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透过镜子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让你想的事情，有主意了吗？”
叶六愣了片刻，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宫里的秋日，在两场庆会中悄无声息的流走，寒冬覆上了宫禁的梅枝，一夜之间，宫里的红梅开了个遍。
内务府今年供给西苑的东西，比往年都丰厚了许多，内殿里的炭火烧得足足的，桌上的小苍兰盛开得比春日景色还艳丽。
我用了早膳，掀开厚重的布帘站在门口，看外头的雪花零零碎碎的飘落下来，覆盖住院子里的枯枝丫，隔得远了，像是一副水墨画似的，有种别样的美感。
叶六从后面走近，将淡紫色的外袍替我系好：“公主，要不等雪停了再去吧。”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这雪，怕是不会停了。
两个人刚走出前院，孙姑姑从殿里追出来，把撑开的伞交给叶六，又换了一个新的汤婆子放到我手里。
“主子，雪中难行，传个轿撵吧。”
北风发出呼啸声，带着寒气从面颊刮过，孙姑姑鬓角的碎发被吹乱，我伸出手，将它挂到耳后。
“进去吧，替我收拾好行囊。”
孙姑姑站在院子里，手里捧着两个一冷一热的汤婆子，看着远去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久经风霜的脸上流露出悲伤。
宫道上的雪被内务府铲平了，只剩下一堆结块的雪堆，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一曲绵延的乐曲。
“公主，一定要这么做吗？”
叶六不明白，若是担心成德女帝怀疑，从此以后避着俞炯然，三个人在西苑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便是，为什么非要走这步棋。
我停下脚步，与她面对面。
“日子当然能过，却也不能只这么过着。”
成德女帝那日的举动，让我彻底明白了，要想活得痛快些，自己就得争口气。不然，所谓的安静过日子，其实不过是任人宰割。
叶六还是不明白，不过她见我如此坚定，却也不再多问了，只是把手里的伞又朝我偏了几分。
“教你的话，都记住了吗？”
叶六点头，嘴里冒着白气：“君上会同意吗？”
我笑了笑，不再言语。
冬日里的寒风无情肆略过一切温度，我身上被冷风吹了个透，连牙根都冒着寒气，居兴殿外候在长廊里的太监见着我，倒是颇为意外。
同我请了安，又赶紧掀开布帘，带我到正殿候等。
“请公主稍候。”
我对着他客套的笑了一下，他好似有些受宠若惊，弯曲的背越发诚惶诚恐。
内殿里传来说话声，太监掀开布帘进去通报，一股热气迎面而来，随后又快速消散，冷热交替之间，被外头的风一吹，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隔了好一会，太监才重新掀开布帘出来，请我进去。
我抬眼往内殿扫了一圈，皇贵妃，庄尔达，裕王，甚至连久违露面的景珍公主也在。
“外头风雪这样大，皇妹何事如此着急？”
我见了礼，神色恭顺答道：“皇贵妃娘娘请旨大封故人，臣妹自当替母妃来谢恩。”
按常理来说，君上追封后宫已故的妃嫔，一般得是嫔妃的子嗣有出息，或是年头久远，要修缮皇陵。
先皇子嗣凋零，还在的，如今都到了。身份尊贵的，便只有先皇后，可她当年风光大葬，实在无需再次追封。
既然不是妃嫔子嗣之故，那皇陵修缮，也属实没必要，毕竟先皇去了才不到一年。
我心中暗自揣测，皇贵妃此次主动请旨，不知是想得个贤惠的名声，还是替君上揽得个善心仁慈的面子。
“皇妹有此心意，倒也不必眼巴巴的赶过来。”成德女帝给我赐了坐，又让人奉了热茶。
我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将身上的那半分冷气，尽数淹没在茶水的暖意里。
皇贵妃笑道：“公主来得也巧，正好在跟君上商量着宫中祭礼的事情。”
成德女帝注意到旁边沉默不语的俞炯然，见他一直盯着面前的糕点，便伸手将碟子往他那边推了一下。
俞炯然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饿，又将碟子往成德女帝的面前推了一下，她也跟着摆了摆手。
我
不动声色的将两人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心底有针扎般的疼痛感涌上来。
宫中祭礼，由君上和皇贵妃定下便是，何须还要惊动庄尔达和裕王进宫。
我心下生疑，便听见成德女帝言道：“祭礼的事情，除了宝华殿祈福，朕与皇贵妃商议了一番，想着，还是得派个人去皇陵，为父皇守灵一年尽孝。”
只言片语间，我忽然明白了过来，皇贵妃不是想为自己和君上求个名声，而是为了景珍公主。
皇陵守灵，此人的身份，定然得尊贵些，才能体现君上的孝顺，外头天寒地冻的，皇陵之地又寂寥荒凉，皇贵妃怎么舍得。
只有让陈贵人成为陈嫔，这才能名正言顺的让我顶替了景珍公主。难怪她昨天夜里，眼巴巴的派人来提醒我大封谢恩的事情，可见全然已是没了回旋的法子。
“君上，可有合适的人选？”我用余光扫了皇贵妃一眼，她拿着手帕的指尖轻微弯曲，僵着半天没动，看上去十分紧张。
成德女帝看了景珍公主一眼，见她低着头避开所有人的目光，脸上露出些许不悦的神色。
我心里冷笑一声，便径直起身在殿中跪下：“臣妹愿为君上分忧，还请君上恩准。”
俞炯然放松的神色猛然收紧，几乎就要出言阻止，被庄尔达率先截下话头。
“昭公主面色不佳，可是身体抱恙？”
我真心实意的感激他两次相助的情分，说话便不由自主的放柔了声音：“多谢王爷关怀，不过是吹了点冷风，不打紧。”
庄尔达对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听闻自从避暑山庄落水之后，昭公主病了好长一段时间，眼下莫不是落了什么病根？”
他一再追问，便是想让我借机收了念头，好生留在宫里，不要沾染这趟苦差事。
我不再答他，而是俯身将头贴在了地上：“求君上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