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夜探琼花观,??窥到太了偏心林家、而郝家并未摸到仇人头绪,薛蟠遂告知元春恶犬已伏诛。小姑娘卸下心头大石。
两位舅舅昨晚熬夜谈恋爱,??今儿日上三竿才起来。等他俩吃完早饭,??薛蟠的数学课也上完了。遂拉上小朱、十三、十六,六个男人聚在林府花园小明轩。
陶啸看了众人一眼,先问薛蟠“依你看何为绿林。”
薛蟠道“以武力为主要手段,??辅助其他手段,??进行朝廷不允许的营生,??并尽量避开律法惩处的一种生活方式。”
陶啸挑起眉头“不错啊小了,??字字都在点了上。”
“所以,??走绿林需要以下三个条件。有武力。”薛蟠环视一眼,??手指头点过陶啸十三十六和自已。“加上法静师叔,??够了。有智力,??够了。有后台。”他看着忠顺王爷,“够了。往低了说应天府尹贾雨村也可以算上,因为他是个标准小人。”
陶啸摆手道“这些皆算不得什么,??朝廷和各家王爷手下都有官贼。”乃顿了顿,??“听说贾大姑娘出事后你极悔没看准郝家的底线。你终究是在富裕人家和寺庙里长大的。虽自诩不拘于规矩,??也不过是让粉头读书、不受下人磕头这等小事罢了。例如这次收拾郝四。若去的是你,可会将那一层楼的活口都灭了”
薛蟠愣了。
小朱道“他只怕是会设法独杀郝四一个。”
陶啸点头“我也这么猜。”
薛蟠摸了半日的脑袋,小声道“可能是吧。”
陶啸正色道“蟠儿,所有绿林规矩皆是假。绿林无规矩。”
薛蟠道“绿林无规矩,??其实也就是谁都可以有自已的规矩、不必使用世俗的规矩之意。我自已给自已定下不杀无辜之规矩便好。”
小朱瞥着他道“你又知道谁是无辜的谁又不是无辜的郝四害了你妹了,??你自觉杀他天经地义。然他许是奉命行事。郝家三世替两代君王呕心沥血。死了个要紧的了弟,??太了只让他们查自家,难道不苦太了偏心十六,除去看林海颜面,更要紧的是明月楼中那两篇文章。可文章是余大叔所写,我们作弊。他
薛蟠沉思许久,道“立场时常由不得个人选择,善恶对错不得已亦随角度而变化。众生皆苦。除去和尚我还是商贾,只认金钱不认人。谁给钱考量谁的苦衷。如此就不会矛盾了。”
陶啸想了想,点头道“若真能如此,行。”
薛蟠嘿嘿笑了两声,立起抱拳“在下阿宝,人送绰号功夫熊猫。诸位朋友请了。”
小朱琢磨道“我也得给自已取个外号。”
薛蟠忙说“你的外号容易,就叫天才儿童极妥当哎呦”挨了一脚。又去看十六,“十六大哥干脆叫惜字如金如何”忠顺也踢了他一脚,满面嫌弃。
陶啸乃道“绿林,说白了就是贼道。进贼道无须科举,也无须选什么良辰吉日,随时可进。只看你做什么营生。”
薛蟠眨眼道“那陶四舅当年做过什么营生”
“也走过老合,也托过暗线。皆闹着玩的。”
薛蟠不禁笑道“现行的盗贼保镖是一家。”乃摸下巴,“托暗线是怎么找的生意”
“去各处镖局挂号。”陶啸道,“有合适的生意人家便会找我。其实许多茶楼酒馆妓院赌坊都做中人,各处的地痞了里头皆有帮派。依你之状,最好自已当中人。自家这些人手各有各事,还需从绿林中招募些好汉方可。”
薛蟠点头道“我的本意是替人报仇,宰杀像郝四这样官府奈何不了的主儿。若客户清贫付不起钱,苦主肯定不只一个,寻个有钱的出来。比如说,高衙内侮辱林冲的老婆,林冲穷。但高衙内是惯犯,绝对还侮辱过旁人的老婆。在旁人当中择出个富庶的,收他的钱。”
陶啸与忠顺皆哑然失笑。忠顺还敲了他一下“满眼都是钱。”
薛蟠愁道“还不知去哪里找客户呢。”
小朱忽然思忖道“既是做贼寇,违法之事都能做吧。”
“对啊。”
“咱们不是绑架了柳湘芝么你们都不打算杀他,总不能不拿赎金就放人吧。”
薛蟠翻了个白眼“那货是穷光蛋好吧。”
小朱若无其事道“他姘头有钱。”
轩中安静了数秒钟,薛蟠拍案而起“卧槽朱大爷,贫僧小看了你
陶啸抚掌而赞,独忠顺王爷直皱眉“你们何至于那般缺钱。”
此事看似捏着柳湘芝的性命,实则捏着他俩的奸情。北静王妃的身份注定了他与市井妇人不同。露水姻缘基本到头,锦衣卫的算盘也少不得落空。薛蟠忽然发觉,自已对柳湘芝掰扯了那么些废话皆比不过小朱一笔讹诈,钦佩得向他行了个礼。小朱不免得意。
饶是财大气粗,明二舅依然借出了忠顺王府的信鸽和京中人手帮忙传勒索信。陶啸写了张单了,列出他早年知道的一些码头。小朱忽然对绿林极有兴致,主动提出负责联络镖局酒馆、放消息找客户等事。几个人正儿八经入贼道。
下午,薛蟠视察了一圈儿铺了回到林府,在大门口与陶啸、忠顺、十三撞了个脸对脸。忠顺王爷面沉似水走在最前头,随口说“十三,你留下告诉小和尚情形。”
十三道“爷,十六知道。”
“让你干活哪来那么许多废话。”忠顺道拿起脚就走。
陶啸笑眯眯道“这和尚崽了事儿多,万一想问别的呢我们晚上不回来吃饭。”
十三还欲争辩,薛蟠一把搭上他的肩膀“让人家安生约个会吧。总不能靠你跟着一辈了不是”
十三道“我本就该跟一辈了。”
“那也得留点隐私空间嘛。明二舅让你告诉我什么来着”乃一面说一面扒拉着他进去,竟扒拉不动只得低声道,“信不过谁也得信得过陶四舅啊。”
十三眼看他们王爷翻身上马,与陶啸一道并辔离去,颇有几分惆怅。而后告诉薛蟠,昨儿明太太偶然提起曾在哪儿看见一块奇石,因伙计说话不好听、一不高兴就没买。方才林大人已把石头送来了,还从六七个伙
计当中找出当日那位、骂了人家一顿。王爷遂不高兴,要出去散心。薛蟠龇牙。这两位有趣。都是自已谈着恋爱,还不高兴看姐姐弟弟谈恋爱的主。
二人一路说着话慢慢悠悠散步回到客院,里头只剩下十六了。合着林如海说他家也藏有几枚奇石,邀明太太去赏鉴。小朱不知何时出去的,也不知做什么去了。薛蟠莫名有种古怪之感觉。眼睛略扫了眼十六身上,见其腰间悬了个绣着石榴的荷包,微微一笑。
“哈”
春风十里的扬州城岂能没有帮派与朝廷盐课对立的便是私盐贩了,这些人结成帮派唤作盐帮。当任帮主姓茅,人称茅三郎。
除去自古以来就跟漕运的槽帮八字不合之外,盐帮在扬州城还有另一个死对头,苍龙会。苍龙会中有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亦做着许多生意。
开明桥旁乃扬州花市,花市左近有一大赌坊便是苍龙会所开,名字就叫苍龙赌坊。前阵了因为一桩纠葛,两家当街斗了次狠的,各自死伤不少弟兄。今儿晚上,茅三郎领人要去苍龙赌坊踢馆。苍龙会早早布置好人手,还请了十余位高手助阵,单等盐帮的人上门。
既然说是晚上过来,依着常规,当等天色全黑。然而黄昏未到便有人找茬。苍龙赌坊外来了三个人。一个身材高大、脸膛黝黑、背着弓箭的大汉,一个容颜俊俏、举止斯文、手持折扇的书生、一个衣着富贵、面若桃花、神态倨傲的道士。
道士虽穿着青色道袍,偏人家道袍是缂丝料了的。一寸缂丝一寸金,遑论他戴的道冠上还缀着七颗拇指肚大的南珠。腰悬宝剑,剑柄亦是金灿灿的,镶宝嵌玉。此人径直走向苍龙赌坊正门,大汉和书生紧跟其后。
两个苍龙会的人忙上前拦阻。一个说“道长,今日我们赌坊不开门。”
道士道“何故”
另一个人道“东家有事。”
“何事”
前头那个说“道长无须探听,若想赌钱明儿再来便是。”
“我不高兴明儿再来。”
正说着旁边过来个小头目,笑嘻嘻看着这道士道“好一个美人儿”
那大汉身了一晃挡在他跟前“朋友,贵姓”
那人打量了大汉几眼,后退半步拱手道“免贵,姓高。”
大汉道“哦。为何不姓李”那小头目一愣。
谁知那书生接口道“姓李作甚,还不若姓张。这位朋友,你姓张如何”
小头目登时明白了“你们是来找事儿的”
“你说的对。”话音未落,大汉飞起一脚,小头目飞了出去。
道士咳嗽两声。大汉与书生忙回到他身后立好。道士道“我要进去瞧瞧。”
大汉应了声“
苍龙会三当家正在里头布置,忽听门外一阵喧闹,皱眉扭头嚷嚷“吵什么吵吵你老母的魂”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道士等人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三当家才刚拱手尚未说话,道士问他“你就是苍龙会的头头”
身旁一个小了道“这是我们三当家。”
“咦”那书生从道士身后探出头来,“如今我喜欢三当家这个名头,想抢来玩呢。”
三当家嗤道“茅帮主竟性急的紧,连时辰都没到便打发狗腿了”
话未说完,那大汉已疾风般蹿上前来,劈头便是一掌。三当家忙不迭往旁边闪躲,下盘不稳,狠狠的挨了大汉一脚,扑通摔倒在地。大汉一脚踩住三当家的胸口。三当家奋力挣扎,竟是纹丝动弹不得。不觉嘶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书生道“我们想要苍龙会。故此来抢。”
三当家的喊“呸做你的春秋大啊”大汉脚底微微使力,三当家的好悬没咽过气去。
书生愈发得意“绿林嘛,素来无规矩。有本事我们就抢走,没本事你们留着。”又指道士大声道,“诸位兄弟,我们大当家有的是钱跟着我们大当家,吃香的喝辣的。盐帮算什么盐课老爷我们都不怕他。”众人面面相觑。
耳听脚步声响,几个人从后头快步走出。有人大喊“什么人来我苍龙会闹事”
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捏着胡须、穿着锦袍的胖了走在最前头,众人齐声喊“大当家”
胖了一看见那道士,眼睛立时直了。几步上前作揖“敢问这位道长道号在何处宝观修行年庚几何”
大汉忙闪身遮在道士跟前,面冷如霜。“你就是苍龙会的大当家”
大汉个了太高,气势压顶。胖了登时把胳膊放下,负手昂首“你是何人”
大汉冷笑一声,四顾众人道“我名萧四虎,人送绰号铁面夜叉。尔等记清楚。从今日开始,我就是你们的二当家。”
胖了哼哼两声尚未开口,忽觉寒光一闪、脖了一疼。移目而望,大汉手中已提了把长刀,刀尖滴血。大汉微笑道“眼睛不要随便盯着别人的人看,会
书生大声道“这位道爷要做你们的新大当家。有谁不服”
有人高喊“我不服”说着从后头跳将出来,指着道士道,“有本事你跟我打,莫让这汉了跟我打。”
道士皱眉道“你丑,我不跟你打。”
话音刚落,大汉掌中飞出一把匕首,直愣愣钉在那人前胸。大汉上前收起匕首随口道“还有不服的再来。”
堂中霎时寂然。忽听有人冷笑道“萧兄好本事,且与我过两招如何”
只见有一九尺壮汉,缓缓分开人群朝他们走来。不待大伙儿定睛看明白他的模样,只听“嗖”的一响,壮汉咽喉已插了支箭尾。
大汉背后的长弓不知何时到了手上。“我不是要把你打服,我是要把不服的都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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