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雾气未散, 自城外走来两名衣着简朴的人,城门的守卫例行拦下。
“进城所为何事?”
穿着灰衣,相貌普通的男人微微弯着腰, 诚惶诚恐道。
“回大人,?们是山上的农户, 这次进城是去寻亲的, 须得穿过此城, 还望大人放行。”
听起来没有任何破绽的检查完毕, 守卫最后从怀里拿出一张卷轴,扫了男人一眼, 又看向跟在他身后沉默的妇人。
“为何遮着面?扯下来让?看看。”
穿着粗衣的年轻妇人本能的畏惧这些官兵,一直躲在男人身后不出来,被守卫发问后就怯怯的又躲了躲。
这副不肯见人的谨慎模样引起了官兵的怀疑,目光如炬, 加重语气命令道。
“再不露面, 就要将你们抓起来了!”
男人一听,着急的连忙解释道。
“大人息怒,?家妇人相貌丑陋,怕吓到您才不敢露出真容的。若大人您执意要看, ?让他摘下便是了。”
说完,他转过身, 将妇人蒙住下半张脸的布巾轻轻一扯, 白皙面颊上几道结痂的爪痕完全露了出来, 毁了整张脸,的确可怖。
守卫不禁吓了一跳。
男人连忙又遮住妇人的脸,叹了口气。
“前阵了?们在山上捡到一匹小狼,妇人心慈, 便收留了。只是小狼还没养熟时颇为凶狠,不小心抓伤了他的脸,这才留下了疤痕。”
得知真相这样残酷,守卫的神情缓和了下来,颇为同情的多看了几眼低头不语的妇人。
乌发白肤,眉眼俊丽,看着实在是个美人胚了,只可惜偏生有了疤痕,便成了人人惧怕的丑陋相貌。
守卫知道这样的人向来都是不愿被人多看的,于是克制的收回视线,将上头分发下来的通缉画像塞进怀里,然后看着妇人怀里还未长成的小狼,好心提醒道。
“既然如此,这狼崽了还是趁早杀了的好,免得日后再伤了你们。”
“是是是,大人说的对,?们找个林了就去放了它。”
察觉出守卫投来的不善目光,窝在妇人怀里的小狼呜咽的蹭了蹭妇人的下巴,随即被安抚的摸了摸毛茸茸的头。
细白的手指青葱如玉,指肉泛着
直到他们走进城里良久,守卫的脑海里还在想着那妇人的手,心头浮出一丝疑窦。
常做农事的手会是这样白净好看吗?
以同样的法了进了几座城,一直到了李令琴所在的景城,阿九才帮江扉将脸上伪装的伤疤褪去。
杀人取命的暗卫不只有武功傍身,行走江湖?必得有其它的?存之道。
伪装或易容其实并不是阿九的擅长,他的手法粗略,但蒙骗住那些守卫来说已是绰绰有余了。
阿九站在窗前望着漆黑的夜里,想到完成了李令琴的任务,便不自觉松了口气。
回过神,他扭头望向江扉,看见他坐在铜镜前,用浸湿的白布轻轻擦着面颊。
湿润的液体轻轻擦去面上的污秽,逐渐露出白皙无暇的面孔,低垂着的眼睫长长密密的,在夜灯的光晕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阿九想嘲笑他越来越像个女人,却也不得不承认,连自已都会看的失神。
夜里依然是江扉与小狼睡在床上,阿九在梁上闭上了眼。
第二日一早,阿九盯着江扉敲开了王府大门后,又隐匿起行踪,回到暗卫的黑暗里。
兴许是之前阿九已经报过信了,王府的仆人看到江扉后,什么都没问便让他进来了。
景城荒凉,街上都看不到什么人,连这王府?是旧的,空荡荡的枝头添了几分萧瑟,让江扉想起来了曾经的永定宫。
他一顿,蹙起眉,脚边跟着的小狼立刻扭头看向他,嗷呜的蹭着他的袍角。
前面引路的老仆人回头看向他,和蔼一??。
“快走吧,主了知道你回来了,早就等着了。”
江扉心一动,瞥了眼他看似缓慢实则气息沉敛的双足,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
走入正厅,仆人关上了门。
吱呀的细微声响让江扉不由得警觉的瞥了一眼,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总有些不安。
他弯身将小狼抱了起来,缓缓抚摸着温暖的皮毛,这才定了定神,细细打量着简陋的正厅。
片刻,通往后院的小门打开了,他下意识看过去,随即惊讶的睁大了眼,脱口而出道。
“主了,您的腿...”
原本应该终身坐在轮椅上的李令琴竟然站了起来。
他瘦了许多
发?了什么,他竟然好转了这么多?
迎着他错愕的目光,李令琴朝他走了过来。
因为太多年不良于行,李令琴真正站起来了?走的很慢,婴儿学步般勉强扶着手里的木杖,一步步走近。
他凝视着江扉,宛如凝望着分别太久而愈加想念的情人,含情脉脉的柔声呢喃。
“十一,你终于回来了。”
伸出来的手要来触碰江扉的面颊,他却被注视的有些不舒服,往后退一步,将小狼放下,然后垂头恭敬道。
“主了。”
满怀眷恋的手落空了,李令琴的神色一滞,垂眼看着他乌黑的发旋。
跪在面前的人与离京前没有任何差别,似乎只是飞檐走壁去了一盏茶的时间,但李令琴清楚的记得他到底消失了多久。
九十七天。
从江扉离京的那天起,已经过去了整整九十七天。
李令琴的手缓缓落在江扉的头上,积压在心底的复杂情愫如同檐上积压的白雪,终于承受不住了,簌簌的往下掉落。
温柔的目光往下细细描绘着江扉的眉眼,试图重新拾起之前的柔情。
但触到江扉的侧颈时,他的脸色陡然一变。
丢开木杖,纤弱的手指一把掐住江扉的喉咙,指腹用力摩挲着蓝色的蛇契,犹如要将这碍眼的痕迹狠狠抹掉。
江扉感到了窒息。
他竭力忍着抵抗危机的本能,放缓了呼吸。
李令琴目眦欲裂的瞪着他,声音近乎尖利的质问道。
“这是什么东西!难看死了!”
被完全激怒了,李令琴双手掐着他的脖颈,神经质的用掌心拼命擦拭,但那深蓝色的蛇契已经长进了江扉的骨血里,皮肤被揉出红印了?没能褪下一份,仍在张牙舞爪的挑衅着李令琴。
他的气血上涌,眼底烧着暴怒的火,重逢的喜悦烟消云散。
见他对江扉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坏情绪,原本依偎在江扉脚边的小狼弓起身了,猛地朝李令琴扑了过去,恶声嚎叫着去咬他。
李令琴怒从中烧,伸出腿要踢开它
李令琴气的怒声道。
“滚!??宰了这个狗东西!”
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却有身影落下。
江扉一惊,知道是别的暗卫在听令,真怕他会杀了小狼,于是连忙挣开李令琴的手,扑到地上死死将小狼抱在怀里,齿缝中挤出沙哑的求饶。
“主了!主了您饶了它吧!”
李令琴没留神,一脚踢到了他身上才反应过来。
已经拿出长剑准备杀了小狼的暗卫停到江扉旁,迟疑着不知该从哪里下手,又被李令琴急急的呵退。
“别伤了十一!”
勉强平复下呼吸,他挥手屏退了暗卫,然后气息不稳的走近,阴冷的瞪着护住小狼的江扉,一字一顿的问。
“你为了个畜?,敢忤逆??”
这时的李令琴又成了原来那副阴郁的病态模样,眼里翻涌的愠怒却更疯狂。
江扉跪在地上,安抚的轻轻揉着小狼的脑袋,尽量不让它发出更聒噪的声音惹人心烦,然后放柔了语气。
“主了,您永远都是我的主了,可这小狼自出生起便被我养着,?一路保护着?,求您饶它一命。”
“那我偏要弄死它呢?”
李令琴绝对不允许江扉的心里装着别的东西,无论是人,或是一只畜?,都绝不允许。
听出他语气里的寒意,江扉一僵。
半晌,他的头垂的更低了一些,轻声道。
“请主了允?将它放生。”
这样的回答虽然无法让李令琴满意,但?算是神色稍缓。
凉薄的唇又浮出一点浅浅的??意,他伸出手,江扉会意的立刻将倒在地上的木杖递?他。
李令琴拄着木杖缓了缓,站定。
木杖戳进江扉的怀里,强行将小狼从他的怀里拨开了。
小狼警觉的立刻咬住了木杖,发出愤怒的嚎叫,被江扉又抚着脑袋低声安抚,才消停下来,兽眸满怀敌意的瞪着李令琴。
李令琴讥??一声,心情忽而愉悦了起来。
“你才刚回来,不必亲自去干这种麻烦事。阿九,你将这只畜?扔到外头,扔的远一些。”
阿九飘然落下,沉默的走过来,一把拎起小狼的后颈。
这一路护送江扉回来,小狼
江扉抬起眼,忽然抓住了阿九的手腕。
一张脸素白如玉,深黑的眼眸里浮着漂亮的光,直直的望过来时,阿九停下了动作,同样沉默的盯着他。
在李令琴心?不悦之前,江扉轻声跟阿九说。
“阿九,麻烦你了。”
细白的手指收了回去,温热的触感却仿佛还残留在手腕上。
阿九又盯了他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带着小狼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这几天把这个世界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