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出被窝之后,她才发现京城好冷,离京之前,天气只是凉。如今,还没到1月,京城已经来到零度,估计再冷下去,她就可以打雪仗,堆雷人。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块萨其玛,嗯,还是家里的东西吃着惯口。连续吃了三块萨其玛之后,她鼓起勇气,拨打二姐的电话。
“小妹,圣诞节好玩吗?”
阿漪正在书房里,孩子正在睡午觉,她趁着这个时间来书房放松一会。
“挺好玩的,和春节一样,大家守夜到凌晨。可是,那里的人,虽然有烟花可以放,却没有各式各样的小鞭炮。还是我们的春节有意思。”
穆亦漾漫不经心地说着,觉得自己还是要带出主题:“我和大卫,已经离婚了。”
“什么?”
两道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穆亦漾一惊:“二姐,大姐也在?”
阿涟惊讶又紧张的声音马上响起:“小妹,你刚才说什么?是在开玩笑吗?”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小妹身上。大卫那么爱小妹,不会和小妹离婚。可是,无端端的,小妹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迟早都会告诉家人,大姐既然和二姐在一起,也省了让她再单独打一次电话。穆亦漾淡定地重复一遍:“我和大卫离婚,平安夜那天离的。”
她将离婚的事情,从头到尾,事无巨细,慢慢地说了一遍。从大卫飞到西西里,一个星期之后回来告诉她,他爱上了别人,两人协议离婚,二大爷帮忙办理手续,宗哥飞去罗马接她回京。
此时的她,发现自己在说起这事的时候,终于能够冷静对待。没有不满、抱怨、伤心等负面情绪,她的心很平静,不起一点波澜。
可是,她说的风轻云淡,听的人,内心却击起滔天骇浪。她们和大卫一起生活快一年的时间,大卫是如何对待穆亦漾的,看得她们牙齿都酸。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天24小时,大卫恨不得将穆亦漾揣在怀里。
每天都像初恋一样生活的恩爱夫妻,怎么会说散就散。难道应了古人的那句话,恩爱夫妻不到头?
阿涟怔怔地问:“你和大卫两人,在法律上,已经不是夫妻?”
“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和他,已经成为过去式。”
对于小妹冲动之下作的决定,阿涟非常反对:“小妹,大卫做事冲动,为何你也跟着他的节奏走。你在做决定之前,和我们商量一下。”
“大姐,大卫铁了心要和我离婚,他想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人家连协议书都拟定好了。不管他之前是如何爱我,反正现在他的心不在我身上。我和你们商量,又能改变什么?先不说大卫的想法,你们是否能改变;就拿我来说,我的男人,眼里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人。出轨的男人我绝对不要,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出轨,我不要。”
她承认,在感情方面,她有着绝对的洁癖。那种抱着家花闻香,又想采路边野花的男人,她一脚将他踹得远远的。
事情太突然,阿漪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小妹,大卫是不是有难言的苦衷?”
穆亦漾苦笑着:“他的苦衷就是,我和他的缪斯没有办法接受另外一个人的存在。他想享受齐人之福,左拥右抱。”
难道,男人天生的就想着三妻四妾?我去,抱着这个念头的男人,还比不上那些同时交四五个女朋友,却一直不肯结婚的要单身一辈子的男人更诚实一点。
按着自己的发痛的太阳穴,阿涟无语问苍天:“为什么。”
谁能告诉我,这一切究竟为什么?不只穆亦漾,就连大卫也想知道,为什么。
穆亦漾只能这样来形容:“缘分已经走到了尽头。”
有缘,她才能遇见他;无份,两人没能厮守终生。
三姐妹同时陷入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阿漪开始关心自家小妹的利益:“财务如何划分?”
话说得太突然,穆亦漾愣了三秒,扑哧一声笑出来:“二姐,你不问我好不好,心情如何。怎么问我得多少钱?”
自己的妹妹她能不了解吗,就算身上伤痕累累,她依然能够哈哈大笑地说这些伤一点也不痛。阿漪是一个现实的人:“你这个傻妞,别告诉我,你一个子儿都不要。”
“我要,为什么不要。该是我的,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穆亦漾才不是那种假清高之人,她将大卫分给自己的财产说了一遍。这才让阿漪放下心来,只是,心里还是不平衡:“为什么只要他这么一点的东西。不剥掉他身上两层皮,我都不甘心。”
做人要讲良心,穆亦漾觉得自己并没有吃亏:“他给了我自己存款的三分之一。我们结婚的时间短,差20天才满一年。这一年的夫妻共同财产,远远达不到他存款的三分之一。”
那又怎样,阿涟才不管这么多。她毕竟是政法系毕业的而且还是双学位的大才女,碰巧她对意大利的法律有小小的了解:“在他们国家,没有婚前婚后财产的说法。你何须用我们的法律作来你划分财产的依据。”
“我有时间却没精力来打离婚大战。”穆亦漾是这么认为的,“我们两人都不缺钱,何苦为这些永远也赚不完的钱打拉锯战?再说,我们之间即没有深仇大恨,又没有经历不堪回首的痛苦生活。既然如此,何必撕破脸皮,搞得像仇人似的。大家都潇洒一点,没什么不好。”
木已成舟,继续讨论这些已无意义。阿涟担心小妹自己一人在外:“小妹,回家吧。”
“我不想回家那么快,我想在外面多待一些日子。快过年的时候,我才回家。”
穆亦漾真的不想那么快回家,这个时候回家,来自家人、亲戚、朋友等的关心、担心,一股脑的全向她扑来。这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似的。因此,她想在外面缓一缓,等到父母能够接受她闪离的事实之后,再回家。
然而,阿漪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小妹,那你一直待在二大爷家里?总是麻烦人家。”
“得了,小妹麻烦二大爷的够多了。”
阿涟打断二妹的话,不过,阿漪的话也有道理,她继续劝说着:“之前,怎么说,大卫家里在京城有一家会所,你们可以住到那里去,不一定非得住二大爷家里。只是,现在你已经和人家离婚了,会所又不是你的,再说你肯定也不想住进那里。不如,我让你大姐夫在京城给你订一家酒店,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舒适的日子过得久了,人的惰性就出来了。让穆亦漾离开,她心里多少有点舍不得。毕竟,这里每天都有人给她当沙袋,哦,不对,是给她当陪练;还有一个半正式的练武场让她晨练;更不用说,有一个最雄伟最豪华最瑰丽的宫殿给她散步。
她也知道,自己不适合在这里长住。想了想,大姐说的有道理,于是,她同意了:“你让姐夫帮我挑一家房间面积大一点的酒店,位置要好,我想待在中心地段这边。”
“好的,这事由你姐夫去办。过几天,你再从二大爷那里搬出来,我们麻烦人家太多了,不能一直给人家添麻烦。”
三姐妹又说了好些话,穆亦漾想到还有一件事,需要姐姐们帮忙:“大卫的衣服,还有个人物品。你们帮我寄回罗马。”
哼,若不是你交代,我俩绝对当垃圾给扔了。阿涟没好气地说:“放心,这个家里,不会有一丝他曾经待过的痕迹。”
“还有,我的事,你们挑个时间,帮我跟爸妈说吧。我不敢说。”
说到这里,穆亦漾有点怂。不知道怎么跟父母说起这事,索性让两个姐姐帮忙。
阿涟有点心酸:“怕了,敢做不敢当?闪婚,闪离。敢做不敢当。”
阿漪悄悄用手肘碰了一下阿涟,示意她别再打击小妹。阿涟心一软:“好啦,你的事,我和你二姐跟爸妈说。过年的时候,你就等着挨揍。”
有姐姐们的帮助,穆亦漾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有点小得意:“我才不会被打。妈妈打不到我,爸爸打不过我。”
仗着身手灵活,你就皮吧。
挂上电话之后,阿涟一拳砸在书案上,气愤的脸蛋有点扭曲:“那个混蛋。”
“姐,当心点。别吓着我双胞胎外甥。”
阿漪轻声地劝着大姐,她心里也不好受:“这事,爸妈和我们要负一定的责任。”
如果,当初小妹结婚的时候,爸妈就让她和大卫回罗马,或许这事就不会发生。
如果不是受到爸妈不幸婚姻的影响,小妹对婚姻也不会如此悲观;这桩婚姻,如果小妹努力挽回,两人不一定会走到离婚这一步。
如果,她们一早回家,或许父母就不会固执地要将小妹留在身边;如果她们结婚后,早点劝说父母,让小妹和大卫去过他们自己的小日子,或许,今天又是另外一种结局。
阿涟眼眶有点泛红:“你说,如果姥姥走的那年,我从羊城回海门。有我在家里陪着爸妈,那样,小妹就可以去燕京大学读书,不用留在家里。那样,她的生活又是另外一回事。”
现在都这样了,想再多也徒然,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阿涟安慰着大姐,同时也在安慰自己:“有钱难买早知道,我们还是想想,什么时候和爸妈说这事。”
在她们想办法的时候,穆亦漾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松一大口气。门外传来敲门声,还有杨宗的声音:“小妹。”
“宗哥,进来。”
小丫头终于醒了,睡的时间真够久的。自己都已经跑了四遍,每回都是看到她睡得像死猪般的沉。现在才醒,他敢打赌,九成九是饿醒的。
“饿了没,瞌睡虫?”
穆亦漾如实承认:“饿了。”
杨宗拉起她往外走:“一整天没吃饭,不饿才快。走,吃饭去。对了,今天晚上没有海鲜,只有肉。”
只有海门,才能够做到一年四季都有海鲜供应。再说,有肉有青菜,足够啦。
来到一楼餐厅,穆亦漾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大伯坐在那里。看到她,大伯熟络地说:“囡囡来啦。”
知道她不认识此人,杨贞介绍着:“囡囡,这是曹伯伯。”
早上的时候,自己至少还带着个爷;这才到晚上,就由爷降格为伯。杨家人什么意思,摆明了不想让自己与孩子扯上关系?
杨老爷子早就拉着穆亦漾坐下来,穆亦漾听话地叫人:“曹伯伯好。”
大曹哥笑眯眯地看着穆亦漾,近距离一看,发现她的模样真俊俏:“囡囡,你男人怎么不来吃饭?”
穆亦漾面不改色,顺口说:“他在罗马。”
或许,你应该在男人面前加个字,叫前男人。
既然曹伯伯是二大爷的客人,那么穆亦漾没怎么关注他,一心一意地吃饭。十天没吃到京菜,好想念这个味道。
邓老爷子夹了根椒盐排骨给她:“囡囡,我听说,你们那边特别喜欢吃这个口味的排骨。”
没错,用12公分长的猪肋骨油炸,捧着长长的椒盐排骨,大口大口的咀嚼,咸中带甜,外焦内嫩,让你吃了之后,回味无穷。
穆亦漾戴上手套,捧着一根排骨用力地啃着:“邓爷爷,您和老爷爷两人别吃太多这个,特别容易上火。”
老人家毕竟上了年纪,偶尔吃一点没关系,但是不能经常吃旺肝火的油炸食品。
杨老爷子也捧着一块,试着吃了一口,嗯,还不错:“真好吃,难怪你那么爱吃。”
囡囡不愧是个美食家,凡是她喜欢吃的东西,样样都是美味。
看到她很快就消灭掉一根排骨,杨厚夹了一块大肘子放到她碗里:“嫩嫩的肘子,肥而不腻。”
“谢谢大爷。”穆亦漾一口咬下去,软而不烂,甜中带酸,好吃。
一顿饭下来,就数她和杨宗吃的多。最后一个烤鸭腿,杨宗不好意思和她抢,故作大方地夹到她碗里:“看哥哥对你多好。”
若不是看她现在心情不好的份上,他还舍不得。穆亦漾看到鸭腿,笑得咧出大白牙:“谢谢宗哥。”
“别介,话先说前头。”杨宗趁机提出要求,“改天,请哥哥去御坊好好吃几顿。”
这算什么,你想什么时候去都没问题。我又不是付不起饭钱,穆亦漾拍着胸脯保证:“吃到你腻为止。”
有好吃的可不能将自己落下,杨厚凑过来:“囡囡,别忘了你大爷。”
“大爷,只要您有空,想什么时候去都没问题。”穆亦漾看着杨家人,唯二没事做的人就是邓老爷子和杨老爷子,“我和爷爷们去吃饭的时候,顺便打包一些你喜欢的点心给你。”
大曹哥听了很奇怪:“为何不打包菜,只打包点心?”
“一来一回的,菜都凉了,没味道。”
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很少到御坊吃饭。御坊不做外卖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要确保菜品的最佳口味。
想到自己多年之前,曾经在那里吃过一顿饭,大曹哥跟杨老爷子商量:“大爷,哪天你们到御坊吃饭,捎上我呗。让我也蹭顿好吃的。”
“小曹子,只要你有空,吃几顿都不成问题。”
杨老爷子摸着胡子呵呵一笑:“你平时太忙,经常不在京城。大家一起吃顿饭,也不容易。有空啊,等你爷爷回京,我们一起吃顿饭。”
吃完饭之后,杨贞问穆亦漾:“囡囡,要去散步吗?”
饭后散步,是这孩子的习惯。
哪知,穆亦漾却不肯去:“外面冷,风刮在脸上,痛。”
刚才出了一下院子,呼啸的北风剥在脸上,像用冰块砸在自己的脸上,又冷又痛,吹得她脸上的神经都麻痹了。
他这才注意到,穆亦漾的身上披着杨宗的外套。难道室内的暖气开得不够大,她觉得冷?
既然不去散步,那就在室内消遣。穆亦漾坐在榻上,与杨老爷子对奕。邓老爷子和杨宗帮忙出谋划策,只有聪明的杨厚蹲在穆亦漾这边,给她助威呐喊。
杨贞和大曹哥坐在他们对面的榻上低声地聊天,只是,不到一会儿,两人的谈话就对被面越来越大声的争吵给打断。
“爷爷,一早让您别走那步,您老偏不听。现在被吃子了吧。”
杨宗拿老爷子没办法,为何不听别人的劝,总是固守己见,难怪被小妹杀得片甲不留。
被孙子吵得头痛的杨老爷子恨不得一巴掌将这只大苍蝇拍走:“都怪你,一直嚷个不停,吵得我脑袋来不及思考,害我总是下错。”
邓老爷子也觉得外孙像只苍蝇一样,嗡嗡嗡叫个不停,让人心烦:“阿宗,君子要观棋不语。闭上你的大嘴巴。”
倚老卖老的两位老爷子,自己棋艺不精,不听劝,自作主张,输棋之后反而怪另人:“怎么又成了我的错。”
穆亦漾压根不同情杨宗,说多错多,他怎么不长记性:“宗哥,你少说两句,爷爷不会当你是哑巴。”
“就是,阿宗,反正老爹不管走哪步都是输,你瞎起什么哄?”
脾气上来的杨老爷子手一伸,用力地朝杨厚的头上拍去:“免崽子,我输了,都是你咒的。”
摸着脑袋喊痛的杨厚觉得自己受到了无妄之灾:“爹,吵你的人是阿宗,出你乱出主意的人阿宗,害你输棋的人是阿宗,你不打阿宗,打我干啥。”
又喊又叫,又打又骂,吵吵闹闹,乱得像街头的菜市场一样。
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切,大曹哥笑吟吟地说:“你家好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