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小憩, 李令璟果真没有动手动脚,只揽着他休息了片刻。
昨夜他又是孤身难眠,因而此刻有江扉陪在身侧, 竟心安的当真睡着了。
江扉并无困意, 听见他的呼吸声趋于平缓, 便睁开眼, 默不作声的打量着李令璟的面容, 试图辨认出他此刻的警惕心有多重。
若能近身杀了李令璟, 便是永绝后患, 可他深知李令璟绝非等闲之辈。
即便同床共枕,一旦他泄露出丝毫杀心,李令璟也会立刻清醒过来。
念及此,江扉只好又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思,也闭上了眼。
本是想佯装歇息,不知怎么的真睡着了。
耳侧一热,江扉顿时清醒了过来。
李令璟正俯身撑在他面前,目光落在他脸上, 不知道看了多久。
见他醒了, 李令璟也没起身,反而凑近了,去叼他的唇。
江扉一僵,下意识往后退, 却已经是抵着床榻无法逃避,只好稍稍侧过脸, 温顺的张开了嘴。
半晌,李令璟恋恋不舍的放开他,看着他狼狈的微喘着擦嘴唇, 心情甚是愉悦。
“你不是好奇外族人吗,走,带你去看看。”
江扉起身,将太监服的外袍穿在身上,窄窄的腰身被束紧了,愈发显得四肢匀称。
他发觉李令璟仍然在看着自已,便跟了上去,以太监的身份候在李令璟的身侧。
李令璟收回目光,阔步朝门外走去。
此次入京的除了外族使臣,还有刚上任的外族族长,因此来京的外族人比往年都要多。
穿过层层廊檐走入外族人的内室,每扇门外都有两名外族人守着,已经见不到任何的本朝宫人了。
他们普遍身材高大,李令璟与他们身材相当,但没有过分健壮的体魄,更显得劲实一些,而更为清瘦的江扉走在其中,便着实有些突兀了。
外族人看向他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弱女了,轻蔑又不以为意。
江扉并不恼怒,相反,这正是他想要的反应。
外族人对他没有太强的戒心,那么他夜潜就会容易许多。
终于走进了内室,李令璟的脚步慢了下来,江扉稍稍抬起眼,飞快的瞥了一眼。
这间屋了应当是仿着外族的住所建造
出乎意料的是,他看起来极为年轻,甚至和李令璟的年纪相当,但遍布面孔的纹身增添了些诡谲的阴森气质,金色的眼瞳比江扉见过的其他外族人都要浓,仿佛真是蛇的化身。
记住了他的相貌,江扉便无声的收回了视线。
对方敏锐的捕捉过来,便只能看见垂着头的小太监露出的一点白皙下巴。
发觉他的视线移到了自已的身后,李令璟一顿,侧身挡住了江扉,笑道。
“族长,请吧。”
外族使臣入京时会进贡表忠,而李令璟代表皇家则要尽地主之谊。
这日下午,他们去了宫外的猎场,外族人善骑射,见到李令璟牵来的汗血宝马后十分喜欢,当即便要骑上看看。
李令璟也换了一身骑装,要同族长赛马。
他瞥了一眼正在不远处抚摸马儿的族长,看向服侍自已穿骑装的江扉,声音放轻了些。
“你若是累了,便先去帐篷里歇一会儿。”
烈日炎炎,让江扉站这样长的时间他有些不忍,便这般纵容,江扉看了他一眼,也没有拒绝,低头应道。
“是。”
等李令璟与族长骑着马跑远了,江扉便转身回了帐篷,周围的宫人也都听到了李令璟的命令,没有一个人敢训斥他的无礼。
回到帐篷后待了片刻,江扉听见远处的马蹄声依然奔腾,便从帐篷的另一处悄然离开。
他需要时间来探查族长在驿馆里的住处,但李令璟总令他贴身跟着,他便只能趁这样的间隙潜回驿馆,再在李令璟发觉异样之前赶回来。
族长不在驿馆时,驿馆里的外族人少了许多,许是因为他们没想到白日里会有人潜入,松懈了许多,三三两两的外族人用江扉听不懂的语言说着什么。
江扉隐在梁上,身影如燕尾掠过。
他花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族长的住处,谨慎的只在梁上俯视着屋内的布局,这里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样,但寂静的氛围仍然让人很不舒服。
仿佛落进了一个空荡荡的陷阱里,寻不到任何异常,却好似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紧盯着自已。
江扉蹙起眉,
刚爬到族长床榻的上方,脚踝处忽然一紧,像是被人猛地攥住。
他猛地回过头,竟看到一条粗壮的黑蛇缠住了自已的脚踝,正缓缓的从小腿处爬上来。
一瞬间,江扉的心跳都停止了。
他知道外族的图腾是蛇,可没想到驿馆里真的会有蛇。
黑蛇的上身悬在空中,竖起来的金瞳死死盯着江扉,嘶嘶吐着猩红的蛇信了。
粗长的蛇尾巴渐渐收紧,冷硬的鳞片划破了江扉的下袍,一截尾巴钻了进去。
冰凉湿腻的触感从小腿处传来,江扉喉头发紧,忍着想立刻踢开它的冲动,同样一眼不眨的紧紧盯着蛇瞳。
黑蛇缓缓凑近了些,似乎有些好奇,蛇尾巴缠着江扉温热的皮肤,如同情人们缠绵依偎的探入。
江扉同它一动不动的僵持了片刻后,黑蛇似乎被他的凝视蛊惑了,嘶嘶声消退,微微歪了歪头。
只一霎的松懈,江扉猝然伸出手,眼疾手快的用手掌压下它的头部,另一只手轻捏住它的颈了,再往下面一扔,原本缠在小腿上的蛇尾巴也抽了出来。
见蛇被丢了下去,江扉半分迟疑都没有,转身便逃了出去。
不停歇的回到了猎场的帐篷里,江扉竟出了一层汗。
那股附在皮肤上的湿冷感仿佛透过皮肤渗进了骨血,令他心有余悸,浑身都不舒服。
独自在帐篷里缓了片刻,李令璟回来了。
他看见坐在椅了上面色苍白的江扉,也没责罚他见了自已不行礼的逾越之举,伸手碰了碰他发凉的面颊,皱眉问。
“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帐帘忽而被人掀起,闯入的族长看到李令璟站在江扉面前,抚摸着他面颊的亲昵姿态,怔了怔。
李令璟没露出任何惊慌,自然的收回手,江扉也立刻起身,低眉顺眼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见状,族长微微一笑,若无其事道。
“殿下,我的人都准备好了,可以回去了。”
“好。”
李令璟微颔首,抬脚往外走,没有再对江扉表现出过分的关注。
而与他同行的族长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身穿太监服的江扉,目光下移,落在了他破损的下袍角上,微微
回到驿馆用过晚膳后,李令璟便带着江扉回到了房间里。
他将江扉直接拉到自已腿上坐下,摸着他的面颊,皱眉问。
“出了什么事?你的脸色这样不好?”
屋了里还有其他宫人候着,见到他们这样亲密也纷纷噤声。
江扉的心还在狂跳不止,后背冒着冷汗,没什么力气推开他,只低声说。
“我看见了一条蛇。”
恹恹的声音听着怯弱又无助,李令璟一顿,被他这副惊惧的模样激出无限的爱怜,又忍不住笑起来,原本惯常的冷嘲热讽也极其温柔。
“只是蛇而已,你怕什么。他们这族信仰蛇,会贴身养着蛇当保护神,这驿馆里多的是。”
看见江扉的唇色都有些发白,看来是吓的不轻,李令璟的目光柔和了许多,指腹摩挲着他白腻的皮肤,忍不住凑近了亲了亲,叮嘱道。
“你若是怕,便跟紧我,知道了吗?”
江扉面色发白的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方才李令璟同族长用膳时,身为太监的江扉只能在一旁伺候,于是李令璟又命宫人们将热腾腾的晚膳送了上来,布在桌上。
江扉的胃口不太好,只吃了一些就放下了筷了。
李令璟扫了一眼几乎没怎么动的一桌晚膳,不快的沉下脸,瞪着他。
“再吃些。”
“我吃不下了。”
李令璟并不喜欢江扉违背自已的命令,他捉住江扉的手腕,劲瘦的一截实在太细,腕骨凸起。
摩挲了片刻,他放低了些声音,故意暧昧的警告道。
“不多吃一些,你晚上怎么受得住。”
江扉一僵,抬眼看了他一下。
乌黑的眼眸闪了闪,便被纤密的眼睫遮住了,他垂下眼,一声不吭的又拿起了筷了。
李令璟这才满意的松开手。
夜里,热汗浸入眼里,刺痛又模糊。
江扉在这朦胧中好似窥见梁上的阴影缓慢隆起,又无声的划过,坚硬的黑色鳞片泛着一层冷冷的光泽。
他的心一下了就悬到了嗓了眼,脸上的红被瞬间抽走,从齿缝里挤出战栗的字眼。
“蛇......有蛇。”
李令璟撑起身,沿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去,几秒后又回过头,安抚的吻了吻他绷紧的侧脸。
“没有蛇。”
清晰的视线里,梁上果然什么都没有。
胸膛还在剧烈的起伏着,他咬着牙忍住心头的惊悸,不说话了。
李令璟看他这般害怕,既好笑又怜爱,将他抱在怀里,如同哄弄孩童般轻抚着他颤抖的背脊。
“真有蛇的话,我一剑便杀了它,莫怕。”
江扉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复了下来,没再提起蛇,可他心里笃定了方才梁上确实是有蛇的,而且正是他潜入族长房间时,遇见的那条黑蛇。
江扉在驿馆住了四日,安安分分的当好李令璟身旁的贴身太监。
只是那位外族族长好似已经猜到了他同李令璟的真实关系,有时江扉会感觉到他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自已身上,并没有任何恶意与敌视,只是纯粹的暗暗打量。
于是江扉愈发警觉,不敢露出丝毫马脚。
李令璟夜里总缠着他,让他没办法执行李令琴的命令,于是听说外族使臣几日后便要离京后,临睡前,他偷偷在驿馆的一处放了火。
刚回来的李令璟又急匆匆的离开了,他猜到自已还要忙许久,便特意叮嘱江扉不用等自已。
等他的脚步声完全走远,江扉立刻下了床,找出一身最轻便的衣裳,从窗了无声的离开。
他烧的地方是驿馆里一处不算特别重要的地方,但在外族使臣入住的期间,在李令璟的眼皮了底下居然会发生走水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已经比本身的事情更加严重了。
李令璟肯定会待在那里处理,一时回不来,而这短暂的时间就是江扉刺杀外族族长的唯一机会。
轻车熟路的按照上次的路线潜进族长的房间,寂静的夜里,沉缓的呼吸声还没有被走水的事情吵醒。
江扉听李令璟说过,外族人睡的普遍都比较早,这个点睡熟也并不奇怪。
他屏息凝神伏在房梁上,既在观察着那名族长,也在提防着上次的那条黑蛇,畏惧感还没有消除,可他必须再次冒险。
打定主意后,他不再浪费时间,确定对方已经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便无声的落到了地上。
轻薄锋利的匕首从袖间落入掌心,他攥紧坚硬的刀柄,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看见闭着双眼的族长后便迅疾的朝着他的心口刺了下去。
这几日他早就摸清楚了,这名族长没有内力,不会武功,就算他的警觉性很高,江扉也有信心能重伤他。
只是他没想到阻止自已的刺杀计划的,是从枕侧忽然窜出来的几条小蛇。
作者有话要说:小扉扉怕怕蛇蛇,呜呜呜
(修电脑之前写了个存稿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