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侯亲被杀,与南景打过交道的中年男人便借此向自己的主子进言,趁着成德女帝还未追究下来,先自请离京,好以此保存实力。
焱戚王觉得有道理,天高地远,也不失为一个明哲保身的办法,于是借着大封的机会,躲出了这是非之地。
成德女帝政务繁忙,来景昭殿的日子却很是勤勉,旁人见着,个个都道俞炯然受宠,怕是不出一年,就会有小皇子。
俞炯然对这种流言蜚语,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他成日关在景昭殿里不出来。不是看书写字,就是练剑。
意芜被他拿在手里舞得宛如海上生出的浪花,漂亮极了,手腕一转,剑尖停顿,桌上的茶杯应声而碎。
竹心捧场的拍了拍手:“好,公子这剑术,越发精进了。”
俞炯然收了剑,走到凉亭下,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话多。”
竹心笑着把茶端给他:“话虽多,但都是实话。”
俞炯然的手指眷恋的在意芜上抚摸了几下,像是在怀念当初送剑的人。
“公子,成德女帝有旨,传您去居兴殿用晚膳。”
俞炯然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知道了。”
宫禁里的花已经在春日里开过一轮了,初夏悄然来临,俞炯然沐浴更衣之后,慢慢的从宫道上走过去。
暮色笼罩了整个宫苑,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另一边的宫墙里长着几个桃子树,在阴雨连绵的日子后,果实结得越发好了。
俞炯然停在宫门口看了几眼,眉头紧紧皱起,随后又松开,眼里带着几分缱绻和低落。
竹心想起了他在俞府种桃树的事情,只当他是触景伤情,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公子,成德女帝还等着呢。”
居兴殿重新修缮过,比原来宽阔了不少,成德女帝还在处理政务,太监先把俞炯然带到偏殿等候。
俞炯然漠然的走进去,见到里面还坐了一个女子,他正想问怎么回事,就见那女子转过身来。俞炯然脑子一阵轰鸣,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太监以为两人没有见过,特意跟俞炯然介绍道:“俞公子,这位是住在西苑的昭公主,是君上的皇妹,最小的
那位。”
日思夜想的人用非常平淡的语气跟他说话:“俞公子好。”
俞炯然背过手,用力的掐着手心:“君上既然没空,我便先回去了。”
太监上前一步挡住他:“俞公子,今日晚膳昭公主也在名单上。”
俞炯然回头看着她,阿昭神色冷静,眼里没有半分恨意或怨恨之情。
“君上有言,等会便到,劳您在此作陪。”太监把竹心也带出去,独留两人。
“还没恭喜你大婚之喜。”阿昭先开了口,打破殿里的静谧。
俞炯然慢慢走近,在两步远外又停下脚步,仔细打量她。
阿昭比之前瘦了很多,脸颊上的那点肉,全部都消失了。不说话的时候,竟然有种冷冽的气质。
今日穿了一声素青色,发髻上配了几颗玉石,插着一个流苏,长度刚好到耳边。落日前阳光从窗口进来,打在她身上,俞炯然仿佛有种人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的错觉。
“阿昭。”即便只是唤一声心上人的名字,都要让人心底生出无限的柔情。
“对不起。”千言万语,俞炯然竟然只有这一句可以说了。
阿昭笑道:“俞公子说笑了,如今你是君上的良人,这句话,我实在担不起。”
她的声音客套而疏离,往后退了几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俞公子要是不嫌弃,跟着君上称我一声皇妹便是。”
阿昭走到窗口坐下,拿起桌上的热茶,往另一边的空椅子前推过去。
“人年轻的时候,容易犯了糊涂,说的话,也做不得数。我忘了,也请俞公子勿要再挂怀。”
俞炯然在她对面坐下,将心头涌上来的万般心思压下去。
“你,不怨我吗?”
“为什么要怨?”
“我当日,分明说过,要等你,要娶你。如今,食言而肥。”
阿昭勾起嘴角,神色不带一丝起伏:“我要是真心喜欢你,如今你平步青云,我该为你高兴才是,哪里言得上怨恨二字。再者,誓言这种东西,原本就是不长久的。”
俞炯然心里长久的不安,躲在景昭殿不去面对的鸵鸟心态,全然消失殆尽。他此刻
像是被判了刑的死囚,只剩下万念俱灰。
隔了许久,俞炯然才重新开口问道:“最近怎么样?”
阿昭依然是那幅眉目带笑的样子:“君上对我很好,春日宴之后,封了我的位份。如今,人人对我都很客气。”
她看着俞炯然:“倒是俞公子,好似有些心事,是为了俞大人的事情伤心吗?”
俞炯然摇了摇头,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点了点头。
阿昭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想着家中长辈病故,到底是伤心的,于是将桌上的甜点也推到他面前。
“孙姑姑常说,人心里苦的时候,多吃点甜的,会舒服一点。”
俞炯然看着她,目光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但他却也只是看着她,嘴唇未动分毫。
夜间一场大雨倾盆而下,连带着轰鸣声。成德女帝原本打算处理完政事就去景昭殿歇息,见着雨势太大,便让人传了口信过去。
俞炯然站在雨里,脸上全身水珠,分不清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竹心撑着伞站在廊下,冷眼看着,任由他发泄。
成德女帝派来服侍的宫女想要出去将人扶进来,被竹心一把扯住。
“竹心哥哥,主子这样,会生病的。”
竹心把手里的伞朝着她偏了一点:“病了好,病上一场,人才会清醒。”
办完俞宗禄的丧事,俞炯然曾进宫面圣,将俞宗禄临死前交给他的兵符,呈到成德女帝面前。
“君上所忧之事,臣已办妥。至于婚事,还请君上收回成命。”
成德女帝将兵符牢牢的握在手里:“婚事是父皇亲笔,朕不能忤逆他。”
俞炯然急切道:“君上,你我并无感情,再者,当日所为,不过是行缓兵之计,如今兵符平安归顺,还请君上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