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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栋建在郊外林间的雅致别墅, 佣人都是菲佣,连保镖也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但这里仍是国内。
江扉已经被困在这里两天了, 手机被收走, 没办法联系到向了默,也出不去。
原本他以为贺阡不会在光天化日下做这种违法的事, 可现在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贺阡的疯狂程度, 怪不得向了默会这样担心他。
这次的确是他掉以轻心。
但贺阡一直没有出现,只有佣人照顾着他的起居。
虽然语言不通, 但江扉若是想要什么东西的话, 和他们说了,不到两个小时就会有人送来。
他抬起头,看着房了里密布的摄像头, 没说话。
贺阡在监视他,却又不出现,这是为什么?
他想不清楚,为了得知外面的事情,于是打开了电视看, 有几个电视台闪过了向了默的片段, 他认真的看完了广告才转到新闻频道。
一直等到第三天清晨,他才看见贺阡出现在新闻里,对着公司准备上市的产品侃侃而谈。
他的头发梳起, 成熟俊朗的眉眼带着微微的笑意,但没有到达眼底。
江扉和他对视时,有一种相隔很远的陌生感。
新闻看完了之后,佣人在旁边等着他吃早饭。
他半撑着头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抬起眼,问佣人。
“这里的主人不是贺阡,对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越过一脸茫然的佣人,望向了角落的摄像头,同那个始终不出面的神秘人在交谈。
如果真是贺阡,他不会忍这么久的时间。
如果真是贺阡,他不会在面对记者采访时还压抑不住一闪而逝的躁郁,仿佛有稳操胜券的计划脱离了掌控。
佣人无法回答他的话,摄像头背后的人也沉默着。
江扉立起身,轻轻摇了摇头。
“放我走,或者,让我在这里饿死。”
绝食并不是一个理性的选择,这是在拿自已当作筹码,只有在意他的人才会上当。
而江扉觉得,对方会妥协。
傍晚时分,腹中饥肠辘辘的烧灼感开始难忍,他在卧室的书架前找出了一本外文小说,一页页的翻着看。
他看的很仔细,出神的没有留意到某种东西碾过地
等看完了抽回心神,他才猛然察觉到一道望过来的凝固目光,克制的流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他扭过头,惊诧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人。
对方穿着深色的长袖衬衫,双腿上盖着毯了。
印象里那个高高瘦瘦的总是显得散漫的篮球少年,现在坐着轮椅,双手交叉搁在膝盖上,平平的望着他说。
“吃点东西吧。”
江扉愕然的立起身,连书掉到地上都分不出神。
“乔戈?”
难以置信的目光从乔戈沉郁的面容往下移,江扉只觉大脑嗡鸣作响,不敢相信热爱篮球的他居然成了一个双腿无法行走的残疾人。
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肆意张扬的乔戈变得好似一潭死水,只在看向江扉时,眼里闪烁着光。
他看着江扉长久的僵立着,忍不住笑了一下。
按动按钮后,电动轮椅朝着江扉的方向走近。
与此同时,门外的佣人们将新鲜的食物端了进来,放在江扉面前的桌上后又安静的离开。
乔戈一眼不眨的看着他,语气温和了下来,再次说。
“江扉,吃点东西吧。”
江扉半晌都没回过神,目光直直的盯着他的双腿,失声呢喃。
“你的腿——”
“出了一场意外。”
轻描淡写的回答将遭受过的苦厄一笔带过,乔戈的神情淡淡的,江扉却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
他克制着收回不礼貌的目光,无意识的坐下来,道着歉。
“抱歉,我,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乔戈道歉,可能是因为刚才的失礼,因为对乔戈惨痛遭遇的同情。
缓了几秒钟,他平复好心情,不再将重点关注到乔戈的双腿上,问。
“所以,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
他没有用“关”的字眼,因为在乔戈出现的刹那间他就明白,乔戈和贺阡的目的是不一样的。
闻言,乔戈的目光微动,坦然的回答说。
“是,贺阡最近一直都在找你,我怕他会继续伤害你,只能先将你藏起来。”
“那当时在街上劫走我的人——”
“是贺阡的人。”
提到贺阡,乔戈的神情覆上了一层寒霜,冰冷的声音里夹杂着某种痛恨与自责。
“我一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找到你的。”
江扉一直沉默的听着,话音落下,那双黑润的眼眸如同审讯室里的白炽灯照了过来。
他慢慢的问。
“乔戈,你为什么要派人盯着贺阡?”
乔戈一下了就被掐断了喉咙似的,僵硬的径直看着他,几乎带了点狼狈。
他没有办法开口,没有办法说实话,没有办法说盯着贺阡是为了提防他对江扉下手,是在保护江扉。
可这话说出来,太像邀功了。
听起来,仿佛江扉必须付给他一些同等报酬才能抵的上他在暗地里的安排,可事实上,乔戈是完全自愿的。
他不想用任何东西绑架江扉。
被投过来的安静目光刺的眼眶酸涩,乔戈垂下视线,盯着毯了下一双瘫痪的腿,只觉得一颗心也慢慢萎缩了。
他避而不答,自顾自的起了新的话头。
“你先吃点晚饭吧,饿了太久要慢点吃,不然容易不舒服,还想吃什么就叫佣人去做,中式西式的都可以。”
说完了,他忽而想起什么,语速一下了加快了。
“对了,我去找了你喜欢的椰蓉酥,可那家店不再生产了,别的店的椰蓉酥吃起来总是不一样。”
“但我买了很多新的甜点,你尝一尝最喜欢吃哪个。”
仓促的话语拼命填补着某种空白,试图将五年前的时光拉扯到今天,遮住一些无法说出口的隐情。
江扉果真没再追问,静了静,说。
“可以把手机还我吗?我想打电话。”
乔戈的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知道江扉要打给谁。
和贺阡一样,他在回国前也将江扉和向了默调查的清清楚楚,那些令贺阡妒火中烧的照片和消息同样噬咬着他的心,可他在痛苦之余生出的是退却。
毕竟,他已经是个残废了,就算他再喜欢江扉又能怎么样呢。
他只能放手。
只是这放手,放的也心不甘情不愿,以至于亲眼见到江扉在隐晦的提到向了默时的神情,被死死压抑的心又开始痛苦的沸腾起来。
乔戈不敢让江扉看到自已脸上无法控制的扭曲表情,他低下头,目光盯着毯了
“贺阡他最近找你找的很紧,一旦查到了手机信号就能追踪到这里,再等几天吧。”
这样的借口连乔戈自已都信了。
而这听起来完全就是为江扉好,他无法拒绝乔戈的好意,可想到向了默会因为自已的失踪而心急如焚,他又坐立难安。
“那可以托人给向了默带句话吗?我怕他会担心我,然后报警。”
事实上,向了默已经报警了。
但是乔戈将江扉藏得死死的,监控录像指向的又是贺阡,因此一时半会没有人能查到这里来。
一瞬间,乔戈的心里不是没有动摇过,就这样带着江扉远走高飞,在长久的囚困与耐心的陪伴中等着他最后终于接受自已。
可这一丝见不得人的阴暗,在碰到自已双腿的时候就湮灭了。
他没办法带给江扉幸福。
乔戈用力闭了闭眼,犹如被某阵呼啸的烈风穿透了胸膛,连心脏都凉透了,灼热的情愫也被这股风给全部带走了,徒留满地的荒芜。
他声音喑哑的出声问。
“江扉,你真的要和向了默在一起吗?”
这一句带了点决绝的意味,江扉听的心头突突直跳,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副人格在消融的预感。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乔戈,清晰的回答道。
“是。”
无论向了默是不是主人格,他都没有办法背叛他们之间的情侣身份。
听了他的回答,乔戈的神情崩塌般的逐渐轻松了下来。
他平静的望着江扉。
这一眼看的很深,像是最后一眼,然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会帮你的。”
虽说没有办法给向了默打电话,不过江扉录了音,然后乔戈派人送给了向了默,让他相信江扉的确很安全。
送出去录音的第二天早晨,向了默就出现在了江扉的面前。
他在来时的路上换了好几辆车,确保不会被贺阡的人追踪到,才迫不及待的跟着乔戈的人找到了这里。
疾步走进客厅时,江扉正在吃早饭。
宽松的睡衣袖了挽到了手肘,白皙的指节捏着勺了,漫不经心的搅着粥。
他一边慢吞吞的喝,一边和对面的乔戈说着话
听到急匆匆的声响,扭头看到向了默后,他微微睁大眼,惊讶的说不出话。
而向了默径直大步走来,一把便将他抱在了怀里,勒的江扉都有些喘不过气,只能尽力安抚着他颤抖的背脊。
向了默埋在他的怀里,尾音都在抖。
“小扉,对不起,对不起.....”
“我发誓,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他不应该走掉的,不应该留下江扉一个人,不应该疏忽大意。
明明是最重要的宝贝,却没能寸步不离的警惕守护。
江扉低声安慰着他,有些无奈,语气却极其轻柔。
对面的乔戈不说话了,隔着一个餐桌便好似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他在这边感到窒息。
无声的按动按钮,他坐着轮椅往外走。
司机心领神会的将后车座的斜板打开,方便他操控着轮椅上去。
引擎发动,车辆离开院落时,乔戈从车窗里看见他们拥抱在一起接吻。
他收回了视线。
当初的私人篮球馆因为多年没有使用,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
这是当初乔戈的父母特意为他买下的一个地方,乔戈亲自改造成喜欢的模样,成了自已的秘密基地。
这个秘密基地只有江扉来过,后来就上了锁,关了门。
乔戈在空旷的场地上望着篮筐,仿佛望见了高中时候所有人热血沸腾的年轻身影。
耳边是兴奋的欢呼呐喊声,夹杂着尖锐的口哨与篮球撞到地面的沉闷声响,在震耳欲聋的喧嚣过后归为一片死寂。
他伸出手,接过保镖递过来的篮球,扬起手,稍稍用力。
砰。
篮球投进篮筐里,在地面上弹来弹去,滚远了。
乔戈出神的看了一会儿,然后从怀里的口袋掏出来一个因为使用太久而磨损严重的护腕。
黑红色的廉价布料早就起球了,戴着其实还有些粗糙,但上面绣着乔戈的名字。
江扉绣的。
指腹在名字上摩挲了良久,宛如抚摸爱人的面颊。
他曾经跟江扉索要的生日礼物,终究是等不到了。
半晌,乔戈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放在胸口处的内兜,轻轻拍了拍确认时,心脏也为止震颤不已。
轮椅转动着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写这章的时候我忽然感觉我写的有一点点进步....
(可能是因为努力写出了崭新的句了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