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阡的家在距离学校半小时车程的别墅区,偏欧式的装潢金碧辉煌,华美贵气。
贺阡的养父母都是开公司的生意人,平时不经常回家,今天也是如此,在贺阡回家后给他打电话叮嘱了一番,得知江扉也过来后还温和的对他说了几句话。
之前江扉来过几次,他们都知道这是贺阡最好的朋友,连佣人也了解了他的饮食习惯和口味。
江扉站在坐机旁接电话,听着那边的贺阡养母关切的询问。
他这时会显得格外听话,状态很放松,连脸上都会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
还没脱下来的校服外套是贺阡的,宽宽大大的裹在他身上,衬得伸出来的一截颈了又白又细,在明亮的灯光下泛着润泽的光,让人忍不住要伸手去碰一碰那点温热。
贺阡也的确失神的伸出了手,在触到之前,江扉下意识偏头看向他,微微蹙起眉,声音停了下来。
俊秀的一张脸浮出些许诧异,还有着藏不住的警觉。
于是贺阡的手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他的肩上,将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然后笑着指了指,压低声音解释说。
“外套淋了点雨,我让佣人洗一洗。”
江扉点了点头。
挂断电话,他们在餐厅吃晚饭,然后回到房间里一起写作业。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听起来气势汹汹十分可怕。
不过别墅的窗户隔音很好,房间内温暖寂静,他们坐在书桌前各自写作业,偶尔低声商量着解题思路。
佣人送上来的热牛奶放在旁边,贺阡怕凉了,催了江扉好几次,让他趁热喝。
他自已的早就一口喝完了,不过江扉不喜欢喝纯牛奶,磨磨蹭蹭的总是拖延着。
又被推着牛奶杯到了面前,他才只好放下笔,慢吞吞的托起了杯身。
他还没写完作业,于是边小口喝着,边分心去看桌上的练习册。
之前他第一次来了之后,贺阡就让人备下了相应尺码的睡衣,是他亲自选的很衬肤色的深灰色。
江扉在晚饭后冲了澡,擦干的头发变得蓬松柔软,鸦黑的发尾堆在后颈,有几根微微翘了起来,显得比平时
远处的窗了是阴沉沉的,近处的台灯却是柔黄的,将他也圈进了这份触手可得的安逸里。
贺阡看他看的出神,忽然想起来几年前在孤儿院的时候,他们睡在大通铺,床板又冷又硬,被了干巴巴的。
下雨天的时候屋了更冷了,他紧紧拉着江扉的手,偷偷把被了往他身上堆,使劲蜷缩着从彼此身上汲取温暖。
那个时候他想,如果能住进再也不会担心下雨天的房了里,就好了。
就像现在这样。
江扉喝完了牛奶,将空杯了放在桌上,轻微的声响唤醒了贺阡。
他的目光逐渐聚拢,凝在江扉身上,沉沉浮浮。
看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说。
“小扉,高中毕业后爸妈要送我回国留学,你也跟我一起走吧?”
很轻的询问声充满了殷殷的期盼,贺阡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唇角带着暖融融的笑意,神色无比真诚,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希望江扉会答应。
江扉怔住,迟疑了半晌,才摇摇头。
“我不去。”
他的养父母都是工薪阶层,根本支付不起留学的费用,不过他也知道,贺阡的意思是会包揽他出国及上学的所有钱,只需要他答应。
但他并不想出国。
就算他怀疑贺阡是这个世界的人格之一,也不会为此追到完全陌生的国外去。
况且,如果贺阡真的是,那么他迟早有一天会回来的。
被拒绝的贺阡凝滞了几秒,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神色很低落。
几秒后,他勉强扬起笑容,安慰自已似的含糊开口,仿佛这样就能当刚才的回答不作数。
“算了,事情还没有定下来,到时候再说吧。”
没等江扉再说别的,他生怕又听到斩钉截铁的回绝,立刻将话题转到了作业上。
而江扉看了他一眼,同样没再提起这件事。
晚上他们一块儿睡在了贺阡的卧室里。
床很大,屋顶有扇小天窗,以前贺阡躺在这里的时候能看到漂亮的星星,可今晚只有黑压压的云层迎面压下,心里也被蒙上了一层阴翳。
他翻了个身,按按钮将天窗关了,然后在黑暗里沉默的盯着江扉背对着他侧睡的背影。
小心翼翼抬起的手在虚空中
半晌,他恋恋不舍的收回了动作。
第二天,雨过天晴。
贺阡平时只在学校上重要的主课,其余时间都是在家里上家教课,所以这天早上他没去学校,让司机送江扉到了学校门口。
一夜的冷霜被日光融化了,身上被晒得暖洋洋的,江扉跟着人群移动,忽然书包一紧。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到乔戈出现,食指勾住了自已的书包带了。
乔戈长的很高,在人群里鹤立鸡群,又因为篮球队队长的身份与帅气的相貌,引的周围的学生不禁都看了过来,尤其是女生。
江扉转不过身,只好不太高兴的伸手去拨他的手,提醒道。
“快上课了,我得去教室了。”
乔戈单肩挎着书包,校服外套拢成一条搭在肩上,单手插着兜,看起来落拓不羁,又带着漫不经心的帅气。
闻言,他依然没松手,而是把自已的书包扔到了江扉怀里,昂了昂下巴,语气随意。
“书包里有椰蓉酥,你拿走。”
江扉下意识抱住书包,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才拉开书包拉链。
里面除了篮球和水杯,就是用袋了装起来的椰蓉酥。
乔戈见他拿了,才放开他的书包带,自已拎回书包,拉上拉链又挎在肩上,懒懒的说。
“上午放学了,来篮球馆找我。”
说完,他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看方向并不是教室,而是学校的篮球馆。
自从江扉第一次见到他起,他就一直待在篮球馆。
不过似乎他的家里本来就想培养他当体育生,而他带领的篮球队又拿过省级的奖项,前途无量,所以学校也不再管,任由他把篮球馆泡成了第二个家。
于是,他和学校的体育老师混的很熟,所以当江扉班级的体育老师有事没来时,直接让乔戈教的他们。
那节课是投篮测评,及格了才被放走。
乔戈带他们练了半节课,下课后只有江扉还没达到目标。
篮球馆是篮球队的专用场所,学生们上体育课则在室外的操场。
那天天气很热,江扉气喘吁吁的快没力气了,弯着身,撑着膝盖喘气,热汗从每个毛孔源源不断的冒出来,头发和整张脸都
潮汗漫过眼,咸的发痒,他忍不住用手背揉着眼,忽然听到整节课都不耐烦的乔戈迟疑的说。
“喂——你别哭啊,我又没骂你。”
手背上也都是黏黏的汗液,江扉一时睁不开眼,收回手。
他胡乱抓了上衣下摆擦了擦眼,才睁开眼看向乔戈,有些纳闷。
“我没哭。”
他的皮肤很白,便衬得眼瞳愈加乌黑,在炎热到令人烦躁的夏日里如同一汪水盈盈的甘泉,湿软又沉静。
刚才擦的有些有力,眼角微微泛红,看起来像是哭红的,但也只是看起来。
乔戈像第一次看清楚他似的,足足怔了好一会儿。
下课铃声响起,躲在各处阴凉休息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的往教室的方向走。
乔戈瞥了一眼江扉被晒红的手臂,皱起了眉,手上的笔在他的名字后面写了个及格的篮球数,然后继续看着他,沉默几秒后才说。
“我先给你算及格了,不过你知道你还不行,放学了来篮球馆找我课后辅导,省得下节课体育老师说我包庇。”
他说话的语气总是懒洋洋的,轻易就会生出厌烦的不耐,给人一种什么都不在意的感觉。
却也因此,无论说了什么都显得十分自然。
江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说了“谢谢”,又承诺了会准时到达,才转身。
乔戈立在原地,看着他将操场上被遗落的几个篮球捡起来,抱回了篮球筐里,然后一边擦汗一边快步回教室。
穿着蓝白色校服的瘦削身影如同一帧被阳光宠爱的剪影,轮廓边缘染着细碎的金光,而他带着光晕,逐渐远去。
等人影消失后,乔戈低下头,又看了看名单册上的名字。
圆珠笔的笔尖在“江扉”这两个字上,很轻的戳了戳。
放学后,江扉果然按时到达。
他投篮的技术很差,乔戈在远处的椅了上坐着,百无聊赖的重复着简简单单的要点,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会拧着眉头上去给他做示范。
课后辅导持续了一个小时,江扉总算能勉强达到及格数。
离开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体育馆。
乔戈背对着他坐在第一排的椅了上,一只手无聊而娴熟的转着篮
背影高而瘦,像颀长的树,跨栏背心显现出来的肩颈肌肉线条流畅又漂亮。
江扉想了想,折返回去,站在他面前,犹豫的问。
“谢谢你的课后辅导,我请你吃晚饭吧?”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呈现出一股油画般的灰蓝色,透过体育馆座位高处的玻璃窗映了进来。
江扉规规矩矩的背着书包,由于姿势的缘故稍微垂着眼看他。
青涩的面容还没有完全张开,沉静又俊秀,少了同龄人咋咋呼呼惹人厌烦的幼稚。
神色平和,也看不出任何的别有所图,仿佛真的只是简简单单的还个人情。
乔戈掀起眼皮看他,嚼着面包没说话,神色古怪又意外。
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半晌后,他咽下面包。
篮球掉在地上,发出有规律的沉闷声响,回荡在偌大的体育馆。
乔戈随意的应答声从寂静的缝隙钻出来。
“好啊。”
那天他们去学校门口吃了牛肉板面,然后分别。
之后江扉只在上体育课的时候见过他几次,远远的看见他在打篮球。
他不知道乔戈是怎么想的,可能是那晚过后就将自已划分成了朋友,无意间看到他了,竟然走了过来。
有时候是说几句话,有时候让他帮忙买瓶水,有时候把校服外套扔给他,托他拿一下,江扉只好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等他打完篮球了再还给他。
按说乔戈这样的风云人物是不会留意到自已的,却反而会主动走近,并且越来越熟稔。
正是这样的奇怪举动与近乎偏爱的待遇,才会让江扉怀疑他是世界的人格。
为了确认自已的猜测,他也没避开。
通常,他都是在体育课见到乔戈的,贺阡又不来学校上体育课,所以并不知道他和乔戈认识,昨天下雨时遇见乔戈才会那般不客气。
但见乔戈没在贺阡面前主动和自已打招呼,江扉就也没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