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仿佛在空气中凝滞了般,再多的烛火都照不亮前路。
竹心带着婢女去了刑部报案,俞清松和时景成坐着马车快马加鞭的赶到寺中。
一向安静的山寺,却在今夜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念经声,一群人围坐在地上,低着头。
住持大师双手合十,面带歉意:“佛门之地,如此不清净,实在是老衲失察。”
时景成耳边响起轰鸣声,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步伐沉重得跟灌了铅一样,几步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一般。
时雅娴躺在地上,身上盖着一件粗布衣,脸上用白布遮盖了起来。
“寺中都是男子,实在没有女子的衣物,只好拿了一件废弃的布料替女施主裹尸,还请事主见谅。”住持大师解释道。
俞清松脱了外袍拿在手里,正欲将那粗布衣掀开,住持大师出言阻拦道:“女施主身上伤痕累累,事主见了,怕是心绪难平,且她衣衫不整,弟子们在这里,怕是诸多不便,还请公子委屈些,直接替女施主盖上吧。”
俞清松拿着外袍的手一紧,几乎要将那袍子捏碎了般,半晌之后,他才松开手。动作轻柔的替时雅娴盖上。
时景成瘫倒在旁边,一只手颤颤巍巍的伸出去,又缩回来。隔了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将那白布扯开。
白日还朝气蓬勃的小姑娘,此时只剩下乌青的脸色,头发散乱,额头磕破了,血凝结在了脸上,一双眼睛还直勾勾的睁着。
时景成将手覆盖在她眼睛上,情绪再难以自持,抱着时雅娴痛哭了起来。
俞清松眼眶泛了红,咬着牙,将满腔的愤怒压下去。
“与她同行的公子呢?”
住持大师走到院子的西边,将门推开,引俞清松进去:“那位公子在里面。”
梁升云还昏睡着,他身上的紫色长袍上,全是暗红色的血迹,整个脸色比外头的月色还惨白,气息微弱。
“公子伤势严重,我们到的时候,几乎是只有出的气了,好在我师兄留了几颗保心丸,这才稳住他的心脉,不过。”住持大师看了外面一眼。
“若是他清醒过来,还是先缓一缓,
再告诉他那位女施主的事,他的伤势,实在不宜激动。”
俞清松看了梁升云一眼,问道:“请问住持大师,来的时候,可曾见过凶手?”
住持大师摇了摇头:“今日祈福的人多,老衲带着弟子一直在前院讲经,是后来听到有女子尖叫着从后院惊慌逃出,这才知道出了事。”
两个人走出去,留梁升云在里面安睡。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这位公子正趴在井口,半个身子都快掉进去了。公子昏过去之前,告诉我们下面有人,这才将女施主捞了出来。”
住持大师指了指隔壁的房间:“里头还有一个男子,好像是同行的,那位。”
俞清松点点头,已然知道是谁了。
时雅娴是女子,不好直接抬进厢房去,他们只能草草处理。
时景成的哭泣声没停,声音变得嘶哑起来。俞清松走过去,将他强行掰开。
“景成,冷静一点。”
时景成双眼无神,整个人都麻木了,嘴里无意识的重复道:“冷静,我会冷静的。我要杀了他来祭雅娴的墓碑。”
见着是熟人报案,刑部的人来得比往常更快些,焦明仁和师爷,一马当先的进来。
“贤侄,你没事吧?”
焦明仁心里对上次俞宗禄被俘的事情,十分愧疚,一见到俞清松,目光就直奔着他去了。
俞清松对着他行了礼:“谢远春在寺中奸杀了时府的二小姐,殴打了梁府的公子,甚至还无故杀了一名马夫。还请焦大人依法办事。”
焦明仁脸色沉重,看了看时景成怀里的人,对身后的仵作招了个手。
“其他闲杂人等,都去前院等候传召。”师爷对着众人道。
住持大师和师爷说了里面躺着的两个人,师爷带着人把马夫的尸体抬出来。
“把梁升云送到刑部的客房。等他醒了,再传口供。”焦明仁对着师爷嘱咐道。转而又跟俞清松商量道:“刑部直接去谢府,怕是拷不了人,得让人去梁府和时府传信,两府一同状告谢远春,闹得越大越好。”
余琴紊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俞清松将站在后面的竹心唤过来,仔细交代了几
句。
仵作验尸做得很仔细,时雅娴身上全身各种勒痕和被抽打的血迹,生前定然吃了不少苦头。俞清松怕时景成看了受刺激,将他关在了厢房里,由住持大师陪着。
即便是见惯了尸体的仵作,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将俞清松的外袍,仔细给时雅娴盖上,然后去院子另一边开始写文书。
“尸体,怕是得先在刑部停两日,等案子立了,才能将人下葬。”
“有几成把握让他认罪?”俞清松问道。
“不好说,他上头还有蒋太傅。”焦明仁倒是不说场面话,直言不讳的将事实讲给他。
“若是申请宗亲监审,是不是希望会大一点?”
焦明仁皱眉:“宗亲?以时府和梁府的官职,倒是从未听闻和那家宗亲有所结交?”
见俞清松往厢房看了一下,挥手让他们把时景成放出来,焦明仁一下子回过味来,把他往自己面前扯了两下:“这件事情,刑部出面就够了,不要把俞府搅进来。”
蒋太傅一手遮天,已经是京中人人自危的程度,俞宗禄还在病榻上,这个时候把俞府牵连进来,岂不是以卵击石。
俞清松没说话,只是在焦明仁的手上拍了一下,示意他放开自己。
且不说时府和他的交情,哪怕是不相干的人,谢远春做出这种事情,也是人人得而诛之。何况,他已经在这件事情上失败过一回了,再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刑部还要问口供,收集现场情况,等做完了,再带着时雅娴一起回刑部。俞清松和时景成一直在一旁陪着,焦明仁想拉着俞清松劝上几句,可他一副坚毅的表情,又让焦明仁说不半分话。
谢远春罪孽深重,焦明仁当然想将他绳之以法,可要是牵连了俞府,他如何对得去俞宗禄这个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