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和我行房的男人，你看到了是么？他是当朝的典仪大人，官居四品。昨晚，他醉酒失足掉进自家荷花池里淹死了。”
苏樱只觉脑子嗡的一声，惊在了当场。
雪晗兮不管不顾，继续她的惊人之言，“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是谁派人做的。”
苏樱摆手，不不不……她不知道！
“这是你掉落在柜子里的面具，开业那日你太忙，我也忘记了，今日想起，便给你带了过来。”
苏樱抖着手拿过面具，都是萧慕衍的错，若不是他揭开她的面具，她面具就不会掉在柜子里，她就不会被雪晗兮发现……
雪晗兮也不会拉她下水！
苏樱已经预感自己活不了两年了！
“今日我来除了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外，还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苏樱机械的张嘴，脑子已经停止思考了。
“这辈子我没什么牵挂，也没什么遗憾，唯一有些放不下的便是云脉。我看得出他很喜欢这里，希望苏老板能够好好栽培他，云脉聪慧，假以时日，我相信他能够独挡一面，成为苏老板手下的一员悍将。云脉重情重义，也有志向，只要苏老板不嫌弃他，指点一二，云脉将来必然会好好报答苏老板的。”
雪晗兮眼里的心如死灰，她算是见过两次了，一次是在沁香园，雪晗兮被……那个的时候，第二次便是现在了。
她见过这样的绝望，见过这样的眼神，她懂这样的委托意味着什么。
青楼女子，多身不由已，要么逢场作戏，风雨飘摇。要么沦为棋子，生死不知。
看到这么个活鲜鲜的人，坐在这里，一脸冷静的给自己交代后事，苏樱觉得全身流动的血都是凉的。
“云脉还小，苏老板切记不要让他过早成婚，若是可以，让他多读些书考取一个功名，男人三十而立也不算晚，过早的成家立室会被生活消磨掉斗志，到时候拖家带口，他这辈子也就注定碌碌无为了。”
“你倒是为他想的长远，你替你自己做过什么打算没有？”
雪晗兮闻言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肚子，思绪有些飘忽，“我？我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打算？”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许是对青楼女子最好的描述了。”她叹口气，“越是光鲜的人，接触的利益也就越大，光鲜的外表下，都是错综复杂的关系，利益，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苏樱颔首，“可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人心生向往，趋之若鹜。”
“不错。”雪晗兮用一种惺惺相惜的目光看着苏樱，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酒逢知己千杯少都不能表达她心中的快意。
“其实，你大可不必在意世人的眼光，女人活在世上本就不易……”
不等苏樱说完，雪晗兮便站起来，她走到雕花窗户前，眺望远处，她身边的架子上放着一盆开得正艳的牡丹花，牡丹妖娆，衬得她脸上的枯败之相更加明显。
“当初我只是寻芳阁里的一个烧火丫头，但我不甘屈居人下，我不想过那种被人呼来喝去，看不起的日子，不，不是看不起，而是看不到！”
“我努力往上爬，学唱曲，学弹琴，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功夫读书，整栋楼的人都睡了，只有我坐在廊檐下，借着风灯抓紧时间疯狂吸取书里的每一点知识。”
“我以为从山脚爬到山头，看到的景色是一览众山小，但没想到……看到的会是深渊，行差踏错间便会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那时候我才明白，我不过是从一个低级玩物，变成了高级玩物而已。”
“没有人能体会那种绝望。努力了半天，最后发现，原来什么都没改变。”
苏樱听得有些悲凉，一个人如果往错误的方向奔跑，跑得再快，也还是错的。“你就没想过从良？”
“好不容易成了老板的摇钱树，怎么可能让我从良？”雪晗兮眸子像是盛着万年寂雪，“就是老板愿意，那些盯上我的达官贵人也会想方设法套牢我，我一个弱女子，如何与天决，与官斗？”
人红是非多，这话是有道理的。苏樱点头，“这个世道本就龌龊，想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不可能的。”
“苏老板，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苏樱呼吸一窒！“你喜欢我？”
“大家闺秀不屑与我为伍，寻常良家女子也看不起我们这种勾当，她们看我的眼光，或多或少都含着薄鄙。但你不一样，从始至终，你看我的眼神都很干净清澈，亦如当初云脉看我。”
“我这人交朋友，只看心，不论长相，不分贵贱。”
“所以，我才敢肆无忌惮的与苏老板畅谈一番。”雪晗兮露出一个寥落自伤的笑，“那些平日高高在上，衣冠楚楚的大臣，都喜欢我，说我清雅高洁，身材了得，其实都是恭维话。其实是我满足了他们变态的口欲，又相当隐秘，这才有了沁香园的存在。”
“有时候他们甚至在沁香园高谈论阔朝政大事，也不顾忌我。这个大臣讨好我，要我帮他在另一个大臣面前吹枕边风，下一个大臣又从我这里套取一些其他大臣的动向信息，甚至还有大臣将一些极其隐秘的账本交给我保管，我就这样卷入他们的关系利益中，无法自拔，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多到不敢和云脉有过多接触。”
说着雪晗兮拿出一把钥匙递给苏樱，“这把钥匙，锁着一笔不小的钱财，若我遭遇不测了，便会有人上门找你处理这份钱财。”
“这是你多年积蓄，你不要？”苏樱拿着钥匙，像捧着一个巨型炸弹！她怎么也不过过脑子，什么都接？
“你不要，你给云脉啊！”苏樱真恨不得立马甩掉手里的炸弹。
一定是哪里不对，轮到谁，也轮不到她接收这么一大笔遗产啊！
这到底是什么神逻辑？
不等苏樱百感交集，雪晗兮接下来的话便让她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