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两小时前, 节目组部分人用过午饭后开始分工,众人分成三个小组行动,开始了对这个小县城的地毯式探索。
以防意外, 赵导从客栈出来前带了两名保镖跟在后面。
赵义觉得他导的这个节目不应该叫《不可思议的旅行》,应该叫做《第一案发现场》,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自己的助理听,小助理却很果断的否决了。
小助理认为“案发现场”这个词太过唯物科学, 并不符合他们做节目的初衷(赵义:?), 并坚定表示这个节目绝对是令他终生难忘的旅行, 因为他在参加节目前还是个纯粹的唯物主义者, 现在居然都随身携带护身符了,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
赵义忧心忡忡道:“刚才在咱们走之前, 小景道长对我说这家客栈的老板有问题, 让我出去多打听吕柯元的信息……你不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吗?”
小助理有点苦恼, 不太能明白领导的脑回路:“哪里有似曾相识?赵导您是不是想多了?”
赵义瞪了他一眼:“蠢!上次刚到毕家村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晴空霹雳, 尸横遍野, 骸骨成堆……那场景这辈子他都不想再回忆第二次了。
小助理一惊,鼻梁上的眼镜险些要脱框,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 他惊悚道:“难道吕老板是个变态杀人狂,客栈底下也埋藏了很多尸体??”
赵义:“……”卧槽,要不要说的这么吓人?
小助理忽然神经质地抖了抖肩膀, 脸色发白, 哆哆嗦嗦地道:“难怪他在大厅里摆了那么多的神佛,看起来那么诡异,原来、原来是为了镇那些尸体的吗……”
赵义默然无语, 没想到他不过是提供了一个小小的思路,对方却能脑洞大开到这种地步!他该说不愧是做影视行业里的人么?
其他人神色也有些许不自然,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小助理的这种恐怖发散思维,有人看不下去了,打断小助理的天马行空:“恐怖片看多了吧?谁会那么变态把尸体藏在自家宾馆地底下,你当警犬是吃素的么?”
“就是,来客栈的每个游客都有登记,当地zf对外地的旅游团都有备案,谁失踪了立马就能查到,吕老板真要是个杀人狂魔,他杀谁?杀你啊?”
“想太多,这里虽然交通不发达,但也不是不与外界接触,这里旅游景点这么多,客流量那么大,真要有问题早就爆出来,之前那个热搜挂了好几天不是都没事么?”
小助理被他们的逻辑说服,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想太多,不由讷讷道:“我这不是一朝被蛇咬了,有心理阴影了么。”
身边的同事随口道:“你就是杞人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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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的阳光正烈,骄阳炙烤着大地,道路两边没有树,连个遮阳的阴凉地也没有,偶尔一辆满载的驴车慢吞吞地行过,笨重的驴蹄子踢踏着凹凸不平的土路,扬起一阵泥尘,惹得人心烦意乱。
节目组一路上走了半个多小时都没碰上几个人,好不容易逮着几个做当地人打扮的行人,却还都是外地过来旅游的游客,一问才知道,他们身上穿的少数民族的服饰都是租借来的。
赵义无奈地抹了把脸上的汗:“哎你说这些人都是怎么过来的?咱们昨晚上山费的那个劲,折腾了半宿,我可不信他们都跟咱们一样一个个爬上山来的。”
摄影大哥笑道:“我刚才看见有个驴车后面拉了好些人,估计这就是他们的交通工具了。”
一个后勤妹子惊讶:“旅游业这么发达,当地人就没想过修修路?”
“也算不上有多发达,跟外面那些旅游大城还是比不了的,何况这里地势险要,外面的车都开不进来,修路也是个大工程了。”
“与外界相通的路到处都是悬崖峭壁,修路就是个要命的工程,谁敢接?”
“唉,这倒也是。”
团队气氛一时凝重,众人不想再讨论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有人活跃气氛,换了话题问道:“对了,赵导,付教授怎么没下来?”
“付教授跟我说他爬山的时候腰闪了,找了个当地的赤脚大夫给他推拿。”
众人:“……”
赵义叹了口气道:“没想到这里条件这么艰苦,得亏这次的嘉宾没请那些小花小鲜肉,不然节目播出后他们的粉丝得撕了我。”
闻言,大家不由联想到上次言脩出事后,他的那些神通广大的粉丝不仅在网上怒骂节目组,还查到节目组的下榻地址,联名上书恐吓节目组的场景。
众人脸上纷纷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赵义摇摇头:“就是可惜这次缺了那些大流量,咱们节目的热度肯定不比上一期了。”
一个生死不知,一个重伤昏迷,两家经纪公司的律师函,这种能引起全民公愤的热度谁敢要?要不是秦氏娱乐财大气粗,上头有人,节目还能继续做下去都是个奇迹。
众人心里吐槽,面上却一派关心之色,嘴里安慰他:
“咱们节目以前也不是靠明星火起来的,再说素人也有素人的好,没那么多事儿。”
“嘉宾就是工具人,咱们这次有小景道长,既能保证安全又有看点,不亏不亏。”
“这不是节目还没播么?有了先前的热度,说不定这次也能收视长虹呢。”
话是这么说,可大家心里都清楚,他们这个节目就是‘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涉及到敏感话题的镜头,后期剪辑的时候都得注意分寸。
一行人正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他们早上最先到的那座吊脚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们忙碌着,似乎刚打完鱼回来,地上零散铺着渔网,旁边有几个水桶,里面有不少鱼在扑腾,时不时溅出水花,把周边的一片土壤都浸湿了。
赵义双眼一亮,冲身后摆了摆手,压低声音说:“咱们先去桑太家里看看,既然客栈的真正老板是他姐姐,那她应该能知道点什么。”
众人不疑有他,跟在他身后来到桑太家门前。
蹲在地上晒渔网的人正是桑太,听见身后的动静,忙站起身来回过头看来,一见是赵导他们,先是惊了一惊,随即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啊!是腻们!”
赵导笑眯眯道:“嘚,是窝们!”
其他人:“……”赵导的恶趣味,故意欺负人家的口音什么的……
桑太并未察觉,以为节目组人只是单纯过来串门,便放下手中的活,把手擦干净,热情地将众人迎进小楼里。
桑太家的条件明显属于滇县的最好的那一挂,吊脚楼比周边的几座要大很多,外观看着比较新,内里布置的也很上档次,里面的大家具材质大多都是红木雕花的,众人在客厅里坐下,内心颇为惊奇。
毕竟他们早上见到的小妇人,也就是伊兰,穿着打扮甚为朴素,不像是能住这种房子的人,而且桑太打扮的也跟普通的农家少年差不了多少——可转念一想,滇县唯一的一家网红客栈的背后老板就是伊兰,人家可能就是财不外露,低调。
桑太的姐姐似乎在楼上休息,此时闻声寻来,看见楼下乌泱泱坐了一群人,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笑容满面地跟众人客套了几句。她是个细心的人,注意到节目组的人额头上都是汗,脸上似有疲惫,忙起身去厨房忙活一阵子,不多时便给众人端来了凉茶。
“没提前通知,冒昧前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赵导接过凉茶猛灌几口,长舒一口气,笑道,“不知道您有没有看过《不可思议的旅行》这个节目?”
滇县这种交通不便的偏远山区,不怕是封闭或村网通,就怕是愚昧不自知,还热衷跟节目组唱反调。但节目组一路过来,发现滇县既然能成为旅游景点说明这个小县城还是很开放的,当地几乎家家都搞民宿也说明这里人热情好客,大概率能配合节目组。
所以赵义也不想搞私下偷偷调查那些虚的一套,见伊兰点头,便直截了当点名来意。
《不可思议的旅行》前几季都是以“走近科学”的形式播出的,简简单单的真人秀,内容大多是小打小闹,以旅游观光为主,几期下来,受众越来越多,后台也越来越硬,节目组才决定搞点硬核内容。
这次他们就是针对前一阵子网上闹的沸沸扬扬的“天神降怒”过来踩点的,其实就是想查明其背后的真相。
之前警方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来调查过这个案子,折腾了一个多周也没查出什么丁卯来,又去调查了两名死者的社会关系,发现这两个年轻男性除了是同性恋这一点较为惹人非议以外,就不存在什么复杂的恩怨情仇,何况两人的关系早已得到双方家人的认可,这次小情侣出来旅游,纯粹就是遭到无妄之灾。
因为房间里有空红酒瓶,酒杯,烟蒂,计生用品也有拆封的痕迹……最后官方定论就是天干物燥,客栈房间是木质结构属于易燃物,未完全熄灭的烟蒂引发的火灾,而小情侣因为醉酒等原因没能在第一时间逃跑以致惨案发生。
至于整个房间只有大床有被烈火燃烧的痕迹这种不科学的现象,就不是警察可以查明的了。
后来有媒体过来采访,挖出了当地的陈年旧案,最后扯出了“天神降怒”这个大旗,引发了全网关于封建迷信和民族信仰的讨论,网上沸沸扬扬闹了许久也没能盖棺定论,直至某些大流量明星的绯闻热搜出现,这场风波才稍有平息。
节目组却觉得这里面有料可挖,事实肯定不会那么简单,他们要追逐真相!
听说他们还是为了那件事来的,伊兰面上有些迟疑,在赵导他们拿出身份证和节目相关文件,确定节目组后期会给她的脸打马赛克后,她才同意配合采访。
伊兰心里很是紧张,面皮绷得紧紧的,与先前热情的笑脸相迎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所以您对于‘汀溪阁’失火烧死人一案有什么呃——”小助理拿出手机,把他们先前托人搜集的案发现场的照片递给伊兰,迫不及待地问出口,却遭到老大的含怒瞪视。
赵义清了清嗓子,把人揪过来耳语:“我们是来做节目的,又不是狗仔,你那么兴奋做什么。”
助理委屈:“……”他哪里有兴奋,耽误每一分钟都是钱,他明明是在抓紧时间啊。
赵义:“问的都是什么问题,一边去。”
手机屏幕里,一张艳红色的双人大床上,中间平躺着两条人形的焦炭,奇怪的是除了焦炭所在处,床的其他的地方却完好无损,就好像……这两个人是在别的地方被烧成焦炭后又躺在那里一般,画面极其诡异。
陡然看见这般恐怖的相片,伊兰吓了一跳,脸色不太好看,只飞快地瞥了一眼便转过头去不想再看第二眼。
再回头看看把她扔到一旁悄声耳语的两人,伊兰咬咬唇,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赵义收回手机,推开助理,脸上堆起笑容,这让他显得有些油滑,不太像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人,那张还算英俊的脸却奇异的能让这个小妇人放下心防。
赵义缓和着语气说:“我接下来问的问题可能涉及隐私,您不想回答也可以。”
伊兰迟疑地点点头:“你们问吧。”
赵义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是这样,我们来之前有过调查,汀溪阁客栈是您的父亲留给您的遗产,但是您似乎并没有自己当老板的打算,反而把客栈的所有管理权都交给您的丈夫,能问一下原因吗?”
一屋子人惊讶地看着赵义,把自己的产业交给丈夫打理,不是很正常的事,这还需要原因?
小助理撇撇嘴心里有些不服气:说我问题问的烂,你还不是像个狗仔一样八卦人家的家务事?
赵义不认为自己是八卦,当地人几乎家家都开民宿,伊兰家也不例外,何况伊兰家的客栈开了已经不是三五年,而是几十年,几乎成为了家族产业,而吕柯元这个女婿却是个外来户。不怪他阴谋论,自家的东西凭什么给外人手里把着?那伊兰作为外嫁女,也未免太“外向”了些,这得是多牛逼的真爱啊。
赵义虽然是条单身狗,可他在娱乐圈里混了不少年,娱乐圈里真真假假的夫妻也见识过不少,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从他先后接触两人来看,这对分居两处的夫妻似乎并没有多少感情。
那伊兰当甩手掌柜的这件事就很值得琢磨了。
赵导问完后,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伊兰。
伊兰似乎也没想到赵义会好奇这个,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但她也没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好回答的,便老老实实地道:“我的文化程度很低,对旅店经营管理一窍不通,他以前是大学生,比我懂得多,会赚钱。”
满脑子阴谋论的赵义听此回答,登时心头一梗,险些吐血而亡。
居然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其他人听了也是无语,实在不明白赵导为什么会好奇别人的家务事。
伊兰顿了顿:“而且……”
赵义激动了:“而且?!”
其他人:“……”
万万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赵义握紧拳头,语气里包含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兴奋:“而且而且!而且什么?”
伊兰没注意他奇怪的态度,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轻声说:“我似乎跟我们家的客栈犯克,每次去那里,我都会出现意外,轻时摔跤,严重时会流血……后来,后来我就不再去那里了。”
“犯克?”
“没错。”
赵义皱眉,没想到还有这方面的原因,也不知是真是假,早知道应该叫小景道长一起过来了。
赵义脑海中还残存着摇摇欲坠的唯物理念,他不甘心问道:“是不是你的心理作用,也许真的是意外,你自己没注意?”
“绝对不是的!”伊兰有些不高兴被他反驳,声音不自觉大了些。
赵义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激动,神情微怔。
伊兰组织了一下语言,斟酌着道:“以前我去那里顶多碰碰头或摔一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院子我一进去就很不舒服,是那种仿佛被人恶意盯着的感觉,如影如随,让我心里很慌乱恐惧,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每次去都是那种感觉……直到半年前我有了身孕,那天我很开心,因为客栈忙,我已经很多天没看见他了,当天晚上我去给他送饭,然后我看见他和宋延居然在房间里——”
她越说越是激动,却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从原来的小心翼翼变成了情绪发泄。
赵义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先等一下,宋延是谁?”
伊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神色忽然有些不安,结结巴巴地回答:“他、他是一个摄影师,是我丈夫的大学同学。”
“只是同学?”
赵义已经察觉到什么,给摄影大哥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接下来的这一段要裁掉。
伊兰却已无暇关注这些,昏头昏脑地脱口而出:
“还是情人。”
说完后,她才意识到什么,脸色陡然刷白。
作者有话要说: 宋延:作为一名“失踪”的炮灰,我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