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已过,这一学便是三年。
“我说老头子,这都三年,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教我武功,这《万金堂》我倒着都能背出来了。”楚仲飞躺在自己私房钱购买的老人摇椅上如同死狗一般的吐露着舌头,胸口抱着厚厚《万金堂》,身旁放着一碗冰镇西瓜汁,这是楚仲飞前两年天热研究出来的,深得周寻礼的喜爱。
“倒背?你倒是背一个我看看?你背出来我就教你。”周寻礼手上抱着半个大西瓜,蹲在地上,斜看楚仲飞一眼。
“额,这不就是那么一说吗?听说书的说这是夸张的说法,为了突出事情的严重性,所以老头子你没听出我想表达的是什么吗?”楚仲飞丝毫不觉得尴尬,吸溜了一口西瓜汁,躺的更是放松。
“三年了?这么快,你多大了?”周寻礼白了楚仲飞一眼,极其羡慕的看了眼楚仲飞身下的摇椅,问道。
今天是双号,椅子是属于楚仲飞的。
“十八,周岁。”楚仲飞放下怀中书,抱着西瓜汁仔细算了一下说道,还特意强调‘周岁’二字。
“不小了,书背的怎么样了?都会了?”周寻礼问道。
“去年不就背好了吗?你还让我帮你坐过堂,你忘了?”这次轮到楚仲飞白周寻礼一眼。
周寻礼在城中都有间药铺,也不知道哪来的钱开的,叫悬壶堂,药铺的位置不好,在祁连城的西街坊,那里住的都是城里最穷的一些人,没什么收入,药铺不大也不小,前后两进,有上下两层,每周周寻礼会过去坐两天堂,说是赚些吃饭钱。
药铺里平时来看病的人也多是那些穷人,这些人手上没什么钱,病也是不重到快死都不会去看,所以很多时候周寻礼也是赚不到钱的,运气好这些人能拿些白菜鸡蛋什么的来换药就算不错了,有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能落声好就行,也就是说有钱就拿,没钱就菜,要是都没,那就没吧,周寻礼也不计较,也是幸好店内的药材都是两人自己进山采得,药堂才能坚持至今。
不过这也是因为周寻礼不太在意赚钱,也不愿意给富
贵人上门所导致的,只是从去年开始,铺子每周会多开半天,而这半天时间坐堂的便是楚仲飞,除非是疑难杂症,只要开的方子没出错,没死人,周寻礼都不插手。
一年下来周寻礼纠正楚仲飞的错也寥寥无几,虽然名气不大,但在这西街坊也陆续有人开始称呼楚仲飞为小先生了。
“原来都坐过堂了,时间过得还真快。”周寻礼感慨了一句。
“别岔开话题,老头,你还没说什么时候收我,教我功夫喃,小心你失去我这个好徒弟!”楚仲飞极其自恋的又问了一遍。
三年以来,这个问题楚仲飞已经问了无数遍,然而时至今日,虽然周寻礼认真教楚仲飞医术,却至今未收楚仲飞为徒,更未曾教过其一点武功。
这一次楚仲飞也只是习惯性的随口问一下,因为周寻礼已经说了太多次再等等来拒绝,所以楚仲飞这次说完直接拿起书又开始看了,也没期待过答案。
大概是失望太多了。
“那些用药的手法都记住了吗?”周寻礼突然问道。
“都记住了,烂熟于胸,不过老头子,我记得治病就只有望闻问切四种,怎么到你这手法却有那么多的名堂?”楚仲飞疑惑道。
“那是杀人的手法!”沉默片刻,周寻礼道。
“杀人?你教我这个干嘛?”楚仲飞皱眉道。
“你让我教你学武不同样是为了杀人,用药杀人或者用剑杀人又有什么区别?能让你活下来的杀人方式就是好的方式。”周寻礼笑道。
“那是毒不是药!世人不耻的。”楚仲飞辩解道。
“那起霜喃,世人都说其剧毒无比,却不知微量可治哮喘、痔疮、疟疾等,你说它是毒是药?就拿你常用的救病治人的药来说,用多了难道就对人体无害?那你写药量又是为何?它们杀不了人?你说它是药还是毒?”周寻礼反问道。
楚仲飞半响说不出话。
周寻礼手中出现一个瓷瓶,把玩道:“这瓶中药到底是治人还是害人,不在于药,而在于你,我教你用毒的手法不是为了让你出
去毒人,天下人口万万亿,人心何其叵测,你可以不去毒害他人,但却要知道如何解毒,否则不要说我周寻礼的徒弟却被人毒死,说出去丢人,至于天下人的说法,与你我何干?活着你才有资格去听,世人只会迷信强者。”
周寻礼说了一大堆,楚仲飞就听见‘我周寻礼的徒弟’七个字,其他的一切都自动被耳朵过滤了,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道:“老头子,你的意思是?”
然而这次周寻礼却没有再说等等:“你去把门口那块牌匾收拾干净,三天之后,给你举办拜师礼。”
楚仲飞闻言一愣,颇有一副不真实的感觉,《万金堂》连忙放下,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周寻礼,随后立刻起身去门外找匾额。
“这牌匾而能用?”楚仲飞提着腐烂不堪写有启明的牌匾,狐疑的看着周寻礼。
“应该还能用吧,看什么,快去收拾,不能用不会修修?要不然要你干吗。”周寻礼将最后一块西瓜吃完,瓜皮随手丢掉,手在身上擦了擦,说完站就躺倒楚仲飞的摇椅上,舒服的晃了起来。
三日之后,周寻礼身着全新藏青儒袍,头戴发冠,手拿书卷,犹如当世大家一般的行头,快步行走在山间小道之上,楚仲飞身后背着牌匾,怀中抱着装有藏名和明渊还有许多瓶瓶罐罐的剑盒,一路穿着粗气小跑跟在周寻礼身后。
“我们这是要去哪,今天不是拜师吗?怎么过来爬山?还带着这门头。”楚仲飞喘着粗气,汗流浃背,一身崭新的儒袍都已经湿透,这天气热出了球。
“那里太破了,不适合拜师,和寻鹿书院借了个地方,虽然也是一般,不过这里也找不到什么好地方了,将就着用吧。”周寻礼说道。
“去书院也不是从这走啊,它正门不在官道上吗?到这里做什么。”楚仲飞手撑着剑盒,不停的用衣袖擦拭额头的汗水,说道。
“那里是外院,人太多,也没有拜师的地方,我借的是内院,快到了,就在前面,你休息一会再走,看看你就这么一点路就累成这样,这让我如何放心你的未来啊。”周寻礼看了
左侧树丛之中一眼,嘲讽道。
“老...老头,你管两个时辰的山路叫这么一点?还有这匾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都快有我重了,要不你背着试试?”楚仲飞听后未知气节,怒瞪周寻礼一眼,恨恨的道。
“不要,你没听过弟子服其劳的说法吗?”周寻礼嘿嘿直笑,气的楚仲飞扶着牌匾坐在一旁的大石头直呼呼的喘着粗气,主要实在太累吵不动。
就在楚仲飞没注意的地方,一道人影迅速从树丛中消失不见。
寻鹿书院后院建在祁连山脉之中,占地极广,囊括了其中的一十九峰,其中主峰便是跃见峰,那里山峰高达千米,云雾缭绕,环境优美,仿若仙境。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白衣的驯鹿学院弟子在跃见峰上快速前行,好似那千米高度不存在在一般,不过眨眼功夫便已经来到了山顶。
山顶之上,屋舍俨然,读书声随处可见,不时还有弟子练剑呼喊声,这里便是寻鹿书院最高权力机关。
此时跃见峰中一处大殿殿门紧闭,一群人正坐在大厅之中神色严肃商讨事情。
“院长,这已经是大将军第三次来信要求我们相助,承诺我们事成之后给予国教的身份。”负责对外事务庆云峰峰主李云翼从怀中取出一份信推到院长范其余面前。
“都看完了?你们怎么看?”范其余看完信,将信递与其他峰主,待十七位峰主全部看完,问道。
“如今虎云门已经投靠大将军何志中,红剑山庄似乎也和那些世家达成默契,现在三大宗门之中也只有我们没有做出选择,如今大将军既然来信,相信不久陛下与世家的信也会到,我听闻他们朝堂争端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或者过不了多久,他们的说客也会到。”张贤是冠云峰峰主,主要负责驯鹿书院内部事务。
“这事我也有所耳闻,但我院一向不参与朝堂事物乃是惯例,这也是我们能够立足千年的原因,如今如果改变怕是有违祖训,而且虎云门早于我们投靠,若是届时何志忠给予我们国教之位,那虎云门又是如何自处?”范其余已经年过
七十,却认识一头黑发,精神奕奕犹如中年人一般,只是此时皱眉说道。
“话虽如此,但我院实力早已大减,已不是从前,不说大唐之外,就是大唐之中三大势力里也是垫底,如果我们现在不站队,就怕不论谁最后事成都会对我们进行清算,毕竟现在就连太学都隐隐于我们为敌,四处宣扬我们拉低了读书人的门槛。”说话之人是寻良峰峰主姜育恒,主要负责门下弟子收纳考核。
“不过若是真要依附一方势力,圣上不失为一种选择,我们与虎云门的关系相信不用和大家多说,世家太杂,人心不齐,又有红剑山庄相助,倒是陛下这边更为妥当,岂不闻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李云翼补充道。
“这事我明白,容我再考虑考虑,反正也不急于一时,都散了吧,至于太学那边无需在意,我们与他们有着本质的区别,我们不仅是书院,同样也是一方势力,太学只是一所教书育人之地,圣人有言,有教无类,他们连教书都没弄明白,无须在意他们的说法。”范其余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就在此时,房间门被人敲响。
“进来!”范其余喊道,原本已经起身的其余众人也是重新做了下来,因为除非有重要事情,否则不会有弟子会在这事敲响房门。
“学生见过院长,各位先生。”弟子说完对着众人微微躬身。
“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过来?”范其余问道。
“回院长,您让我一直注意的周寻礼先生正在前来,与他同来还有一位学生从未见过少年,背后背着一块牌匾,上书启明而字!”弟子低头快速说完。
“启明?你没看错?”张贤一愣,又问一遍。
“没看错,学生还特意多看一眼,确实是启明二字,不过字迹因为年久有些脱落,牌匾上到处都有修补的痕迹。”弟子肯定道。
“周寻礼他准备干什么?那启明早就...”紫竹峰峰主林茵茵话说一半,直接被范其余打断。
“若无启明,便不会有寻鹿,此话休要再提,启明之恩,不敢遗忘,若是让师父听到,你少不得
一顿骂。”
“但是这周寻礼现在想要做什么我们却不知道,况且他每次过来都会将我们这搞得一团糟,而且这次更不知道为什么,连那牌匾都惊动了,我可记得那匾额在那院外落灰都有十年了吧。”张贤有些脑壳疼的说道,双手不断按着太阳穴。
“静观其变即可,传令下去,只要不是拆了学...不是放火烧山就不要管他,做什么都不要阻止,随时报告与我就行,反正现在闲来无事,我们就坐着看着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范其余略一沉吟,说道。
“是。”弟子说完,立马离开大厅下山安排。
“我们要不将老院长请出?这样就算有什么意外发生我们也好应对,总不能等他真的烧山再应对吧。”李云翼提醒道。
“按辈分算,师尊见了周前辈都要叫一声师侄,按照这层辈分算,我也要叫一声师叔祖,就算他老人家将书院拆了,师尊一句话都不敢说,出关又有什么用?”范其余苦笑一声解释道。
众人一愣,林茵茵惊异道:“他的辈份竟然如此之高?”
“恩,师叔祖是启明书院三院长至尊沈青秋的关门弟子,师祖韩文图,当初寻鹿书院的初代院长陆余年陆院长便是拜在这一脉门下,陆院长学成之后建立寻鹿书院也有他们的帮忙,后面寻鹿书院多次出现灭门危机也是他们多次帮忙解围,启明书院也是一直为我们遮风挡雨,所以陆院长当初定下了生死与共的规定,当初启明书院出事太快,我们不知道也帮不上忙,但至少现在还有余力为其提供遮雨之处。”范其余耐心解释了一下,因为这其中一些隐情不是十七座峰主都知道的,比如林茵茵,她就是因为老峰主退了,她才继位。
“那我们当初的关系是?”林茵茵问道。
范其余沉默片刻,然后说道:“犹如现在的外院与之内院区别,当初的启明书院乃是大陆之上最顶级实力之一,门下高手如云,就连至尊也有数位!”
“那还能沦落到如今地位?”林茵茵大惊失色,惊讶道。
“这其中缘由便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范其余摇了摇头说道。
“启明书院如此实力也能沦落至此,那我们与之接近会不会引起那些实力敌视?要不然...”林茵茵的声音透露出一丝紧张,急促道。
“林师妹,这话还是不要说的好,师尊要是听见了怕是要将你逐出师门,世人常说负心多是读书人,这种读书人别人做得我们做不得,否则死后你我如何去见寻鹿先辈,那是欺师灭祖,况且如今启明传承几近断绝,而且启明书院的本质还是教书育人之地,桃李遍布天下,我相信总归有学生成为顶级强者不会眼睁睁看着其传承断绝,最关键的是,你行走在路上,会在意两只蚂蚁报团取暖吗?”范其余自嘲一笑。
林茵茵听后脸色一变,连忙解释道:“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