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顺着山的陡坡往下颠簸下摔,卡在了悬崖底下大树的枝干上。
司凌夜混沌的头脑换得了片刻的清醒。
小年的哭声?
司凌夜的冷厉的眼睛眯紧。
她怎么会在这?
他猛地回头。
小年因为害怕已经站了起来,哭花了一张脸,“阿夜……我怕。”
“阿夜”,两个字,像是要将司凌夜的心脏掏空。
他还记得他和夏小星热恋的时候,她就一直这样喊他。
就连她变傻,他忘记了他们的过去,她也是这样叫他。但每一次,他都厌烦不已,想要将她赶开。
峭壁上,支撑着车身的大树断裂,整辆车往下坠。
司凌夜一把拎住小年的衣服,把她拎进了他的怀里。
这是夏小星辛苦生下,养大的孩子。
哪怕最后一刻,她都在想着她,他不能让她出事。
车因震动,车前的一整片玻璃破裂。
司凌夜把小年掖进怀里,低着头,用自己的双手,去为她挡住飞溅的玻璃。
小年已经完全懵了,哭声也收止住了。
“哐。”又是一声巨响,车子彻底摔下了悬崖。
司凌夜把小年稍稍托举起来,用双臂帮她缓冲震感。
车子平稳下来时,他的额头流出了一注鲜血。
车内的油箱也已经破裂,汽油味飘散着。
“爸爸……”
小年愣愣地喊着他。
司凌夜抱紧了她,去打开车门。
车门卡住了,司凌夜抬腿去踹,时间紧迫,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门踢开。
踹开车门后,他提着小年,快速冲了出去。
跑出十几米远,车子发生了爆炸。
火势余波,像是一条呼啸的火龙,冲着司凌夜飞了过来。
司凌夜把小年扑倒,压在她的身上,火势从他的后背掠过。
身后的火浪平复下来,司凌夜才松开小年,在地上翻滚,熄灭身上的火。
小年的膝盖摔红了,整张脸脏兮兮的,在地上蠕动了一下,“哇”的一声爆哭了起来,“爸爸!”
司凌夜全身血迹斑斑,陷入了昏迷。
小年推他,“你快醒醒。”
她的眼泪滴滴答答,融进了司凌夜的鲜血里。
小年用瘦小的手去抹眼泪,抬起自己的手,用腕上的儿童手表打电话,“管家伯伯,爸爸晕倒了……”
——
医院。
手术室门口,小年呆滞地坐在长椅上,两条小短腿悬空垂落,裤子被擦破的地方,她裸露出来的皮肤破皮,带血混着沙子。
护士拿着棉签,蹲在她面前,给她清洁伤口。
痛感袭来,小年死死地咬着唇,不哭,抽抽噎噎地颤抖着。
管家在她身边落座,摸着她的小脑袋,“小小姐,如果很疼,就哭吧?”
别忍着。
小年的小脑袋蠕动了一下,摇了摇头。
管家心涩,小小姐是真的长大了,懂事了。
小年忍不住,也只是发出细碎的呜咽,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等护士帮她清理消毒完,上了药。
小年的声音发颤,“管家伯伯,我和爸爸都受伤了,妈妈为什么不来?”
她的眼睛红彤彤的,“我知道的,她最心疼我了,就是上次,她也不舍得打我的。她怎么不来看看我呀?”
管家一噎,“夏小姐……她……她如果知道,就会来的。”
“只是,她在……国外,还没收到消息,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小年小小姐,你是个坚强的好孩子,我们不告诉她,不让她担心,好不好?”
“好。”小年弱弱地回答,她扑进了管家的怀里,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喊了起来,“可是管家伯伯,我想妈妈了。”
管家也不由泛红了眼眶,仓促地伸手擦去眼泪,“夏小姐在看着你。她想着你的。”
走廊里,回荡起小年压抑悲怆的哭声。
两天后,病房。
司凌夜才睁开了猩红的眼眸,阴戾流窜。
一直坐在他床侧的椅子上的小年扑了过来,趴在了他的身上,“爸爸,痛不痛?”
司凌夜把小年拎开,“我没事。”
他撑着虚弱的病体下床,“管家呢?”
小年摇了摇头,“管家伯伯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司凌夜蹙紧了眉头,“你在这呆着。哪也不许去。”
小年乖乖点头。
司凌夜带上手机,离开病房,拨通了管家的电话。
“我问你,夏小星哪去了?”
事故发生的时候,她还在车上,他还来不及把她带出来。
管家说“爆炸把夏小姐的尸体烧成了灰烬。我现在在墓园这里,为她举行葬礼。”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她明明好好的,为什么需要你给她举行葬礼?”司凌夜怒声咆哮。
他把手机摔了出去,手机在地上裂成了两半。
他直接穿着病号服前往墓园。
管家身穿一身肃穆的黑色西装,抱着骨灰坛,悲伤地看着工人们在坟位上挖坑。
那具焦尸已经烧成了灰烬,他只能在现场收集一些骨灰,装在骨灰坛,准备为夏小星下葬。
突然,他看到了司凌夜颓唐的身影。
受爆炸波及,他的腿伤得不轻,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但他丝毫没有放慢脚步。
当他的视线,在接触到冰冷的骨灰坛时,瞳孔巨震。
他的小星,就在那儿?
被关在了小小的骨灰坛?
不可能!
“司先生,您怎么来了?”管家惊讶不已。
他现在的情况,是不能离开病房的。
“你还有脸说?”司凌夜怒声质问,他毫不犹豫地把骨灰坛抱进了怀里。
“她没死,她才不要呆在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
他用他的下颌去触摸冰冷的骨灰坛,一瘸一拐地逃也似的要离开这儿。
“司先生,放夏小星走吧。”管家心有不忍。
司凌夜置若罔闻,加快了脚步。
这个管家真是疯了,他的小星明明好好的,为什么要给她举行葬礼!
哪知,他才走了几步,迎面就走来了一个男人。
男人儒雅清俊,英挺的脸上还戴着镀金丝眼镜,身上是淡蓝色的衬衫,凸显他矜贵高冷的气质,黑色的西裤完美勾勒着他的两条大长腿。
除此之外,他还是披着一件没有系上扣子的白大褂,走起路时,风度翩翩。
他就是夏小星失踪多年的亲哥哥,夏夜。
他是国家特级天才,以超高智商入驻了国家秘密研究院。
所以,这些年,他不是失踪,而是被抹去了过去。
他的超高天赋,注定了他的与众不同,他是迢迢星河里最闪耀的一颗星。
他的存在,是为了国家,人民。
司凌夜和他,虽然是不同领域的王者,但两人惺惺相惜。
当年,他离开时,司凌夜虽然还亲自相送。
也正因为司凌夜知道他的“归宿”,他还曾用他的去向威胁过夏小星。
“你怎么会回来?”
司凌夜惊愕。
他不是应该终老在国家秘密机构里?
夏夜清冷的唇尾微勾,“你说呢?”
“我是来接我妹妹离开的。”他不和司凌夜废话,饶是他再欣赏他,在夏小星的死亡面前,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他直接上手,去抢夺他手里的骨灰坛。
司凌夜急了,“你放开!她是我的!”
“呵。”夏夜清冷的外表下,是隐忍的怒戾,“司凌夜,但凡你要点脸,就说不出这种话!”
夏夜对夏小星的骨灰坛势在必得。
他的妹妹是为了这个人渣而死的,他不会让这个人渣继续玷污她的黄泉路。
“你别想带走她!”司凌夜抱得极紧。
夏夜狭长的眼眸微微眯紧,他身上的气质,不同于司凌夜外放的暴戾,是内敛压抑的凛寒。
他发了狠地和司凌夜争抢,手段也更毒。
他照着司凌夜的跛脚上踹,初时,司凌夜还能勉强支撑。
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粗暴,司凌夜终于支撑不住,向后摔跌。
他突然后退,撤力,夏夜收不回来,手一歪。
骨灰坛从他们两个人的手中摔了出去,“嘭!”的一声,在地上裂开了。
白色的骨灰散落遍地,风吹过,扬了起来。
司凌夜的心脏,瞬间被击穿了。
他疯了似的,跪在地上要去收集夏小星的骨灰。
但老爷像是故意和他作对,风吹得更加猛烈,骨灰全被吹散了。
司凌夜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
他身上的伤口崩裂,炙红的鲜血和地上的骨灰混合了起来。
司凌夜怜惜去碰那些骨灰。
这是他的小星呀。
他没守住她,最终还要以这样的方式失去她。
司凌夜痛不欲生,像是沉睡已久苏醒的雄狮,发出了狂暴的怒吼。
天空乌云重重,豆大的雨点降落了下来。
司凌夜悲哀的抬眸,雨水落入他的眼睛里,浅浅化开,蜿蜒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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