噗”地一声闷响,捣中丹巴达瓦胯骨。
登时,一阵刺骨阴寒、夹着痛楚,在丹巴达瓦左胯处扩散开来,疼得他一阵抽搐。整条左腿也都受到波及,变得麻木僵硬,想要抽身退走,却已踉跄起来。
汪大成得意非凡,不由咧嘴狞笑。柳木棍在手中一转、舞出几道棍花,旋即又向丹巴达瓦右膝抽去。
丹巴达瓦避无可避,只好扬杵硬接。却已使出了十分的力道,迎着那势大力沉的柳木杆,便是一拦。
“咣!”柳木杆发出清脆声响,却并未被阻拦下来,径直抽在了丹巴达瓦膝弯处。丹巴达瓦只觉右膝一软,身子再也站立不稳、侧身跌落下去,只有双手还紧握金刚杵、架在身前,似要做困兽之斗。
汪大成自是毫不心软,一截柳木杆上鬼气森森,再度冲着丹巴达瓦光头砸下!
“嘣!”
就在汪大成以为胜券在握的当口,丹巴达瓦不知何时、已将颈上念珠摘下,缠在了金刚杵上。
顷刻间、金刚杵红芒大盛,被丹巴达瓦挥手掷出,登时射中汪大成心口。虽被弹落在地,但依稀可见一抹红芒、没入他胸膛之中,如汤沃雪,如焰灼冰,登时将他满身鬼气驱散。柳木杆也是黑气尽去,掉落在台面上,再无半点威势可言。
汪大成面色煞白、连退数步,似是劲力被瞬间抽干。忽地一跤跌倒,身子也绵软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转眼间,优劣之势逆转,群侠俱是目瞪口呆。望着身形分开、先后倒地的两人,心中俱涌起复杂之情:既厌恶汪大成一身邪功鬼法,兼用招狠毒,毫无下限可言;却又盼他能再站起来,力挫丹巴达瓦,叫这狂妄番僧晓得中土之人的厉害……
许多侠士面色紧绷,心中矛盾重重,一时竟不知该咒骂还是喝彩。
凉风习习,伊水潇潇。
四方台上,丹巴达瓦趺坐而坐,双掌按膝,拇指内扣,却是争分夺秒调息起来。
不远处汪大成虚汗涔涔,双手支地,喘息如牛,已是半躺在了台面上。几度想要挣扎而起,却是无能而力。
饶是如此,两人亦均无认输的打算,皆是想方设法、恢复内息体力。只要比对手早起身一时半刻,便能发出致命一击,获得这场比武的胜局。
长轩下、辕门旁、大校场中,各宗门教派翘楚、一众侠士、四方群侠,皆把目光投注在暂停拼斗的两人身上。一时间,连嘈杂声都静了下来,众人心弦紧绷、屏息凝神,翘首企盼其中一人暴起发难,好叫胜负一锤定音。
英武军卫卒、香山寺武僧距离最近,只见徐徐弥散的水汽,自水面升腾而起,开始漫向四方台上,显得雾气蒙蒙。
丹巴达瓦不动如山,唯有胸腹忽而鼓胀而起、忽而坍落下去。身旁水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左鼻孔涌入,好似长鲸吸水,久久不息。
从眉心、咽喉、到心口、到肚脐、再到下阴,开始散发出毛茸茸的金光!光芒浅淡,浑圆如盘,然而在四角风灯照射下,却是若有若无、不易被人察觉。
唯有端坐在长轩下的吴正节吴天师、群道中几个观主、以及盘坐辕门前的杨朝夕,通过望气之法,方可窥见丹巴达瓦身上的异象与变化。
杨朝夕自幼修道,大多数时候、都只呆在邙山翠云峰上,对释门修行之法自是所知有限。大部分见识,也都是他脱观下山后、机缘巧合之下,从师父李长源、道友吴天师、乞儿帮帮主龙在田等人出听说。至于这吐蕃密.宗修习之法,更是闻所未闻。
此时眼见丹巴达瓦引风入体、催动五轮,只觉泥丸宫中某个穴窍豁然洞开,为他铺展起一幅别样的画卷!前所未有,喜不自胜!
身后某处,一道声音忽地大声叫道:
“这……这是‘九节佛风’!这番僧竟然修成了密.宗‘宝瓶气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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