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有星,火光映红,宛若血染。
黄巾大营,混乱不堪,浓烟裹着热浪直冲天际。
四十万黄巾军依林结寨扎草为营,绵延数十里,加上正处风口,端的是进退自如宝地。
可惜一把大火,整座营寨便如同燃烧的火炉,炙浪滚滚使得黄巾各部乱做一团,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窜。
混乱中李唐所率领的队伍就像是一柄利剑,所向披靡,胆敢阻拦者,无论敌我,一律格杀。
洪流汹涌,大势裹挟下,在乱哄哄的蚂蚁窝内,硬生生的撕裂了一条口了。
黄巾中盲从者众,面对这支与众不同的队伍,不少精明之士则默默跟了上去。
“杀,一个都不要放过,让这些贱民知道反抗朝廷下场。”
大营北部,汉将郭典正指挥着官兵,对那些狼狈逃窜的黄巾贼进行一面倒的屠杀:“杀光这些暴民,让他们知道,揭竿而起的代价!”
“一群贱民,想要换种,就下地狱去投胎……”
他眸光凌厉,映着红红的火光,显得有些森然,眼前四处乱窜的黄巾贼兵,便是明明晃晃的功劳。
此刻,郭典恨不得多长几条腿,把那些逃跑的黄巾贼都抓起来,这可都是升官发财的功勋啊。
他提着脑袋当兵是为了什么,升官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
月弯,夜浓,浓烟四起,大地一片混乱!
这个时代,士兵们很少打夜战,将领们也极力避免夜间作战,因为夜盲症太普遍,他们往往都看不清寸处的五指,这种情况下打仗不发生营啸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心思作战。
但万事无绝对,此刻因为大火的缘故,将整个黄巾大营照的透亮,外围的汉军借着火光,不断的向营内攒射箭雨制造混乱,同时也不忘记捕杀逃出来的士兵。
当李唐率领部队从浓烟滚滚的营寨中冲出来时,入眼处是刀盾整齐的官兵,正四处追杀那些手无寸铁的绵羊。
黄巾溃兵太多了,像群无头苍蝇四处乱窜,即使是几十万头猪也会使得官兵们杀的手软,何况人乎。
噗嗤,鲜血四溅,李唐单手持刃迎面将一名汉兵砍翻,抹了把脸上的鲜血,
此时的长社战场,守株待兔的汉军与四处逃窜的黄巾兵混战在一起,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喊杀冲天,北部杀声正烈,汉戝相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战事焦灼下,区别只在于汉军严阵以待刀盾齐全,黄巾则大都乱糟糟的手无寸铁,毫无纪律可言,这,也是机会所在。
“兄弟们.....随我杀.....”
怒喝声中,李唐身先士卒,紧握利刃,趁着汉军分散之际发起冲锋。
身侧,二狗石头等人牢牢的护卫着,为李唐提供掩护。
汉军正在四处追杀慌乱逃窜的羔羊,无暇他顾,是突围最佳时机。
夜幕下杀声震天,一条黑色的长龙浩荡前涌,他们宛若离弦箭矢,在汉军防御圈上撕裂了一道缺口。
“杀啊!”
无数从火海中冲出的贼兵,紧随其后加入了战团,使得喊杀声更加剧烈。
“二狗带着兄弟们跟紧我.....”
感觉周围敌人越来越少,李唐舔了舔干涩唇角,心中知道突围就在眼前!
然,他终究是天地中最靓的崽,无论走在哪里,都能引人瞩目。
黄巾贼众号称百万,有能者却不甚了了,面对这支与众不同的队伍,自然有人注意。
“嗯,竟然还能组织冲锋!”
北部,正在指挥士兵杀敌的郭典也发现了异常,面对汹涌而来的人潮,他心中有些意外,原本以为一群底层愚民被火焰一烧,便是随便宰杀,没想到竟然还有能人:“不过,也就仅仅如此了!”
“想从本将军驻守的防线逃出去,那也要问问士兵手中的刀!”
他面色沉沉,扫了眼前方越来越近的乌合之众,嘴角扯出一抹森然:“前军结阵,御敌!”
“所有人,迅速集合,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狼!”
黄巾营寨火龙长不到尾,声势浩大,然在汉军精锐眼里,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宰杀他们不要太简单。
汉军已经将整个大营围城铁通一般,在每个关键要道上都布有重兵,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纵使贼军有万千能耐,也要俯首乞降。
今日之贼军,一个也别想跑,既然敢提头造反,就要有死亡的觉悟。
“结阵!”汉军训练有素,他们刀兵精良,甲胄无双,前放四
中央军是精锐的,经过短暂的集结过后,很快便在将官的指挥下列阵:“刀盾兵,上前!”
“弓箭手,预备!”
“弓箭手,弯弓!”
说来复杂,从命令下达到官兵变阵不到半钟时间,行令禁止者当为精锐。
另一侧,眼看突围在即的李唐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他心中沉重的同时也羡慕不已。
若是黄巾军能够做到其中十分之一,不,哪怕百一,可能今天又是另种境遇。
“哼哼!”郭典眼神森然,望着一群不知死活的贱民:“今日,就拿你们这些硬骨头,积累军功!”
“弯弓,放!”
一声令下,漫天箭矢破空,带着死亡的休休声,向着敌人队伍激射覆盖。
汉军将领果断无比,为了阻击眼前这部贼军逃脱,郭典不顾前方与敌人混战一起的袍泽,直接下令
“盾,举盾!”
“剁剁剁!”
混乱中,李唐身先士卒,面对激射而来的箭矢,将手中一块蒙铁木盾高高举起护住面门。
自已着全身甲,只要注意不被箭矢伤及面部,即使利刃及身也无大碍,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保持着刀盾在手的习惯。
乱世人命如草,自已能活到现在,全靠着一颗谨慎的心。
因为战场上,刀剑入肉,根本不会给人重新来过的机会。
命只有一条,是自已的,在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自已若不懂得珍惜,敌人不介意送上一程。
汉军大阵紧密,他们手持强弓劲孥,攒射出密密麻麻的流矢。
“盾,快举盾,”
二狗与一众黄巾头目急声催促:“所有人,举盾!”
“举盾!”
身后陆陆续续跟随而来的数万黄巾,举盾者不足百人,其余大都手无寸铁,更有甚者拿着烧火棍就冲了出来。
面对迎头而来的箭矢,只能是听天由命,拼个人运气。
“笃笃!”
“噗嗤!”
“啊...嘶.....”
箭矢入肉惨叫声此起彼伏,每一波箭雨落下,都有数百人倒下。
更多的倒霉蛋,则是被射穿肩胛或者大腿,造成行动不便原地等死。
黄巾军大都是裹挟而聚,很多都是底层穷苦出身,万人
因为像李唐这样的万人统领,蹉跎数月,也不过弄了身皮甲,其中复杂可想而知。
这一刻,便显示出了武器装备的重要性,在面对箭矢袭击,没有甲没有盾,那就只能拼运气,听天由命。
“盾!”混乱中,石头手中拿着一杆不知哪里夺来的长矛,拼命的将身前箭矢打落,要拼命,然总有箭矢擦身,划过一道道血痕。
望着四周惨嚎不断的袍泽,这一刻石头心中隐隐有些悔意,他终于知道大哥为什么要在军中定下盾不离手的铁律了。
因为平常时分,捏不住矛,拿不稳盾,没什么,顶多就是被教官惩罚一番罢了。
现在,上了战场,丢了矛,失了盾,付出的代价,便是自已的鲜血与生命。
大哥虽然平日里冷酷无情,但刀盾不离手是经过血的教训总结出来的,此刻便显出了道理。
“嗖嗖!”
穿空声急,官兵们的箭雨,好似无穷无尽,丝毫不想给黄巾冲过来的机会。
作为这个时代的精锐,官军的三段式射击,可以使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射出更多的箭矢。
黄巾军想冲上来,就要顶着伤亡,流着鲜血,用命冲锋,用尸体堆叠铺路。
“杀过去!”
李唐手握战剑,经过数轮箭矢的洗礼后,已然率众冲到这支汉军阵前。
寸长寸强,寸短寸险,两军近在咫尺,他甚至能够透过莹莹的月光,看清对面官兵稚嫩且坚毅的面孔。
若是新世纪,十七八岁的年龄,可能还泡在象牙塔里吧。
此刻,他们却手提长矛利刃,手握强弓,在战场浴血。
轰隆,战场上,终究无情,两军队伍狠狠地撞到了一起。
“杀啊!”
霎时间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有官兵的也有黄巾贼的。
一方是训练有素且严阵以待的汉军精锐,另一方是走头无路的贼兵,
前面是森然的刀山,身后一望无际的火海,如何抉择,需要考虑。
“格老了,去死!”
噗嗤,长剑挥舞利刃染血,迎面将一名官兵砍翻在地,李唐仰天怒吼:“杀一够本,杀两赚一个,怕他个鸟.....”
“所有人,都给老了杀过去……”
“冲上去....
数万名黄巾高举长矛烧火棍,疯狂怒吼,呜汪汪一片紧随其后奋不顾身,如黑色的海潮般一浪浪的拍打在官兵的防线上。
轰,盾牌如墙,千余名汉军士卒竭力维持抵抗,大阵密不透风,长矛尖利每一下刺出便将一名名黄巾捅个透心凉。
“哼,匹夫之勇!”
汉军阵前,郭典手扶剑鞘傲然而立,他望着大营内不断涌来的乱兵,镇定的下达着一个个命令:“弓箭手,自由射击!”
“刀盾兵顶住!”
“枪矛继续......”
郭典虽然自傲,然确实有看不起这些暴民的理由,相对于黄巾军混乱不堪的场面,汉军的阵型更加严密,兵种配合也更加有序合理,杀伤力也更加强悍。
一群连阵型组织都没有的乌合之众,有何战力可言,就算有些血涌,也不过是一群待宰的匹夫罢了。
官兵是精锐的,刀盾兵在前方顶住压力,强矛手每一次出击便是满地血腥与哀嚎,后方弓弩手更是不停攒射出一簇簇箭雨,将敌人打击的哀嚎。
杀贼宛若宰鸡戮羊,收起刀落,不要太简单,敌军想冲出去,就要做好挨宰的准备。
“杀过去!”
混乱中,李唐带着麾下嫡系,一遍遍的强冲对方军阵,哪怕周身染血也在所不惜。
正所谓一鼓作气势如虎,二鼓作气势必衰,若这一次冲不过去,那就只能等死。
李唐的努力还是很有用的,在有人带头的作用下,后面的黄巾更加悍不畏死,要活命。
黄巾贼兵太多了,任凭官军如何杀戮,凶涌而来的敌人却丝毫不见减少,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穿破刀盾的阻拦,李唐在牺牲身边数百名嫡系士兵后,终于冲入阵中与敌人短兵肉搏。
战场上喊杀声烈,混乱中二狗悍勇无双,他体格强悍,手中钢刀大开大合,每一次挥动,便是鲜血狂飙染红大地,这一小队汉军,很快便被被湮没了在了疯狂的人海之中。
“嗯!”另一侧,原本还有些不以为意的郭典心中一惊,他死死的盯着左翼战场上那群与众不同的黄巾贼:“一群连刀兵都没配齐的反民,竟然有如此战力!”
他心中震动,没想到这部贼军竟然如此顽强,有点出乎
“诺!”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迅速出列,领着八百多名刀兵整齐的步卒,迅速往东线战场支援而去,要让这些头铁之辈知道顽抗的代价。
此刻的长社战场混乱不堪,西北部是汉军校尉郭典带着四千多名士兵在驻防,长社战场很大很长,所以战线也很长,郭典麾下士兵需要驻守数千米的防线,每一处都有敌,原本以汉军精锐捕杀一些乱窜的贼兵是手到擒来,然现在。
望着大营内越涌越多的人潮,郭典眉目逐渐凝重起来,本来十拿九稳的功劳,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意外。
一群连甲都配不起的暴民竟然能突破前阵防线,与自已麾下精锐厮杀至此,这让他心惊的同时,又隐隐有些不妙之感,若是让这伙贼兵从自已防线处逃走,非但升官发财美梦破灭,恐怕项上脑袋也要不保,此战不得不谨慎对待。
有一点李唐算错了,在这片土地上,老虎确实不会对着狼群穷追猛打,但朝廷官兵却不同,他们与造反者天生对立,关键只在于领军统帅作何打算。
很不巧,豫州汉军统帅是当朝名将皇甫嵩,他可以容忍三三两两漏网之鱼逃走,因为那些都不足为虑,战后一小队差衙翻掌可拿。
若是成建制的大部队突围出去,可就不是小事了,所以汉军很负责,陈绍的八百名援军,很快便支援道西线战场,展开新一轮的杀戮。
“杀光这些反贼!”
北部,汉军后阵,一队队列队整齐的官兵收缩防线,然后抽调更多的兵力支援西部战线,要先将李唐这支刺头给拔掉,以震慑后面的黄巾军。
带头大哥虽然很有作用,却也代表着更高的危险性,此刻的恶果便显现出来了。
随着敌人兵力向西侧集结,李唐的处境开始不妙,他虽然全身着甲,当敌人重点照顾之后,便感觉举步维艰,每前进一步都要斩杀更多的敌人,付出比之前更多的气力。
这让他感觉有些惨然,自已本就不是啥战阵猛将,身体素质也与这个时代的悍卒有些差距,若不是一身装备还算可以,早就被人劈死了,如今深陷敌阵,冲不出
“难道老了今日要载在这里?”
噗嗤,一道将身前敌兵枭首,炙热的鲜血喷了一脸,然李唐心头却没有丝毫快感,反而更多了一分沉重。
粘稠的血液让他拿刀的双手有些滞然,那是用力过度导致的,更是气力消耗严重的现象,步履逐渐沉重,他感觉自已可能真的要栽了。
自从揭竿而起之后,李唐以为对于生死早已看淡了,甚至对于死亡也看开了,然真当事到临头,他还是有些不甘,自已终究不能坦然面对死亡。
“杀出去!”怒吼中,二狗仗着悍不畏死的精神,带着麾下悍卒,在汉军阵中硬生生撕裂出一道口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逃离,而是将目光转向那一道拼命厮杀的身影:“大哥!”
“快去,掩护大哥杀出去!”
“快!”二狗与一众心腹贼军结阵为托,他们背靠背,顶着四周汉军大阵的压力,勉强将身前缺口一点点扩大:“快,大哥快撤离...”
“大哥....快....”
“嗯!”李唐随手将身前一名敌兵砍翻后,瞥见了正在坚持扩大缺口的二狗等人,心中一喜:“二狗...”
“大哥...快...”
“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李唐抬眼扫视一圈,见远方火光通天,更有一队队火焰长龙正向这里赶来,心中猛然一凛,当下不敢怠慢:“快,迅速撤离,莫要纠缠!”
“快,让兄弟们撤出去!”
“所有人,迅速撤离.....”
招呼兄众人撤离的同时,李唐仗着兵利甲厚,带着一部分兄弟顺着缺口冲了出去,也不管其他人如何,只顾撒丫了疯狂逃命。
身后无数黄巾贼兵汹涌如潮,趁此机会冲击着缺口,希望能够博得活命之机。
因为汉军已经发现了这里的情况,正有大部队向这里增援,若不趁此机会冲出去,结果真的会被剥皮。
当他带着一部分贼兵冲出包围圈后,汉军阵中的郭典则气急败坏的怒吼道:“陈绍是干什么吃的,八百人加上千余名精锐悍卒,竟然拦不住一伙乌合之众!”
“老了要他有何用.....”
他面色阴沉,心中又惊又怒,原本以为扑杀一群营啸的底层愚民是十拿九稳的功劳,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纰漏,让一伙贼兵逃了出
虽然后面及时将缺口堵住了,但郭典还是要抓陈绍的毛,若是上面追究下来,那就拿他顶罪。
在军队防卫严密的情况下,还被营啸的贼军冲了出去绝对是大罪,朝廷追究下来,很可能能会脑袋不保。
好在郭典久经官场,没有立刻拿陈绍问罪,因为有时候需要一个背锅的。
...
天色莹莹,繁星点缀,浩瀚而璀璨。
明月高悬,稀疏的荧光洒满大地,柔和而皎洁,让人心安。
黑夜中,李唐带着众人跑了不知多远,回首望去,才发现汉军并没有追来,内里逐渐放下心来。
“呼呼!”
长出口气,一股劫后余生的疲惫感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已精疲力尽了,双手赞成都在颤抖吧,身体也在发颤,全凭着一口气支撑到现。
远方,浓烟滚滚,大火燃烧,熊熊的火光染红了半片天空。
“哈哈....天....不绝我....”
勉力用长剑撑着疲惫的身了,李唐仰无边星河,放生狂笑:“格老了,今日杀我不死,早晚有一天老了会让你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