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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沉思片刻,对乌斯满道:“飞鸽传书,通知河间郡王,请他来龟兹议事。
乌斯满领命而去,莫哈姆心中更加惊讶,他原本以为,李牧的地位是在河间郡王之下的,但现在看来,反倒在其上。看来这位侯爷,不止是不简单而已啊。
李孝恭本就在返还的路上,距离龟兹并不远。收到飞鸽传书即刻启程,次日黄昏便到了。
李牧迎他入堂,没有寒暄,直接问道:“下一步何去何从,郡王有何高见?”
对李牧提这个问题,李孝恭早有心理准备,他抿着嘴踟蹰了半天,开口道:“老夫觉着……嗯,觉着,还是算了。”
“同娥已经逃了暗日了,我们现在调头去追,未必追得上。草原深处地形复杂、气候多变。咱们都不熟悉,匆忙之间追击,不可控的因素太多,怕是难以取得战果!”
“突厥人世代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咱们是没法和他们长期纠缠的。追来追去到最后,说不定还会被他们反过来吃掉!”
李牧点点头,不说话,只是看着李孝恭,李孝恭被他看得有些发毛,避开了视线,道:“你瞧我作甚,事实就是如此,我还诓你不成?
李牧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这次结下的是死仇,如果给同娥喘息之机,他必然会卷土重来。而且,也不能高兴太早,突厥此番虽然元气大伤,但是仍有一定势力,在西域诸国之中,仍然是霸主。他若铁了心的搅合丝绸之路,这商路恐怕就废了。”
“小打小闹不算什么,再出兵就是。”柳李孝恭满不在乎道:“朝廷设定襄都护府,不就是干这个的么?要真是把突厥人都宰光了,对咱们大唐未尝是件好事,西域诸国没有了危机,对咱们的依赖也就小了,久而久之,恐生不臣之心啊。”
“就这些?”
李孝恭心虚,声音徒然变大:“就这些,还能有什么,当然就这些!”
李牧笑了,道:“伯父何必瞒我呢?你心里头,就没有一点儿,担心功高盖主?”
李孝恭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李牧却视而不见,索性挑明,道:“此番大破突厥,乃是大唐立国以来未有之大胜,而陛下东征,至今也未取得什么战果,两相比较,您的功劳便凸显了。若此时,再乘胜追击,歼灭西突厥。加上您从前的武功,便把陛下也比了下去,你担心追击突厥,再取大胜,就更没法交代了。”
李牧逼视李孝恭,道:“你担心自身难保!”
李孝恭恼羞成怒,道:“我担心有错?李牧,你小子不要以为自己聪明!你能想到的事,老夫怎就想不到?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就是担心,我担心怎么了?人之常情,我又不想造反,我只想安度晚年,这有错吗?你有这份闲心,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陛下是圣明君主,这一战的功劳是你大还是我大,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不怕!”李牧无所谓道:“虱子多了不咬人,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李孝恭怒极反笑:“行,你要是不在乎,那我也不在乎,咱就追!一战以竟全功,老子还乐得青史留名呢!”
“不!”出乎意料,李牧看着李孝恭,道:“你不能去。”
“嗯?”李孝恭不解:“不让我去,谁去,你去?”他笑了:“此去漠北何止千里,你小子想封狼居胥,得有那本事才行!”
“就是我去。”李牧不理会李孝恭的嘲讽,道:“陛下给你的旨意,是守备定襄。而给我的旨意,才是应对来犯之敌。更何况,太子在定襄,你必须得保护储君。追击的事情,只能交给我做。伯父请放心,我为此战布置许久,早已成竹在胸。如今如今首战告捷、士气正盛,正是长驱直入、乘胜追击之时,再者,同娥新败,如今只剩四五万败军之师,且距离漠北老巢几千里,正是将其全歼的大好时机,如果能除此祸患,大唐将能一步到位,彻底辖制西域,至少三五代内,西域再无祸患了。”
李孝恭明白,李牧这是想把‘功高盖主’的祸患一肩挑了,这样他便解放了出来,枪打出头鸟,李世民就算针对,也不会针对他了。但这对李牧来说,确是一个死局。他若败了,千里黄沙就是他的埋骨之所,他若胜了,怕是再打起的君王,也容忍不了他。
李孝恭叹道:“你这是何必呢?你去与不去,对你都不好,不去最好。此战不是必胜,有风险的!”
“任何战争,都不是必胜,但此时追击,胜远大于负。如今我军无论兵力、士气皆远超敌军,敌人已成惊弓之鸟,他们现在自己都不信自己能赢,更遑论战斗力了。若错过这个好机会,下一次不知是何年月了。”
“我意已决,你领一万回定襄守城,三万骑兵给我,我必拿下同娥人头,彻底剿灭西突厥!”
李孝恭他看了看李牧,欲言又止。但最终,他还是没说什么。在他看来,李牧的城府谋略远在他之上,自己能想到的,他自然早就想到了,再说多少,也全都是废话。
“听你的,都听你的,你是尚书令,你是骠骑大将军,末将领命就是了!”
……
李牧率大军伐西突厥,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大唐朝野的心。因为飞鸽传书的存在,消息传递得也快,龟兹解围的第四天,长安城就收到了消息,第七天时,远在辽东的李世民,也已经接到了东厂番子的密报。
守住龟兹城的消息让李世民长长松了口气,同时对李牧送来的二十门虎尊炮更加期待了起来。虎尊炮可不是飞鸽,不能飞过来,还是得老实地运输,算算日子,再有个七八天,约莫也就到了。李世民派人一日一催,恨不得下一刻就把炮拉过来,一炮轰了辽东城的城墙,好立刻还朝,支援西北战事。
李泰为了鼓舞士气,同时也是为了震慑宵小,在大唐日报上刊登了这则消息。长安城的百姓听闻大军取得胜利,全都兴奋的欢呼起来。本来他们还担心李牧年轻,打不好这仗。现在消息传回来,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了。
而且从最现实的角度说,如果李牧不能御敌于外,那突厥人突破定襄之后,就会像当年的颉利一样,直接兵临长安城下。如今皇帝,太子都不在朝,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长安城的命运可想而知。到了那个时候,全城的老百姓全都得跟着遭殃……
不过还好,侯爷就是侯爷,神仙就是神仙,名不虚传,把龟兹给守住了,不但达成御敌于外,而且是外中外,距离定襄还有几百里,长安城更是无忧了。
还没等高兴够呢,一个更高兴的消息传了回来。河间郡王李孝恭出奇兵,与塔姆河设伏,竟堵住了想要绕过塔姆河偷袭定襄的西突厥大部,给他们来了一个半渡而击。半渡而击这词儿,大部分的百姓都听不懂,但他们能看得懂战果。这一战,十五万突厥大军歼灭了五万,俘虏了一万多,缴获战马粮草无数。突厥人只剩下四五万的残兵败将,往他们的老巢逃了。
这么魔幻的剧情,是谁也想不到的。刚开始,百姓议论纷纷,都以为是摄政王李泰用的安民之计。那可是突厥骑兵啊,大唐最大的敌手,怎可能这么轻易就击败了呢?
李泰也不信,发了数十只鸽子询问,但得到的回复是,实情就是如此。甚至统计完战果之后,比之前汇报得还要夸张。
长安城的百姓沸腾了!
天佑大唐,突厥人还是手下败将!也不用担心长安城的安危了,解气!提气!大大松了口气!李孝恭的威名,立时传遍长安城。很多年青人,对他不了解,这时便有那些上了点年纪的人开始为他们科普。李孝恭年轻时候,如何拿下江南,李靖曾经都是他手下的郎将云云。
把李孝恭吹得是天上有地上无,大唐军神的名号,立刻就从李靖的头上,转移到了李孝恭的头上。
想来也是,几十年前,李靖还是李孝恭帐下的大头兵,怎么比?
无比高兴地京城百姓,纷纷到店里沽酒买肉,准备好好庆祝一番。好多店铺甚至免费供应酒肉,以庆祝王师大胜。结果这天刚刚中午,京城的酒肉便沽售一空。让回家路上,派人去打酒,晚上准备小酌一下的房玄龄,一滴酒都没买到。
没酒喝是小事,但房玄龄最善于见微知著,马上意识到这背后似有不妥。他赶忙命人落轿,亲自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房玄龄走在大街上,满耳听到的都是河间郡王如何爱兵如子,如何英武善战,一马当先,如何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他暗暗计数,走了百步距离,听到了八十一次河间郡王,而且全都是美誉之词,没有一句诋毁!
这让房玄龄浑身汗毛直竖,他忽然想到,太子如今就在定襄。如果李孝恭因当年太上皇和陛下对他做的事情而心生不满,来个挟太子以令诸侯……天下立即大乱!
“不行,进宫!”房玄龄此时被逼的也决断了起来,转身上了马车就往皇城走。
李泰是摄政王,不是太子,不敢住在东宫,便住在自己的母亲,长孙皇后的立政殿。每日接见百官,也都是在这立政殿,遇到事情无法决断,他便请问母亲,每每都能豁然开朗。
刚答对完百官,李泰正和长孙皇后说话,见房玄龄去而复返,心中都疑惑。还没等开口,就听房玄龄道:“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李泰对房玄龄非常尊重,见状忙道:“房相不要着急,出什么大事了,慢慢说!”
“哎呀!“房玄龄急得跺脚,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讲了一遍。说罢,李泰和长孙皇后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了起来。
房玄龄叹了口气道:“如今河间郡王在民间的威望一时无两,百姓把他当成军神供奉!”顿一顿,房玄龄又道:“满街都在说他如何如何神威,却无人称赞陛下!陛下那边又一直没有打开局面,再这样下去,老百姓怕是要只知有河间郡王,不知有皇上了!”
“不至于。”长孙皇后到底是贤德之人,摇头道:“河间郡王的脾气秉性,本宫自认是知道一二的。他不是大逆不道之人,如今他领军在前线保国杀敌,咱们不能这样猜忌他,会寒了有功将士的心。”说着加重语气,像是在对房玄龄强调,又像是在对自己强调道:“如今虽然取得大声,但传回的消息也说了,突厥至少还有五万余众,其实和我军兵力相当,若他们修整好了,卷土重来以命相搏,接下来的胜负还未可知,战事未完,还是得精诚团结,一切以大局为重。”
李泰也点头,道:“母后所言极是,您多虑了。”
房玄龄急得跺脚:“老臣岂是那等不顾大局之人。”他低声道:“皇后说的一点也不差,但少想了一层。太子!”
见二人还没反应过来,房玄龄又大声道:“李牧!”
“太子?李牧?”长孙皇后聪颖无比,瞬间明白了房玄龄的意思。她挥手屏退左右,问道:“房相的意思是……?”
“皇后,老夫曾与河间郡王打过不少交道。河间郡王用兵,只有一个稳字,若论出奇兵,不是老夫看扁他。他没有那个能耐,此番大胜,用兵诡谲,必不是郡王手笔。皇后您想想,这像是谁能干出来的事儿?”
“你是说……李牧?”
房玄龄点头,道:“您再想想,李牧此番出兵,他本可把太子留在长安,却又为何临时改变主意,把太子带走了?联想前因后果,细思极恐啊!”
长孙皇后眉头紧皱,道:“细思极恐,怎么个细思极恐法?难道房相怀疑,李牧带走太子,是故意如此,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