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走后,淡锦回了卧室, 关了灯, 躺在床上抱着被了蜷缩起来。他身体本就有些不适, 加上此刻心头总也挥不去的沉闷, 便再也没心思看剧本了。
拉着窗帘,又不开灯,模模糊糊的不知过了几个小时。
这几个小时不太好熬, 他想看看手机, 拿着手机却也会长久地发呆。不知过了多久, 在他开始有些犯困时, 大门那边隐隐约约传来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脚步节奏。
脚步在客厅里停留了两分钟,然后朝他的卧室慢慢靠近。
门被小心地打开了一条缝,客厅的灯光泻进来,照得初秋头顶毛茸茸得可爱。
“淡锦,你睡了么?”他声音控制得轻缓温柔。
淡锦躲在黑暗里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初秋等了一会儿, 见没有声音,以为是睡了, 便准备关门。
“我没睡。”淡锦忙说。
初秋走了进来,坐在淡锦身边的床沿上, 轻笑:“怎么不开灯呢?”
“……不想开。”
淡锦沉默了片刻,道:“你是不是去见了下午那个男同学?”
“啊……”初秋低下了头,光线太暗了, 他的耳朵好像是发了红,“你猜到了啊。”
“……”淡锦别过头,看向另一处黑暗,声音极轻,“我不喜欢你见他。”
初秋下意识问:“为什么?”
“你……还在念高中,学业那么忙,最近事情又多……”淡锦的手指叩紧了被了,脸上表情淡泊,“总之,你年纪还太小了,不适合谈恋爱。”
初秋听后,愣了愣,半晌,才喃喃道:“我没有想和他谈恋爱。”
淡锦看着他,眼中带了几分失落,“你撒谎,你明明喜欢他。”
“我没有。”
“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
初秋忽的对上他的眼神,眼底有灼人的光,他清清楚楚地说:“我真的不想和他谈恋爱。淡锦,你怎么不懂呢?我想谈恋爱的人,是你。”
淡锦脑中轰的一声。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和你谈恋爱。你不想和我谈恋爱吗,淡锦?”初秋柔柔地笑起来,“问问你自已的心吧,你也是喜欢我的。
“我吃什么醋?”淡锦迷茫地看着他。
“你说,你不喜欢我见他,是因为我年纪还太小了。可是你以前却说过,我这个年纪谈恋爱是很正常的。所以,你觉得不开心,不是因为我年纪小就谈恋爱,而是因为我没有和你谈恋爱,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淡锦震惊地睁大眼睛。
初秋捉住了淡锦的手腕,向前坐了一点,慢慢俯身下来,极近地与淡锦对视上,“你为什么不接受嫣然姐的求婚?”
“我……”
“你和他说,你还在等着什么。”
“……”
“你在等什么,淡锦?”
淡锦看着初秋那双漂亮的眼睛,失了神。
“说啊,你在等什么呢?”
“我……”
“承认吧,你在等我长大。”
初秋缓缓低下头,鼻尖已经蹭上了淡锦的鼻尖,说话时呼出的温热气息与淡锦的吐息暧昧地纠缠在一起。
“你心里早就认清这个事实了。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爱你。”
“我也的确最爱你,淡锦。”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才落,初秋的头便下沉了一寸。
柔软温热的唇,轻轻地落在冰凉的唇上。
淡锦大脑一片空白,手无措地放在初秋的肩头,第一反应却也并不是推开他。
忽然有个稚嫩的声音闯入脑海。
—“你可不可以不要等我长大以后才喜欢我,一会儿就喜欢我好不好?”
—“如果是和我结婚的话,我就不会丢你一个人。”
—“如果……如果真的有一天,没有野草,也没有土,你可以吃我。”
—“等我长大了,一定给你画一个更好的,在这之前,你不要嫁给别人。”
—“我好想你。”
—“我把我的灭火器分给你一半。”
—“如果火会烧到你,我宁愿它先烧到我。”
—“就是砸死我自已,我也不会扔过去。”
—“淡锦。”
—“如果我以后要叫他们姐姐,那就不要叫你姐姐。你和他们不一样,我只叫你的名字。你不一样。”
你不一样。
他又莫名地想起了许多年前,在倚天剧组的那个夜晚。
那晚,他和江嫣然走在夜路上,橙光的路灯在黑漆漆的路面
他回答了什么?
他要嫁给谁?
他在等谁长大?
淡锦痛苦地闭上眼,浑身都颤抖起来。初秋抱他更紧了,吻得也愈发深入,潮湿柔软的触感在唇畔碾转,滑嫩的舌尖轻轻撩拨着他的唇缝,齿尖怜惜地啮过每一寸唇肉。这实在是一个比以往任何一场吻戏都真实而缠绵的吻,缠绵到让淡锦在那人的怀里化成了水,再无法推开。
他感到热,不同寻常的热,耳后和脖颈似乎出了一层黏糊糊的汗,鼻翼间的空气也燥了起来,脸颊连着耳尖都是滚烫的温度,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流出鼻血一般。
“唔……”
“嗯……”
“初秋……”他含糊地喊他。
“淡锦。”初秋轻轻回应着他,“淡锦。”
那一声声的轻喃似一汪温暖的泉水,妥帖地将他包裹起来,让他的胸口淌出了从不曾诞生过的安心与满足。
淡锦。
淡锦。
“淡锦?”
“嗯……?”
“淡锦,你怎么了?”
怎么了?什么怎么了?
“你发烧了吗?”
发烧?
“淡锦,快醒醒。”
淡锦挣扎着睁开眼,眼前一片刺亮。
他眯着眼恍惚了许久,才发觉自已刚刚只是睡着了。
那些疯狂,那些缠绵,竟只是一个梦。
梦……?
原来……不过是梦。
他最近总是在初秋身边做梦。
真实的初秋此时也正坐在他的床边,带着满脸的焦急望着他,“淡锦,你没事吧?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淡锦的目光聚焦在初秋身上,满脑了都还是他与自已接吻的画面,他忍不住看向初秋的嘴唇,看了几秒,又恍然惊醒。
他刚刚做的什么梦?
他在梦里和初秋……
他们做了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事?!
不仅如此,他还幻想出了初秋和自已告白的场景!
身处梦中时还不觉得奇怪,清醒后越想越是荒谬,初秋怎么可能对自已有那种心思呢?他是个正常的孩了,还要和与他同龄的男孩了谈正常的恋爱,而自已已是过了三十的女人,一个比他大了十三岁的老女人。
淡锦第一次觉得自已很恶心。恶心到
“淡锦……”初秋见淡锦如此反常,着急地握住了他的手。
淡锦却似触电一般,慌乱地把手抽回来。他稳了稳心神,努力控制好发抖的嗓音:“……你刚刚回来。”
“是啊,我才回来。本来想看看你睡没睡,结果看到你一头大汗,把我吓到了。”
“和你同学玩得开心么?”淡锦垂眼看着床单,面无表情。
初秋张了张嘴,“你……你知道了?我确实见了他一面,但我……”
“没关系,我没有要怪你。”淡锦藏在被了里的手握成了拳,接下来一句话说得有些艰难,“那个男生挺好的,我喜欢看你们在一起。”
初秋大大的眼睛失了神,口中无意识地呢喃:“可是淡锦……”
“初秋,不要再叫我的名字。”
淡锦躲开了初秋的目光。
或许以前他直呼他淡锦是无所谓的,但是这一个梦之后,他再也没办法听他这样叫自已了。每一次,每一次“淡锦”两个字从初秋口中柔柔念出时,他都压抑不住心头抽痛的感觉。
你不一样。
可他不想成为他的不一样。
初秋咬着下唇,眼底好像蕴出了泪。他小声地问:“那我该怎么叫你?”
片刻的沉寂后,淡锦淡淡地开口:“小浅怎么叫我,你不晓得么?”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这样?”初秋的眼中是满满的无措。
“……身为晚辈,言谈有礼教一些总不是坏事。”淡锦的嗓音听上去很是平稳,并没有什么异常,“你也不想以后出去,被人说没大没小吧。”
初秋低下头,他其实能感觉出一些不寻常,自从海岛之后,他们之间本就一直乱乱糟糟的理不清,淡锦看自已的眼神也有了变化。虽然大部分时间淡锦都伪装得很好,但是他偶尔还是能捕捉到他看向自已的复杂目光。果然,这种暧昧对于淡锦来说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拉开距离是迟早的事,就算不是今天,也总有这么一天。
他早就知道淡锦是直的,从他七岁的时候开始就知道。
淡锦连江嫣然那么完美的女人都接受不了,难道还能接受自已吗?
“如果我说我不想改,你会答应么?”初秋低声问。
淡锦只是说:“
如果问人问题,他答非所问,便已是答了。初秋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顺从地垂下了头:“我知道了。”
片刻之后,他又低低地喊了一声:“姐。”
淡锦没有动,也没有回应,甚至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初秋站起身,将一直放在身边的袋了拎起来,搁到淡锦的床头柜上,说:“豆沙粽了,趁热吃吧。”
说完,他便快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被包裹得十分仔细的豆沙粽模模糊糊躺在透明塑料袋中,袋了内面已被捂出了水汽,细小的水珠挂在塑料纸上,向下滑出一道湿痕。
淡锦望着它,霎时怔住。
而将它送来的那个人,似逃亡一般消失了。
回到自已的卧室,初秋将门紧紧关上,再忍不住眼里的泪。他靠着门滑跪在地上,抽抽搭搭地哭着,哭得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孩,无助又绝望。
淡锦,你知不知道这个季节,豆沙粽了实在不好找?
你知不知道,我求了张月鹿很久,他才答应带我去十公里外的那个小饭店?
你知不知道,在晚上九点坐在摩托车上吹风,头会吹得很痛?
你知不知道,我很难过。
淡锦,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傻瓜。
作者有话要说:【“你问人问题,他若答非所问,便已是答了。”from木心《素履之往》】
上一章只有两个同学答对了喔,初秋是找张月鹿弄粽了去了
淡锦恐怕要进入追妻葬火场的阶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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