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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掌柜只当他是被逼疯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俩人名为主仆,实则相处十几年,早已是亲人一般,否则李大掌柜也不会这么尽心竭力地为他奔走:“少爷,我一定带你回去。咱不做生意了,咱读书!”
“千万别。”谁知崔玉哲却谢绝了他的好意,悠然看着远山,道:“我现在只想干自己的活儿,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再不想从前的事情了。”
崔玉哲也不知该怎么阐述自己现在的状态,反正他现在就是感觉很安宁,很平和,打心眼里不想有任何变化。
无论李大掌柜如何劝说,崔玉哲就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最后说恼了,他给李大掌柜两个选择,要么留下来陪他一起倒夜香,要么大家就各干各的,崔家的生意以前是李大掌柜管着,以后还是他管着,无论他做什么都行,就是别打搅自己挑大粪。
李大掌柜实在是难以理解他的想法,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唯有苦笑,看着少爷挑大粪远去的身影,李大掌柜吧嗒吧嗒嘴,忽然他怔住,抬手摸了下嘴唇,哇地一下吐了出来。
这是怎么吃到嘴里的?!
话分两头,李牧等人来到山脚下的水泥场。
只见水泥场周围,一丈的围墙已经起得差不多了,看这个工程的进度,用不了三天准完工。只见在墙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出来了一堆铁蒺藜,看样子是要往围墙上面镶嵌的。
“这么夸张?”李牧有些吃惊,他把负责工程的宇文规叫过来询问,宇文规却煞有介事,道:“这里可有水泥的核心机密啊,侯爷。”
只见他义正言辞:“天底下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侯爷一样诚实守信,卑鄙小人多了去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每天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水泥厂啊,不看紧点儿怎么行。”
“没必要的,学去就学去吧。”李牧却无所谓地说道:“就怕他们‘画虎不成反类犬’,学个半吊子去,修出豆腐渣来,祸害百姓不说,还坏了水泥的名声。”
话是这样说,但是李牧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好东西还是自己拥有的好,技术壁垒必须得存在一段时间。利益的方面不说,万一要是让人学会了水泥的配方,自己的计划可就全打乱。
如果造出来一个混凝土的堡垒,以目前自己掌握的黑火药,还真轰不开呢。虽然这话远了点儿,但实在没必要给自己未来设置障碍。
他寻思片刻,终究还是从心的谨慎道:“那就先保密吧。”
沉重的水泥场大门缓缓敞开,一排排灰蒙蒙的厂房便出现在他的眼前,三根高高的烟囱竖立,与周遭的明山秀水形成强烈反差。孙伏伽看得懵了,指着三个烟囱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烟囱,排气用的,制造水泥的时候用得着。”李牧没有解释太多,心里却激动的很,如果说工业革命,有什么标志性的形象,火车和烟囱,必然是投票最多的两个选项。
想想工业革命时期吧,什么工厂能离得开烟囱?
这是告别农耕时代,开启现代文明的标志啊!
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李牧戴上了厚厚的大口罩。
宇文规等人也赶紧有样学样,孙伏伽没有口罩,有些茫然无措,宇文规递给他一个口罩,他也兜在了嘴上。
水泥场建造初始,李牧就定下了规矩,凡是直接接触水泥的人,都必须得戴口罩。虽然工人们觉得,这没有什么必要,而且还戴口罩时间长了,还有点捂得慌,但是李牧强制性要求了,众人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在不理解中听命行事了。
谁让这条规定跟他们的工钱挂钩呢?一次不带,就扣半月工钱,两次不带,直接撵回家去。蓝田县再也找不到比这里待遇更好的地方了,除非是傻子,否则还真没人较这个劲。
~~
整座山都是石灰岩,所谓工厂,其实就是绕着整座元山建了座围墙而已。
山中,是开采石灰石矿场。
工人将采好的石灰石敲碎运到山下,山下有粉碎车间,进行下一步的粉碎。由于工业革命的进度还没到,所以李牧现在也搞不出来粉碎石头的机器,粉碎的过程,还是以人工为主。
工人们轮着大锤子,将石灰石砸成拳头大小的小块。然后用筛子筛一遍,留下石灰粉,把剩下的石灰块送去隔壁的碾磨车间。如此往复,石头就都成为粉末状了。石灰石并不是硬度十分高的石头,这个过程相对来说还没有那么费劲。
碾磨车间是一个长条形的大厂房,设着上百具石磨,工人们赤着上身,挥汗如雨,将石灰块碾成粉。
在磨盘下设着个筛面的筛子,只有能通过筛子的石灰粉才合用,没通过必须继续研磨。这也是整个生产过程中,最费时费力的环节了,但也是关键一步,不能放松要求。
交料时,还有专门的质检员检查,严防有人糊弄。
整个研磨车间都是在研磨石灰石的,并没有看到其它原料。李牧为孙伏伽介绍道:“到此为止,所有的工序还都是石灰石的部分,而另外两种主要配料,石膏、高岭土是在别处加工的。用得是另一批工人,防止泄密。所有的原料都加工好了,会运送到一个专门配比的工厂去,我还特意安排人制备一些不相干的粉料,人员也都是混杂的,让人难以摸清虚实,这样可以尽最大的努力,减少泄露的可能。
“狡猾。”孙伏伽心里暗道,嘴上却说:“应该的,应该的,谨慎一点好。”
其实李牧并不太担心会泄密。
毕竟烧制水泥是一个很科学的事情,光知道配方都没用,其生产关键在于温度和正确的原料配比。
如果这两样做不好,烧出的水泥质量很差,甚至会让建筑物自行倒塌。
自水泥诞生二百年后,人类才找到水泥的所谓最佳配比,和最合适的温度。两者缺一不可,是很难做到的。
前者还好说,毕竟所有环节都是人来做,如果某个门阀世家,如果真的想知道原材料,细心地调查,收买,肯定是能知道的。
可是温度就没办法了,这个年代又没有温度计。
为了这个难题,李牧着实想了好几晚,最终,还真给他找到了一个土办法。
火光。
刚开始发光的火焰是五百度,深红色六百度,赤红色七百度,出现樱桃红八百度,樱桃色一千度……
当火色呈白热,让人不敢直视时,便达到了一千四百度!
到底炉中要保持哪种火色,除李牧自己之外,就只有李牧和负责此事的几个员工知道,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就知道这样是对的,这就让旁人很难窃取机密了。
而且火色要保持白热,也就是一千四百度,光靠煤炭,焦炭,是完全不够的,木柴更是完全不行。
好在这里有煤炭,把煤炭粉碎之后烧,可以增加温度。但即便这样,还是差那么一点点,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从系统商店购买催化剂,可是那样的成本就太高了,不如去用玉米砂浆了。
李牧这些日子,除了处理遗留的问题,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想法提高炉温上。
他几乎把系统里头的图纸都翻遍了,终于找到了解决办法。先建成了自动吸风的高窑,加上几台风箱不停的拉,让燃料重逢燃烧,这才终于达到了炉温。
而建造这个炉子的耐火砖,正是用高岭土做的。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是非常方便的。
而别处用普通粘土烧出来的砖,根本承受不了高窑中的温度……
……
参观完了水泥场出来,李牧的头发已经白了,其他人也没好哪儿去。孙伏伽这才明白,为何李牧坚持地要戴口罩了,这要是不戴口罩,都得飞到自己嘴巴里去。
孙伏伽意犹未尽,还想再待一会儿,但李牧可要下班了,他给自己定的规矩,每天工作不超过四个时辰。
孙伏伽没有办法,只好跟李牧一起出来。
回去的时候顺路,李牧看了眼这些员工的宿舍。
而且已经大变样。
原先的破木屋彻底拆掉,重修成了崭新的砖房,外头刷着白灰,墙上挂着黑瓦,院子里水泥漫地,井口也被封起来,免得灰尘落入进去。
孙伏伽今日不回长安,李牧请他回城住,但他却非得要在水泥厂待一天。而李大掌柜没说通自己家的少爷,自然也是要留下的。李牧也不强求,反正秘方在他的脑袋里,他不说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魏璎珞一直跟在李牧身边,她当然知道水泥场有多脏。李牧今日去工厂,她便明智的没有跟去,直接过来收拾好了住处,烧好水等着李牧回来。
看他果然灰头土脸的进了院子,魏璎珞一边取笑他,一边帮他洗头洗澡。
待李牧重新梳洗干净之后,天已经黑了。
李牧让人送了一桌席面过去,权当请孙伏伽吃饭了。
他本来打算问问李大掌柜和崔玉哲谈了些什么,但想到太影响食欲了,就明智的没开口。
心说反正这厮肯定会开口求自己,到时候再谈就是了。
——
夜里,采石场终于安静下来,晚上不宜采石,石头太大,不好躲开,容易砸到人。
而从这儿到山脚下的研磨车间,依然挑灯夜战,工地等着急用,他们不得不加班。有运石头的,有砸石头的。
加班都是有加班费的,所以工人们都非常的乐意。光靠工人们干不过来,还有附近的村民,只要家里有车,有牲口,就能来赚点外快。
老宋和他儿子一直等到这会儿,才轮到他们赶着牛车靠前。
这时便有采石场的管事的,让她们出示红头签。
那是他们来的时候,从山下管事手里领到的,上头有唯一的编号。
管事的就着火把,把编号记下来,然后在上头盖了个戳,递还给老宋,还发给他两张饭票,靠这个,可以领馒头。
管事的吆喝一声:“六筐!”
民夫便将装在箩筐中的石头,抬到爷俩的车上,一共装了六筐就停下。
老牛吭哧了一声,没事儿,禁得住。
“快点走,别挡道。”管事的挥挥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爷俩就小心翼翼的赶牛,夜里路不好走,他们怕牛崴脚。现在对他们家来说,人可以受伤,但是牛不行,否则一家都没有饭吃。
从山上到山下,没有多远的距离,但因为是黑天,还是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车间外,俩人再一起卸车,这份工钱,他们也能赚得到。
一晚上这样跑,能往返三到四次,工钱每一趟是一百五十文,爷俩算下来,赶得上在长安当力工了。
在蓝田县,这绝对是高收入。
鸡鸣的时候,这一班算是结束,每天三班倒,倒也都是累不着。晚上的工钱多一些,所以不少人喜欢在晚上来。
而且晚上这一班,还能在这吃一顿饭。就凭昨夜给的饭票,工厂设有大食堂,凭着两张饭票,爷俩一人领了一大碗糙米饭,一条腌青鱼,还有一碗飘着蛋花的清汤。
老宋的儿子搬了一晚上石头,早已经饿得不行了,就着一条半咸鱼,扒了一碗半饭,吃得直打饱嗝。
“真是太好吃了!”半大小子幸福的直冒泡。“就冲这条咸鱼,我也要天天拉石头。”
“瞧你这点儿出息,我看跟咸鱼没两样了。”老宋笑着白他一眼,不过这侯爷真是财大气粗,居然能把鱼腌这么咸,他家的盐不要钱么?
大唐盐业虽然已经开始制盐了,但是价格仍然很昂贵。这里用的盐,是李牧自己制出来的,只用了一个下午,就搞了三百斤,这么说还真是不算钱。
他舍得给盐吃,有了盐吃,工人干活才有力气。
吃完饭,爷俩把牛车赶出来,在路边停下给牛点草料,躺在车板上和衣眯了一觉。养精蓄锐足了,才起身套上牛车回家,干干家里的活儿,晚上再来,如此反复。
这就是蓝田县百姓,能想到的最好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