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望去。
只见徐子君步伐款款的从人群中走出来,在众人好奇的、怀疑的、惊讶的、莫名其妙等等复杂的目光中淡定自若地开口:“是我放的。”
景澄轻手弹了弹指尖的火苗,淡金色的火苗在他的指尖顽皮地跳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火苗似乎要张牙舞爪地对木偶娃娃发出进攻,却在景澄的安抚下又不甘不愿地缩成一簇小小的火苗。
看见这一幕,徐家人神情各异。
有人撇撇嘴,低头小声和旁边的人说着悄悄话:“爸从哪里弄来这么个小子?年龄不大,本事还不小!你瞧瞧给咱爸稀罕的,这时候还让人陪在身边,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旁边人脸色一变,动手推他:“老四你说什么呢?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大哥说那小孩儿邪乎着呢,你小心点别叫人家听见了。”
那人却一脸不屑:“一个小白脸他能做什么?隔这么远他要是能听见,那岂不成了妖怪变的吗?”
“……”景澄耳聪目明,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尴尬地摸摸鼻子,心说他怎么就和小白脸儿挂上钩了?
可偷听人闲话实在不道德,他也不好过去反驳对方。
于是景澄只好以目光提醒徐老,那我还要不要烧了?
徐老没接到景澄的暗示,只神色复杂地看着走向自己的小女儿,看见她上前一步蹲下身,不紧不慢地将木偶娃娃拾起来,拍了拍娃娃身上的灰尘后,放在怀里。
景澄一看这架势,只能搓了搓手指,将三昧真火熄灭了,却又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徐家老大看看自己的父亲,又看看自己的妹妹,终于按耐不住地开口了:“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还有小妹,你究竟做了什么?”
“……”徐子君犹豫地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似乎觉得很难以启齿,又憋回去了。
徐家老大:“……”老妹儿,你这欲言又止的表情让我很难办啊!
这时,徐老突然轻咳一声,威严的目光环视众人,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缓缓道:“我今天早上去晨练的时候身体出了意外,若不是站在我旁边的这位小友见义勇为,我现在还能不能站在这里都是个问题。”
“这……”听了徐老的话,徐家老二看了一眼徐老大,“这事儿刚才大哥已经和我们说了,爸您要不要今天下午去医院看看?”
徐老二的话引起徐家其他人的共鸣,徐大姐也跟着搭腔:“爸,要我说咱们可不能讳疾忌医,有钱没命花,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徐老神色淡淡道:“不用,我的身体什么情况我心里有数。”
徐大姐被噎了一下,瞧瞧左右无人开口,只好低头讷讷不言。
“我年纪大了,也看开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天爷要想收我我也不在乎。”说到这里,徐老徒然声色俱厉道,“就怕阎王还没想让我死,有人就想代替阎王盼我死!”
这话说的诛心啊!
众人皆一惊,有人反应极快地看向徐子君,见她神色慌张地握紧手中的木偶娃娃,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不由心里骇然。
徐老二连忙道:“爸,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是您的儿女,大家都盼着您长命百岁呢!”
“徐子君!”徐老犀利的目光直戳人心,他厉声道,“说!你为什么要害我!”
徐子君脸色一白,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面色恢复正常。
其他人全都顺着徐老的目光看向徐子君,神色震惊。
徐家最小的女儿徐子君,是上京知名的世家名媛,知书达礼,气质脱俗,最是温柔不过,从小到大的个人履历都是各家千金学习的行为典范。
这样的人,能去害自己的父亲吗?
徐老二忍不住道:“爸……您是不是搞错了啊?小妹她怎么可能去害您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什么不可能的?
景澄看了一眼徐子君的面相,天庭饱满,凤眼狭长,本该贵不可言,偏生鼻细唇薄人中短,轮飞廓反,悲观厌世,却又心高气傲,只能将心事压抑在心中,久而久之,自然容易出问题。
徐子君环视了一圈,突然轻笑一声,容颜如娇花盛放,美不胜收。
可惜在场的除了她的家人就只剩下景澄这个不解风情的小道士,无人欣赏她的美。
“因为我恨你!”徐子君神色冰冷道,“我恨你刚愎自用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恨你肆意插足管束我的人生,我的梦想被你毁了,我的爱人离我远去,我的存在只是你手中的用来维护你面子的工具!”
徐老惊怒道:“你——”
“而他们!”徐子君伸手指向徐家的其他人,冷笑道,“则是一个个没有思想的,被困在徐家的牢笼里,被你定下的规矩所束缚的,全都是对你乞尾摇怜的狗!!”
徐家众“狗”:“……”
“你妄自尊大,你觉得你无所不能!你想把我们所有人都控制在你的手里!”
“我们所有人的婚姻都被你随意操控,你眼中的般配就是大哥和大嫂分居十年!大姐夫整天在外胡天酒地养了一群小三小四,大姐回娘家却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也对。”徐子君嗤笑道,“我们的娘死了快20年了,哪还有人为她讨回公道?”
徐家老大和徐大姐都面色难看起来。
“四哥被你教育成一个不学无术只会玩小男孩儿的蠢货,你居然还想让他和秦家大小姐联姻?哈哈哈!”
徐老四脸色一变,连忙去看徐老的表情,解释道:“爸!你别听她瞎说!没有的事!”
徐老无暇顾及他,气的浑身发抖,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徐子君眼睛通红,她指着一个年轻男人,蔑笑道:“这个畜生从早上吃饭的时候就盯着客人看得眼珠不转,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爸你可得看好你身边这个小朋友,别人家好容易来咱家一趟,晚上就失踪了。”
景“小朋友”:“…………”
来之前他虽然有预感这家人可能会很混乱,没想到却混乱成这种地步。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景澄忍不住转头观察那个徐老四的面相,果然见他鱼尾开花,奸门乱纹交叉,生性好色易惹是非,上三白眼,为人阴险且婚姻容易出轨,对人不讲情义,眼圈黑重,明显是肾虚……咦?居然13岁就开始犯桃花还破了身,果真是畜生啊!
“但这些都不是你要弑父的理由!”
徐老忍无可忍地开口了,他言辞狠辣地一语中的,“在我看来,你才是那个畜生!”
“你真可悲!”徐子君摇摇头,叹息道,“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败,还活在大家给你编织的美梦里。”
“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具体生辰八字是大哥告诉我的。”
“大姐偷偷藏了你的一件旧衣,那上面沾了你的头发。”
“二哥和四哥早就知道你偷偷立了遗嘱,买通了你的律师……”
徐老瞪大双眼,不可思议道:“你,你们——”
大厅里被徐子君指出的人纷纷低下头,尴尬的空气在大厅内无边蔓延。
徐子君笑了一下,“你看看,究竟谁才是那个畜生?”
徐老沉默,一脸衰败之色,他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大厅里安静的可怕,几乎呼吸可闻。
这时,一道清凉的略带好奇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这片寂静。
“术法道攻,乃是窃运天机,为天所恶,习者有碍。凡修习《鲁班书》者,必中‘缺一门’,鳏寡孤独残非是其一不可,我有点好奇,你失去了什么?”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众人的心神不由自主地被景澄牵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神色复杂。
他们仿佛到现在才注意到这个早上突然出现在他们家中的人。
那个神色坦然的少年,以一己之力搅得他们全家不得安宁,现在依然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仿佛外界所有的风雨都压不垮他,就像一颗孤独而笔直的树。
如果这个人没出现的话……徐老大心想,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瞒的了,听到景澄的疑问,徐子君脸色淡漠地回答:“眼睛,我失去了一只眼睛。”
景澄惊讶地看着她:“我看你的眼睛炯炯有神,不像是瞎了一只眼的人啊?”
徐子君:“……因为我戴了美瞳。”
美瞳是什么?
景澄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词,他怕显得自己无知,就没问,反而扭头对徐老说:“老先生,你看看你当爹的多失败,你的女儿为了咒你都瞎了一只眼睛,你是不是该检讨检讨自己?”
闻言,徐家五个兄弟姐妹全都瞪大双眼看向他,这小子疯了吧?
徐老面上挣扎许久,他的目光对着自己的众多儿女,每一个人的眼神都不敢和他对上,或是瑟缩,或是嫉恨,没有他印象中的孺慕和崇拜。
他原来一直都活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梦里。
他真的是一个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