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十一岁,刚上初中……”梅胜文放下茶杯,语气缓慢而又低沉。
梅胜文从小就很聪明,而且勤奋好学,次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
连跳两级,刚刚十一岁就上了中学。
期中统靠又得了第一名。父母很高兴,邻居也说梅家落了个文曲星。
可他哥哥梅胜武却是个惹祸精。
早早的缀了学,整天不是打这个就是揍那个的一点不消停。
那天梅胜武失手伤了人,吓得没敢回家,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老父亲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既痛恨又担忧。可同时还要面对“巨额”的赔偿,那么硬朗的汉子硬是愁白了头。
下了班后,还不顾疲累的拉着板车到处卸煤送货。
偏偏祸不单行,那晚又遭了场车祸,等发现的时候,人早都凉透了。
家里没了主心骨,也没了收入来源。
懂事的梅胜文不想再上学了,也要去赚钱。
可梅母却执意不肯,梅母很瘦弱可却格外刚强,背着只有两岁的梅胜男给人打零工。一边供着梅胜文上学,一边慢慢的偿还梅胜武所欠下的窟窿。
梅胜文瞒着母亲,也偷偷逃课,到处捡垃圾卖冰棍儿。
有一天,被母亲知道了,狠狠的抽了他一个耳光。
随后又哭着问他疼不疼。
梅母说,你是家里的希望,妈不想你们以后再受这个苦了。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你只要好好学习,混出个人样来就行!
就这样,梅胜文又回到了学校。
可还是抽出一切时间,尽量想办法赚钱。
这一晃就是六年!
梅胜武所欠下的债务终于还清了。
梅胜文也学业优异,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了省工大学。
其实,以他的分数,报考清华北大也绰绰有余。
可他只想离家近一点。
回来看望母亲和妹妹方便些,也能省点路费。
梅母抱着通知书跑到坟头上痛声大哭。
躲在远处的梅胜文却攥着拳头狠狠的憋住了眼泪。
假期里,梅胜文愣是自己赚足了学费,甚至还藏下一部分,给母亲留作家用。
这天,提早回来的梅胜文做好了饭。一边辅导着妹妹写作业,一边等着母亲回来。
可左等右等,最终却等来个噩耗。
母亲终年操劳积劳成疾,竟当街晕倒。
被好心人送到医院一检查,已是癌症晚期。
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的寿命,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了。
可梅胜文却毅然撕碎了入学通知书,毫不犹豫的拿出所有积蓄,跪求大夫再努力努力!
最后,不但花光了钱还欠了不少的外债。
可母亲依旧离去。
临终那天晚上,母亲回光返照,紧紧拉着他的手。
泪流不止的说道,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连连恳求他一定要找到胜武,一定要好好的对胜男。
你是家里的希望,你们是亲兄妹!
梅胜文跪哭在地,一一答应。
埋葬了母亲,烧过了头期。
外逃六年从无音讯的梅胜武回来了。
他带着大批礼物兴高采烈。
可一进家门就愣住了。
从没想过,这六年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他自责,他愧疚,可一切都于事无补。
也从那天起,梅胜文再也没喊过他一声哥,一直到现在。
……
如今,整整十六年过去了。
梅胜武仍对当年的少不经事满心愧疚。
面对梅胜文的时候仍是踹踹不安。
“其实,我也知道。”梅胜文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道“他当年那一架,之所以下了那么重的手。是因为有人在背后说我父母的闲话。以他的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之所以重回旧路,又走上了这条道。是因为当时东川有个混混头子盯上了胜男,他是想以暴制暴。后来却越陷越深。”
“我们虽然是亲兄弟,可这么多年来,却几乎没见过面。更没什么交往。”
“虽然从胜男那得知了彼此的电话,可却从没打过。”
“我也知道,别看他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在乎。可这件事对他而言却是永远埋在心里的伤疤。”
“可这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
“当然,我也很清楚,车祸也好,癌症也罢。这都是个意外,和他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可这……却是横在我们之间一直无法逾越的心结。”
梅胜文叹了口气,有些尴尬的淡然一笑道“你别见笑,这事憋在我心里快二十年了,从未向外人提起过。今天可算是说出来了!”
陈震很清楚这句话的含义。
梅胜文没把自己当外人。
梅胜文看着很古板,甚至生硬的让人很不舒服。
可内心却红热似火。
他对父母孝义有嘉,对兄妹关照周全。
把所有的苦楚闷在心底,却把责任担在肩头。
甚至对他这个素未谋面的外人,也能坦诚相诉。
当谈了,这也是基于这半年来自己和梅家兄妹的关系,被梅胜文所认可的原因。
否则,也不会为了急着把文件拿给自己看,从而给从未联系过的梅胜武打过去电话了。
“梅……”
陈震顿了下,不觉改口道“二哥,你重情厚义令人倾佩。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和武哥也别一直扭着了。而且你也说了,当年的事儿情有可原,那……也都是意外。”
“这些年来,他满心愧疚,你也不好受。”
“我知道,你在心里早就原谅他了,否则也不能一直默默的在背后帮他。今天也不可能这么急着叫我过来。”
“二哥,怎么说你们也是亲兄弟!”
梅胜文长叹一声,抓起茶杯一饮而尽,定定的看着陈震道“你既然喊我一声二哥,那我也称你一声兄弟。我也看了出来,你谋局宏远,志在巅峰。这小小的东川只是你暂居之所。不过,我想求你一件事。”
陈震虽已猜出大概,却还是应声回道“二哥,你说。”
梅胜文点头道“在东川,无论胜男还是胜武,我或许还能照全一二。可一旦离开这里,我也无可奈何。我知道你也是重情厚义之人,希望你无论任何时候,都能顾他们个周全!”
咚咚咚~
陈震刚要回话,却听门外响起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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