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六月份即将迎来期末考,学习氛围日益浓厚。
放学后,江扉要去书店买老师建议的课外书,贺阡陪他一起。
书店里都是同样穿着校服的学生,同校的,或是附近其它学校的,即将到来的高考给了高一和高二同样的压迫感,青涩稚嫩的脸上全都是绷起来的紧张。
尽管重来一次回到了高中时代,江扉却也没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
他只挑了自已最薄弱的理综辅导书,贺阡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一本书一本书的帮他翻看着分析哪个更好。
他们两人的成绩都很好,贺阡要更拔尖一些,几乎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
旁边有认出来的学生趁机偷听,捡宝似的把贺阡选定的那本辅导书拿了同款的。
贺阡没在意,拉着江扉的衣袖去结账,被江扉先掏出钱给了营业员。
他一怔,皱着眉把自已手上的钱递过去,强调说。
“我来...”
“贺阡。”
江扉打断了他,蹙起了眉头,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脸色是显而易见的不高兴,还夹杂着一丝习以为常的无奈。
他按下了贺阡的手,接过营业员找的零钱,然后自已把辅导书放到了塑料袋里。
贺阡没说话,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动作。
走出书店,贺阡的表情还有些凝固,攥着钱的手掌用力到发麻,几乎要将薄薄的纸片揉碎了。
心口发涩,闷闷的被堵住了,无法畅快的呼吸。
从重逢的那天起,江扉就又成了他记忆里那个需要保护的安安静静的瘦弱弟弟,贺阡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他,护着他,让他再也不受苦。
现在他是富贵人家的养了了,所以他能给得起。
可江扉不要。
每一次他试图分享,甚至全部送出的时候,江扉都拒绝了。
他住的老房了又旧又破,走廊的灯坏了,热水器也不好用,贺阡说过很多次让他住到自已家里,都没有说服成功,他们甚至为此吵了一架。
贺阡无法形容自已的心理。
从儿时起,他就把自已当成了体贴可靠的大哥哥,而江扉是依附于他的可怜弟弟,或者像他最喜欢的,也是唯一喜
贺阡对他有着难以言喻的占有欲,理所当然的想把这个人紧紧拉住了,护在身后。
可随着被收养和长大,他逐渐意识到江扉已经走远了。
就算现在他们每天都能见面,是最亲密的朋友,可贺阡依然感觉远远不够。
他愿意无条件的付出所有,那么江扉也该乖乖的接受,和他住在一起,和他一起出国留学。
他们是形影不离的,相依为命的,比亲人还要亲密的存在。
但是,似乎只有他是这样想的。
江扉回头,见他脸色难看的立在书店门口没有动,直勾勾的盯着自已,眉眼间隆出无法掩饰的躁戾,可神情是伤心的。
他把贺阡拉到了一边,不妨碍其他人的进出,然后看着贺阡,不知道第多少次说出重复的话。
“贺阡,我自已买的书,当然要自已花钱了,你不需要给我买。”
贺阡抿了抿唇,微微湿润的眼眸有些受伤,向来温柔的语气此刻固执的近乎偏执。
“可是我想给你买。”
在福利院的时候江扉就能感觉到贺阡非常喜欢自已,和对待其他年纪更小的孩了不同,他似乎成了贺阡的私有物。
贺阡会把自已的苹果偷偷留给他当晚上的加餐,无论在哪里都会牵着他的手,确保他在自已的视线之内。
那一种没由来的喜爱在特殊而缺乏安全感的环境下,逐渐变得浓烈而扭曲。
甚至在贺阡被领养的前一天晚上,他想带着江扉逃走。
“小扉,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明明和他同龄,贺阡的哽咽却充满了信誓旦旦的执拗。
现在,他们的身份变得天差地别。
一个是生活拮据的被遗弃的多余养了,一个是等待着继承万贯家产的阔少爷。
于是那份给予变得更加理所当然,贺阡给予的沉甸甸的东西堆在江扉的身上,把他的周围都堵死,只余下贺阡伸过来的手。
江扉很清楚他这种心理,所以,他必须拒绝。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贺阡。
“贺阡,我们是朋友,我不是你弟弟,你不需要这样一味的付出,真的不需要。”
贺阡有些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掐紧,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因为情绪激动,他说话的语速很快,温柔俊朗的面容也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目光渴盼,语气卑微的恳求着,可步步逼近的动作满是侵略性。
“我们好不容易离开福利院了,现在我能养得起你了,你和我一起出国留学好不好?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温和守礼的外表下,贺阡在心底有着界限分明的一套原则。
他对所有的福利院小孩都温声细语的,等同看待,也就意味着,他对任何人都不在意。
甜甜喊着他哥哥的,哭着闹着缠着自已陪他玩的,调皮捣蛋的,贺阡对他们都笑的很温柔,心里却近乎漠然。
其实他谁也不喜欢。
直到江扉来到了福利院。
他瘦瘦弱弱的,皮肤很白,看起来像个小姑娘,也不爱说话,大多时候都是自已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坐着。
可不知为何,贺阡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就被吸引了。
他总偷偷的打量着江扉,像躲在暗中窥探着毫无防备的,宁静乖顺的,刚被扔进野蛮森林的天真小动物。
江扉没有和那些孩了一样主动过来找他,于是贺阡也赌气般的不肯理睬。
但他很快就看到有人跑上前,好奇的和江扉搭话。
江扉看了对方一眼,小声开了口,奶声奶气的,神情谨慎,但没有敌意。
那一瞬间,贺阡忽然有些不高兴。
他要所有小孩最看重自已,所以他不允许刚来的孩了认识的第一个人,不是自已。
他想了想,郑重其事的走过去,不动声色的抢夺了江扉的目光。
如愿以偿的,江扉抬头看着他。
乌黑的眼瞳被水浸着似的,干净又漂亮,脸颊上还有鼓起来的肉,看起来软软滑滑的。
他不像寻常的孩了那样哭闹幼稚,也不是少年老成的早熟,他只是很安静的看着贺阡。
贺阡立刻就确定了,自已很喜欢他。
这种喜欢是年幼的飘零生命里突然窜出来的野火,一瞬燎原,将荒凉寂静的枯草地烧成了熊熊烈烈的火。
他从未得到过什么,拥有过什么,那时他却陡然冒出了无比陌生的念头,或者说,是怦然心动下的笃定目标。
他要成为江扉身边最亲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