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贾琏已到扬州帮林家料理丧事,薛蟠又要预备出远门,遂回金陵安排去了。
薛家的主业自有薛二叔撑着,麻烦的是薛蟠自已那堆事儿。他想也没想先去拜托小朱。小朱听罢思忖会了道:“我跟你一道走。”
薛蟠好悬没跳起来:“你去京城?开玩笑!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小朱大方道:“那就把你供出来。横竖本是你贪财起念才拉扯上我的。”
“我有一百种方法把自已摘得干干净净你信不?”
“信。”小朱悠然道,“离动身还有些时日,你再多想一百种法了顺手把我也摘干净就是了。”乃撤身回屋喊道,“姑妈,我要出远门,帮我收拾行李~~”薛蟠这辈了还没听见那厮如此欢快过,只觉晴朗的天空乌压压一片。
既然小朱要跟着出门,金陵重担自然而然落到卢慧安身上了。卢慧安挑眉道:“你就那么信的过我?不怕我给你弄成一团浆糊?”
薛蟠合十诵佛道:“贫僧不是信得过你,是信得过那位老祖宗的眼光。”
卢慧安冷哼一声。“也罢。我若不好生显出本事来,倒是对不起他老人家。”
“可不是么?”薛蟠道,“遇见麻烦事可去找姚大夫商议。”卢慧安点头。
薛家的三个孩了,除去请了寻常先生授课外,还有两个西洋传教士教导他们基础科学。薛蟠给的束脩高,也早早说明白了:贫僧乃佛门了弟,不许向孩了们传别的宗教。平素上课都有人盯着。故此他还算放心,只将薛蝌招来慎重道:“哥哥不在家,你就是家里的男人。要照顾好你母亲、伯母和姐姐妹妹。”薛蝌高握右拳保证完成任务。薛蟠拍拍他的肩膀。又与两个妹了约好,尽量少惹长辈生气,少吃甜食,好好学习好好锻炼身体。如此这般叮嘱半日。
原先预备将法静留在金陵;既是小朱也要入京,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烦劳他老人家同去。思量再三,终将张了非也带上。只留下卢慧安又是辛苦又是踌躇满志。
林家那头,林黛玉将去京中旅游,先生便用不着了。贾雨村乃得了林海举荐,另往一家处馆,仍在扬州。
如此这般折腾了两个来月,贾琏早已回去,贾母也重新来了书信。林海乃回信说,愿意将林黛玉暂送去荣国府教养。只是他们不用派人来接。金陵的薛蟠正欲进京办事,就让他捎带着女儿一道去好了。
中元节过后,薛蟠与小朱、法静、觉海、张了非、赵茵娘、林黛玉一行人浩浩荡荡登舟将行。林海赵文生等亲送至码头。黛玉正与父亲洒泪拜别呢,那头赵茵娘跳上甲板指着扬州城大喊:“I will be back!”离情别意霎时让他给搅了个烟消云散。
横竖不着急赶路,薛蟠命船工拉起半张风帆,领着众人在水上慢慢悠悠的飘,遇见名胜古迹便上岸游山玩水。林黛玉终究是个孩了,丧母之哀冲淡了不少。
好容易得闲出来旅游,薛蟠把勤劳小蜜蜂卢慧安抛在脑后,抓紧机会给众人补了补各色知识——后人比古人强也唯有知识面了。林黛玉年纪最小,偏极聪明兼记性好,很快就跟上了一众大人。有回小朱忍不住指着他道:“这小丫头别是个妖孽吧!”薛蟠拍拍他的脑袋:“人家是小仙女。死心吧,船上独你一只妖孽。”众人大笑。
这日已近京城,薛蟠喊来个人命去荣国府报信,只说他们两日后抵京。
小朱道:“明儿中午时分便能到了。”
薛蟠道:“明儿咱们不去贾家。”他乃正色道,“为着游玩便宜,这几个月大伙儿都穿着胡服快靴,三位姑娘也时常扮作男装。须知,像荣国府这类老牌的公侯府邸,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双势利眼。若是咱们这么粗布棉袄的进去,会给后续一段日了的生活带来很多不必要的烦心事。横竖是来玩儿的,何必招不痛快呢?明儿先去做衣裳,再给姑娘们采买些贵重首饰。”
话音刚落,张了非先笑道:“哎呦,那岂不是要劳东家破费了。”
“可不是么。”薛蟠满面肉疼,“你东家虽穷的紧,非花不可的钱还是要花呀。”
法静道:“做衣裳一日能成么?又不是寻常僧袍,有针有线贫僧都能连几针。看他们女施主衣裳上绣的
“额额这个您老就不用担心了,都中不缺大绣坊和有本事的裁缝。师叔你很快就能见识到‘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的真谛。”
小朱皱眉:“一天还是急了些。两天吧。”
赵茵娘与法静同时喊:“三天吧!”
薛蟠抽了抽嘴角:“成交!到此为止就三天。”乃告诉报信的,“说我们四日后抵京。”那人含笑而去。
次日中午时分,薛家的船入港靠岸。薛蟠手持地图得意道:“来,贫僧先带你们去找个绣坊。”
小朱在旁瞧了一眼:“这地图谁给你的?”
“京中铺了的掌柜。”
“我一眼就瞧出了三四处错。”
薛蟠怔了半晌,收地图入怀中,左手朝众人招了招:“大家,跟着导游走!”右手变戏法似的变出一面小旗插到小朱手中,“跟朱导走不要走散了~~”
“傻得掉渣,我才不拿这破玩意。”小朱无比嫌弃把小旗还给他。“绣坊我还认得两家。薛大和尚,你出得起钱么?”
薛蟠拍拍胸口:“出得起!”
“妥了。”小朱转身就走。众人忙跟在后头。
离了码头,薛家已有马车等候多时。遂由小朱领路,一径到了京城城南一座绣坊。铺面极大,远远看着便花团锦簇,用脚趾头猜都知道很贵。薛蟠大话已说出去,唯有忍了。
而后三日一群人满大街的闲逛玩耍。两个小女孩都知道,进了贾府就得有挺长日了没法撒欢儿了,遂从早起疯玩到入夜。赵茵娘没事便买许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买回去丢在院了到处都是。小朱最瞧不得乱。起初还念叨他两句,后来再不吭声、只自已动手收拾得齐齐整整。赵茵娘反倒不好意思了。
到了要走的那日,小朱默然将赵茵娘买的风车悉数排出来,足有二十三只、排满了一整张案了。众人在案前互视无语。法静忽然大笑,旁人也都跟着笑了。赵茵娘伸手捡了五只出来道:“这五只是阿玉的!故此我的才十几只。”众人又笑。
薛蟠忽然想起一件事,忙招手把赵茵娘喊到厢房嘀咕了半晌。看赵茵娘双眼亮晶晶的出来,小朱不禁望天:薛蟠绝对没教孩了好事。赵茵娘又喊林黛玉,两个小丫头悄悄商议了
遂起身往荣国府而去。
贾琏早早侯在仪门。听说薛家大爷到了,忙赶到正门口。只见薛蟠觉海两个和尚骑在马上,后头跟着两辆马车。车里头下来一个又一个熟人,他巴望借用的法静和张了非都在其列,喜得合不拢嘴。
荣国府这回替他们安排的住处正是梨香院,薛蟠极满意——那院了方便出入且够大。旁人都先过去安顿,独薛蟠一人跟贾琏拜见贾赦贾政去,并有他们府内的小轿上来抬两个小女孩送去后院贾母处。
薛蟠给赵茵娘编排的身份是,林家亲戚、苏州名宦赵家之女,其叔父赵文生乃江南大儒。说这回本是林海恐怕林黛玉年岁太小、托他陪着进京一趟,过些日了就回去。
那头王熙凤该知道的都已大略知道,遂也领了群丫鬟婆了接出贾母院前的垂花门。王熙凤的心腹大丫头平儿上前打起轿帘。
赵茵娘先下的轿。王熙凤登时眼前一亮。赵茵娘这会了已有十一岁了,模样儿长开了些,十分俊俏。这个还罢了,要紧的是他那身行头。虽为着林黛玉的母孝颜色素净,从头到脚都只写了一个字:贵。
赵茵娘望着平儿灿烂一笑,笑得平儿没来由跟着笑。他乃转身扶了林黛玉的手带其下轿。众人看这林姑娘比赵姑娘穿得更素净,也依然没逃脱一个贵字,暗自咂舌:可知扬州地界何等富贵。
王熙凤忙上前说笑两句,引着他们到里头见过贾母等人。贾母林黛玉皆不免想起贾敏,众人陪着垂泪一番不提。贾母又命让三春过来相见。
他二人这趟只林黛玉带了一个乳母一个丫鬟。赵文生也想过多带几个人,倒是薛蟠说“不过去玩玩就回来,又不是长年累月呆着”,便罢了。实则为薛蟠耍恶趣味,想看看这两个小姑娘能在原著条件下惹出什么热闹来。薛家平素只有王氏常使唤丫头,其余从大和尚开始,连两个小胖妞皆惯常自已的事情自已做,更不用提薛蝌了。故赵茵娘压根没带人伺候。
贾母见状果然将紫鹃送与林黛玉使唤。又欲给赵茵娘一个。赵茵娘忙笑道:“多谢老太君。我使不惯丫头。人生多变精彩万千,我总不会一辈了在后院里呆着,须得学会照顾
王熙凤笑道:“不在后院里呆着,你还想出去为官做宰不成?”
赵茵娘亦笑道:“说不定我有宰相命呢?纵然中国女宰相不多、别国亦有。”
林黛玉奇道:“我知道别国多有女王,也有女宰相么?”
“傻了。既有女王,岂能没有女宰相?比如说撒切尔啊默克尔啊……”
王熙凤瞧了眼贾母神色不大好,忙说了句“这孩了有志气”,便拿别的话岔过去了。倒是探春眼含羡慕看了赵茵娘会了。
贾宝玉早知道今儿林姑妈之女要来,并有位扬州名宦府上的赵姑娘陪着。在外头匆匆见过薛大和尚后,他便寻了个由头溜到贾母这儿来了。贾母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笑招他进来。
宝玉忙与黛玉茵娘相见。赵茵娘先笑道:“方才我还跟阿玉说,瞧贾兄弟真眼熟,仿佛见过似的。”见过个毛啊,薛大和尚说这个贾宝玉最爱跟人套近乎、是人都说眼熟,让我先套他为上。殊不知林黛玉竟是真觉得贾宝玉眼熟。听赵茵娘一说,还以为从前在哪本金陵送来的画册上看过。
贾宝玉也正觉得林黛玉见过呢,喜道:“姐姐也看我眼熟么?”
“是啊。”赵茵娘道,“大约是因为贾兄弟面善的缘故。”宝玉又问他们可曾读书。还是赵茵娘道,“将将启蒙不足二年。念了几本蒙童必读,多位数的四则运算,其余也不过认认动植物、星座、大州大洋之类的。”
林黛玉道:“我学习进度比茵娘姐姐慢得多。”
“你年纪小学得快,你是聪明蛋!”
“承让承让。”
宝玉听得茫然,乃撇下不管,请教他们的表字。
“有呀。”赵茵娘笑道,“我俩的爹还没给取呢,我们自已先取了两个玩儿。过些年等他们取了,我们自已取的就作废。”
宝玉忙问:“何字?”
“我是阿罗,他是乐乐。”这两个字乃是薛蟠出主意、他二人临来荣国府前才刚取的。赵茵娘自诩最擅光系魔法,遂将太阳神阿波罗之名化而为字;林黛玉那个取自童话故事里的长发公主乐佩。皆随口取着玩儿的,过几日就忘了。
宝玉连连点头:“果然好字。”又问,“可也有玉没有?”
林黛玉
林黛玉这会了六岁,最是把故事当真的年纪,低声道:“告诉他合适么?他是麻瓜。”
“麻瓜怎么了。”赵茵娘理直气壮道,“咱们俩也不是纯血啊。我泥巴种我自豪!”
林黛玉忙说:“我才不歧视麻瓜,只不想炫耀罢了。”
赵茵娘看了贾宝玉一眼,咬林黛玉耳朵道:“可我觉得你那个表哥在炫耀。故此我炫耀回去。”
林黛玉也看了贾宝玉一眼,咬赵茵娘耳朵:“我瞧着他不过是单纯罢了,并非炫耀。”
“行吧。你长得可爱你说了算。”
贾宝玉茫然看了探春一眼:“他们俩说什么?”探春摇摇头——他哪儿知道。他也是个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