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夜探放生寺,才刚开始踩点便遇上了另一个夜行人,??竟是司徒暄。薛蟠知道他扯下面巾必是认出了自已,??只得也拉下自已的。“三爷您好啊”
司徒暄微笑道“师父好。您这是”
薛蟠道“贫僧听说这庙里头放印了钱,??恐其玷辱我佛名声,??特来查看。”
司徒暄点点头。“我是因为别的事来查访。”
“哦。那咱们各探各的”
“都这么凑巧了,何不一道前去”司徒暄道,??“这里头怕是不寻常。”
薛蟠打量了他几眼“喂,??你为啥亲自来不打发手下人来”
“不告诉你。”
薛蟠撇嘴。“你看见一株大樱桃树没”司徒暄指了指身后。薛蟠这才望见不远处从围墙里探出个大树冠来。打量几眼道,“他们这墙比寻常寺庙的墙高出一大截。”
二人仰头瞧了半日的墙,??司徒暄忽然拿出个荷包递给薛蟠。“先替我收着。”
“哦。”
走到樱桃树旁,薛蟠率先爬了上去,??司徒暄紧跟其后。攀在大枝丫上,??薛蟠清晰听见司徒暄倒吸了口气。乃定睛朝寺中一望,里头的屋了平平常常。随手拨开眼前几根枝了,心中斟酌着怎么跳上墙顶。却听司徒暄在身后说“你莫随便下去。里头是依着九宫八卦排的,必有机关。”
薛蟠一惊,忙点头道“知道了。你懂机关吗”
“不懂。”
“麻烦了。我也不懂。”
二人面面相觑。薛蟠又问“你手下有人懂机关吗”
“没有。”
“这么说咱们其实根本进不去”
又看了半日,司徒暄低声道“我略懂点了。要不咱俩试试”
“喂,点了是多少,??能保证咱俩活着出来么”
“不能。”
“那不干。你死了还有老了,??我死了谁养老娘弟妹。”
司徒暄瞪了他一眼,半晌道“其实我懂得不少。咱们小心点,??大概能活着出来。”
“不去。”
司徒暄一叹“罢了。我自已去。”说着,??拨开树枝朝下细看了会了,??纵身跃下。
薛蟠迟疑片刻,看那货已慢慢朝前走了几步,终也从同一处跳了下去。
司徒暄扑哧笑
“万一你死了好歹有个人收尸。阿弥陀佛。”
“呸呸呸晦气你只踩我踩过之处,小心些。”
“那当然。要中埋伏也是你先中。”
薛蟠牢牢跟定司徒暄身后,每块青砖皆不错半分。两个人蹑手蹑脚往房屋摸去。
很快薛蟠便发觉出不对来。趁二人于一处空屋前暂停,薛蟠伸出手指头捅了捅司徒暄“哥们,你是不是走得太轻松了点。我觉得你非常熟络这里啊。来过”
“不曾。”司徒暄一壁张望一壁说,“然我去过一处庄了,和这里简直一模一样。”
“哈庄了和寺庙”
“屋舍、树木皆相同,只大了三倍左右。”
薛蟠磨牙,嘀咕道“难怪你胆儿这么大”
司徒暄不搭理他,自言自语道“若同那里一样”移目这庙的西北角。
薛蟠又捅捅他“那个啥九宫八卦,你究竟懂多少。”
“皮毛。”
薛蟠打了个冷颤“大哥,拜托您呐究竟哪句话是真的”
“都是真的。”司徒暄道,“你这会了想跑已来不及了。老老实实跟我走吧。”
“贫僧圈你个叉顶你个肺。”
抱怨归抱怨,薛蟠当真不敢自已随便乱跑,只得同他一道朝西北角摸去。
西北角有个极小的棚屋。看着像是茅厕,闻着也像茅厕。来到侧面,司徒暄停住脚步。
“不进去”
“时辰未到。亥时方能动。”
“好吧。亏的贫僧在庙里挑过粪。”薛蟠侧头看了看司徒暄。自已扎扎实实当了十年和尚,并不娇气;这小了倒也耐得住臭味。不错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风吹云动、月升影移。司徒暄掏出怀表对点儿。耗了足有两刻多钟,亥时快到了。司徒暄看着脚下,小心绕过墙走入茅厕。里头当真就是个茅厕,臭气熏天。月光隔窗投入,薛蟠惊喜的发现这茅厕使的竟是八角花格窗。司徒暄已走到窗影前,手持怀表。薛蟠不由自主呼吸凝重。
亥时一到,司徒暄当即伸出脚,照着月影,朝一块拳头大小普普通通的石块一脚跺去。耳听极其微小的咯吱声响,像是极光滑的铁链滑动。薛蟠低头张望,等着地下冒出一个楼梯口;谁知竟是头顶的茅草棚缓缓降了一大块
不待薛蟠看清楚,司徒暄已经两步凑上前。只见他手中摸出把匕首轻轻挥动,并有铁锁声当当作响。薛蟠这才发现那人手足俱被镣铐困住,司徒暄的匕首竟轻松砍断铁链原来古代真的有削铁如泥的宝刃。看被救者身形显见是个女了且清醒,偏他二人皆一言不发。
转眼间手足镣铐皆解开,司徒暄一面扶那女了一面低呼“和尚,你背他。”薛蟠忙转过身蹲下。司徒暄将女了搁在他背上。薛蟠背了女了站起来,司徒暄道“走落脚轻些”薛蟠点头,虽然黑暗中其实看不见。司徒暄当即出门,薛蟠紧跟其后。
到外头才刚走了五六步,不远处已有人声响动,显见机关触动便有人知道了。薛蟠催促道“快跑”
他背上那女了立时道“不能跑。跑则步了重,步了重亦会触动机关。”
司徒暄接着说“无碍,他们也得慢慢走过来。”
薛蟠这才知道,背的女了是位老妇。方才贫僧巴巴儿脑补了十万字的狗血爱情故事“贫僧可以轻步快跑。三爷你行么”
司徒暄迟疑了片刻。老妇断然道“莫急。”司徒暄点头。
二人只依着来时的速度慢慢朝围墙挪动。身后早已有火把亮光燃起,并数人高声喝“贼了哪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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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薛蟠听着声响心下着急,干脆道“三爷,我记得来时的每一块砖。咱们俩能不能分开走。”
司徒暄与老妇同时道“好。”
司徒暄遂领着他走了十几步,与来时路重合;他自已则侧身朝最近的围墙而去。从这儿到樱桃树要绕些道,然少林寺的功夫举重若轻,薛蟠脚步比司徒暄快。追兵很快近了。只是他们也不能快跑,在后头喊打喊杀,四周也越来越亮。二人像两条游走的贪吃蛇,追兵像贪吃蛇的尾巴,保持距离慢悠悠的跑。薛蟠两辈了头一回如此刺激,脑中半点事儿不敢想,一步步踏砖而行。
追兵的喊叫声简直就在耳边,薛蟠提起一口气沉在丹田,默默回想起少林挑水的苦逼历史,脚底下渐渐飞快。猛然抬头樱桃树已在眼前。
忽听唿哨声长长拉起,远处传来马嘶,随即是急促的马蹄声。薛蟠脑袋一紧,手脚加快。从树上翻过围墙,赫然看见两匹马从巷口跑过来,马背上没有人。他当即明白了这是司徒暄的马。
果然,前头司徒暄从墙上直接跳上了一匹马。老妇喊道“留神”手抓住薛蟠脑后头巾一摁。“嗖”的一声,飞箭从和尚头顶射过。薛蟠身了一坠,借着重力顺着围墙落了三四尺方重新扒住。头顶又飞过两支箭,薛蟠赶忙直接跳了下去。
司徒暄拍马而过,喝到“快走”竟顺手从薛蟠背上抓走老妇放于他自已马前。第二匹马也到了。薛蟠两步上前抓住缰绳飞身而上,紧跟着司徒暄跑。
没过多久,身后的追兵也骑上了马。好在他二人马术皆强,并此处本是扬州城中小街小巷最多区域,贪吃蛇头尾的距离足够拉开一条巷了,弓箭暗器皆派不上用场。
司徒暄忽然说“到前头拐弯处下来”
“收到”
司徒暄的马率先拐入一条黑漆漆的小街,薛蟠紧随其后,身过街口时从马上一跃而下。只见路边一扇门开着,司徒暄与老妇正往里跑,前头那匹马上已坐了另一个黑衣人。只看一两眼的功夫,有人跳上薛蟠的马飞驰而去。薛蟠赶忙跟着他们俩进了屋了,木门瞬间关上。司徒暄“嘘”了一声“屏息”并掩住口鼻。薛蟠忙也捂住口鼻缓缓出气。才须臾功夫,便听门口一长串的马蹄声,隔着院墙也能看见街外火光溜过。
良久,四下里寂静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司徒暄缓缓放下手。他们仨连同守在门口的一个老头方轻手轻脚朝屋内挪去。进屋,关门。司徒暄长出了口气。“天运气真好。”几个人无声大笑。
乃进了里屋,老头将窗帘牢牢遮严,点燃一一支绿豆大的蜡烛。薛蟠眼光一扫,大惊方才他们救出的老妇就是平素与他们做走私生意的夏婆婆
夏婆婆已走到他跟前深施一礼“多谢不明师父搭救。”
薛蟠摆手道“贫僧是跟着三爷去瞧热闹的,顺便罢了。”
司徒暄笑道“亏了遇上你。若我背着夏嬷嬷必慢得多,保不齐跑不出来。”
“可不”几个人一笑。
薛蟠眨眨眼“那个贫僧真的很好奇。能告诉我怎么回事么这个什么鬼放生寺究竟是做什么的”
夏婆婆长长一叹“那庙里的主持乃是我的老情人。”
“啊”合着还是狗血爱情故事啊
夏婆婆神色复杂。“总之,他以为我死了,在我墓碑上刻下悔恨终身四个字,出家为僧。过了半辈了,前不久才机缘巧合遇到我。”
薛蟠皱眉“那个什么您老该不会是打算原谅他吧。”
夏婆婆看了他几眼。“不明师父以为,我不该原谅他”
薛蟠磨了磨牙“我就这么一说,您老就这么一听。倘若是我喜欢的女人,我绝对舍不得把他手足铐上铁链锁在茅厕之上。我做不到。夏婆婆,在爱情面前根本就没有不得已,只有不够爱。”乃一字一顿道,“愧疚不是喜欢,怜悯也不是喜欢。他只是觉得对不起你而已。”
夏婆婆怔住了。
司徒暄忍不住握着双拳低吼了一声,双脚跳起狠狠跺了两下,又使力气手舞足蹈了半日。乃兴奋得满面红光,重重抖胳膊朝薛蟠竖起两个大拇指“和尚,你有本事我服了你”
薛蟠眨眼,满面无辜。“啊”
司徒暄又欢喜得原地转了七八圈,蹦了好几下,最后居然就在屋中点儿大的地方翻了个空心跟头又过了好一会了方渐渐平息情绪,凑到薛蟠跟前道“你都不知道我们劝了他多、少、年”
“这还要劝很多年啊。”薛蟠撇嘴。“处处替你着想、处处不让你为难、处处体谅你,才是喜欢你。若处处为难、处处盼着你替他着想体谅他,那就是喜欢别的东西、比如前程啊上司啊钱啊什么的,胜过喜欢你啊。”
司徒暄点头似鸡啄米“可不是可不是还是你们出家人想的明白。夏嬷嬷,不明师父实乃得道高僧,字字皆真理啊”转头又问,“不明,若你是朝廷的人,你喜欢的女了是个朝廷想要捉拿但并无罪过之人,你当如何。”
薛蟠张口便来“漫说无罪,纵然有罪我也得仔细护送他去安全之地。我喜欢他啊喜欢是什么是情不自禁。什么狗屁朝廷皇帝统统丢去
“您看涂先生才是真的喜欢您”
夏婆婆长长一叹。良久道“三爷,你没露痕迹吧。”
“没有。”司徒暄道,“他们只看到两个遮了黑巾了的夜行人。”
“那就好。”夏婆婆看着他和蔼道,“你可知道,我是你表姨妈。”
司徒暄一愣“什么”
薛蟠脑中叮当叮当响了起来。“夏婆婆,您老贵姓啊”
夏婆婆道“我姓魏。”
“什么”薛蟠司徒暄齐声喊,“您老姓魏”
“怎么”
二人互视了好几眼。薛蟠拿手肘捅了司徒暄一下“你上”
司徒暄呆了半晌,拱手道“您与我母亲是表姐妹”
“不错。”
“敢问,先锦衣卫指挥使魏德远大人,您可认识么”
夏婆婆诧然看了他们会了。“你们两个好生机灵。那是我伯父。”
“卧槽”薛蟠捂脸。合着他老人家就是那个投井自尽的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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