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纸条上的字很少, 大多都是用图画来表达的,不得不佩服这两个有美术天赋的人,寥寥几笔就勾勒出惟妙惟肖的形象来, 简简单单就为这些形象赋予了喜怒哀乐。
比如画出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站在食堂门前, 旁边的钟表指着11:40,大概就是说:我11:40在食堂门口等你。
或者是一幅图上画两个女生, 一个长发飘飘, 一个短发潇洒,旁边又标了AB两个选项,大概就是在问:我留长发好看还是短发好看呢?必须选一个!
而如今这两个主人公的命运究竟如何了?这个男生是否已经从大洋彼岸飞回来了呢?这种分隔了很多年的生活,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甜蜜融合呢?总不免会令人唏嘘几声。
在纸条的下面还有一些小孩子的涂鸦作品,特别稚嫩的线条, 画出了鸭子,恐龙和怪兽, 看来是这位妈妈将孩子儿时的一些童年简笔画也都留了下来。
真是一位很有心的妈妈。
牧怿然拿起其中一张,那上面画的是一具十分复杂的机械骨架,像是来自外星人, 又像是来自高科技,很多渺小的人类前来瞻仰,有些似人非人, 看那体态,若是剥了皮, 则与这机械骨架不无二致。
这也算是魔幻现实主义风格了吧, 牧怿然正想着,突然听柯寻抬高了声音:“卧槽,有线索了!原来是藏这儿了!”
此时李泰勇老人也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消息, 听见了柯寻的话,也不免向这边望过来。
柯寻将这张魔幻现实主义风格的画翻了过来,让大家看背面,上面赫然用铅笔写了一串字:妈,我去616画画了,午饭吃过了。
“原来616和411是同一家!”柯寻有些兴奋,“而且这一家子都是和画画有关的!”
牧怿然反复看了看上面的这串字:“如果没有猜错,616应该是他们家租用的画室。”
“难怪你们说616之前没家具,要真是画室的话,那肯定空空旷旷的没什么家具。”李泰勇老人正要站起身来,却突然发现地面有些抖动。
正在逐渐变暗的世界,加快了变暗的速度,柯寻打开门冲了出去,发现天井口已经缩小到下水道井盖那么大了。
“大概是他们刚才到天井口的行为,加快了破土的速度。”牧怿然将李泰勇老人搀扶起来,“咱们现在就去616,钤印或签名一定就在那里。”
李泰勇老人却摆了摆手:“我慢,你们两个赶紧上去!”
柯寻却早已走进屋来,弯腰背对着老人,打算将其背在背上:“来吧,这样更快。”
“这……”李泰勇老人也不再矫情,干脆就让这个看起来很强壮的年轻人背在了背上,一路小跑着上了六楼。
整个筒子楼都开始微微颤抖,甚至能感觉到这是一种向上的力,似乎在努力冲破什么界限。
三人来到616门前的时候,卫东几个人也刚刚从门里出来:“不行,在上头根本就站不稳,差点儿滑下去!”
显然几个人刚刚从窗户外爬进来,卫东还打算拿笤帚扫扫窗口的碎玻璃渣。
“线索提示,钤印就在616房间里!”柯寻扶着几乎变形的门框,将背上的老人放下来。
牧怿然早已进了房间,开始四下寻找起来。
朱浩文却有些不大相信:“这个房间我上上下下都找遍了,绝不可能有一丝遗漏,除非你们把地板撬开。”
牧怿然似乎听不到,仍旧在到处翻找,秦赐也很快加入了翻找的行列。
“我觉着,浩文儿是个仔细孩子,”李泰勇老人吃力地从变形的门框走进屋,“如果说印就在616,那肯定是个你们从来没找过的地方。”
牧怿然没有停手,但眼睛却四处观察着,只差一层窗户纸就能解决问题,但人们有时偏偏就翻不过这个扣儿。
柯寻走到被印花木格包装起来的暖气旁边,也不顾疼痛,攥起拳头砸了几下,徒手将那外面的木板拆除:“这些地方应该都是没找过的。”
鑫淼不知何时也来到了616,好奇地看着大家,也不敢说话。
地板又是一阵剧烈颤抖,房间里几乎快成了黑夜,大家都感觉到了可怕的窒息。
只有鑫淼一人神色如常。
牧怿然调整呼吸,冷眼审视着整个房间,目光落到墙上所贴的壁纸上:“把壁纸全部撕开!”
大家一起动手,但因为窒息的缘故,每个人几乎都使不上力,勉勉强强撕完了客厅的壁纸,每个人都像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喘息。
房间的一面墙突然倒塌,柯寻反应最快,瞬间将挨着墙的牧怿然推了出去,自己的半条腿却来不及抽离被压在了砖墙下。
牧怿然和卫东急忙过来帮柯寻把腿抽出来,卫东急得都快哭了:“柯儿,你这腿还能动吗?”
“别废话了,赶紧撕!”柯寻不想多说话,说多了缺氧,再加上自己本来就对这种灭顶的压抑十分敏感,现在几乎快成了个需要紧急输氧的病人。
“闺女,帮着哥哥们干活!”李泰勇老人支使着鑫淼——如今这个女孩子才是体力最充沛的一个。
鑫淼竟是很听话的样子,一蹦三跳向卧室走过去,掀起一个壁纸翘起的角,就“刷拉”一声撕开了。
一幅巨大的图展现在眼前,随着鑫淼不停的撕扯,这幅图也越来越完整起来。
虽然因为房间的变形,这幅图也跟着扭曲变形了,但毫不妨碍人们想象出它本来的样子。
——巨大夸张的竹笋几乎占了整面墙,竹笋上面布满了小小的窗户,俨然就是筒子楼的抽象体!
竹笋旁写着略幼稚的大字:我要带你们冲出去!我们的春笋宿舍能一飞冲天!冲出牢笼!走向宇宙!
鑫淼蹲身撕下了最底下的一条壁纸,竹笋下半部居然画了像火箭一样的火焰尾巴,真有一种要冲出太空的感觉。
而画者的落款就写在竹笋的下方:洛槟,11岁画。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少年的签名上,瞬间便有一道淡淡的金光亮起来,一方被挤压得几乎变形的画框在扭曲的墙上若隐若现。
“成功了……”也不知几个人激动地说道,但那声音都十分虚脱。
如今整个房间几乎完全陷入了全黑,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就靠着发光的签名来照亮。
大地又一个剧烈震颤,画框一角几乎快支持不住,整个画框已经呈平行四边形扭曲起来。
“快走。”朱浩文第一个踏进了画框,转眼就消失在了里面。
眼前的一切仅仅发生在瞬间,一个倒塌就可能将珍贵的出口完全覆灭。
“快走!”李泰勇老人的声音响起来,不知何时,这位老人已经撑起了几乎快断裂的画框一角,“赶紧走!”
在李泰勇老人焦急地喊声中,秦赐也弯腰走出了画框。
“闺女也走吧,万一出去了能治呢!”李泰勇老人几乎快坚持不住了,整个人蹲下身子去,竭尽全力托起画框的一角,因为使力太大,太阳穴都暴起了青筋,“带她出去!”
卫东一咬牙,拉着鑫淼匍匐钻了出去,就在出去的一瞬间,就听到后面一阵轰然的倒塌声……
眼前一片光明,所有的梦魇都消失了。
柯寻还被牧怿然背在背上,小腿几乎失去了知觉,也不知何时流了一脸的泪,打湿了牧怿然的后背。
每个人都站在展厅里默默无语,当大家鼓起勇气去看眼前这幅画时,却发现这幅画竟然无比的温暖明亮:
《破土.系列之五》——画家洛槟,2016年作品。
画上的场景正是春笋公寓的天井院,仿佛每一个角落都沐浴着阳光,虽然是旧时代的场景,但颜色鲜明,令人舒服。
院子里到处充满了温馨热闹,有跳着皮筋的小朋友,有摘菜洗衣的主妇,还有一个坐在院子一角的小男孩,正支着画板画画,画上所画的正是一颗大大的竹笋,小男孩正在给竹笋画上窗户。
画面中,还有两个正在下象棋的老人,一个正是那个门房张大爷,另一个则是笑得一脸慈祥的李泰勇老人,在老人的身边,则是做着芭蕾舞动作,露出一脸甜笑的鑫淼。
卫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心,刚才就是用右手拉着鑫淼爬出来的,随着空间越来越大,便站起来开始跑,但跑出去的过程里,只觉得手中的那个人越来越轻,直到真正出来了,那个女孩子也消失了。
如今在手心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蓝色蝴蝶结的发夹,鑫淼一直戴在头上的那个。
“他们在画里很快乐。”牧怿然说。
柯寻却始终没有说话。
秦赐的表情沉重,但此时也只得道:“还是先送小柯去医院吧,他这腿说不定骨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