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关于夜的恶梦。
梦中,黑暗仿佛没有尽头,时间是一场漩涡。
在她夫君骤离的第二夜,旗开得胜的愉悦,渐渐退却,整个人反倒被恐惧与无端的各种压迫紧紧制约。
漫天,夜枭的声音像海一样漫过她的头顶。
接近窒息的顶点,她抱着薄毯惊坐起,本能地、深深地抽了好大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屋顶上方,传来叵测的动静。
警觉中开始穿衣穿鞋,乍然辛柏的声音从极远处飘荡而来“不好了,有贼!”
她匆匆奔出屋外,手里紧紧握着流星锤的软索,沈烟亦同时从抱夏中冲出来,满脸倦意与害怕。
“看好京儿。”她交代一声,飞快蹿上屋顶,沿着起伏的屋脊,向火光冲天的地方冲去,辨别了一下,正是长嫂居住的香雪院。
首先想到的是窃贼,毕竟双烈山庄富绰非常,遭贼惦记,也不算什么奇事。
可冷静分析以后,她感到有些不太可能,如果是贼,这场劫难应该爆发在库房,而非北院。
她立马想到,来的如果不是贼,很可能就是误会文生林还留在庄上的那十名杀手了。
当下真是心情复杂至极。
赶到时,四下全是手执火把、方便照明的护院,长嫂由景阳身边的王护院倾力保护着,瘦弱的身型硬是被对方又圆又强壮的身体挡得严严实实。
包括辛柏在内的四名护院也加入了这场战斗,可惜他们实力不足,局面主要还是靠小阳在撑。
地上已经有了两个躺倒的蒙面人,是死是活,尚来不及分辨。
她什么都没说,出场即是出手,一记流星锤狠狠掷出,砸向离她最近的对手,但很可惜,对方身子一偏,毫不费劲就躲开了。
凭这样的身手,她更加确信,来得绝对不是窃贼,因为窃贼只为求财,不会拿命来争。
环顾四下,仔细一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人。
稍定神后,她扯着嗓子开始大喊“你们不必枉送性命,文生林早就离开这里了。”
可惜的是,在她喊完以后,场面上并没有一个人为此停手,大家该打还在打。
于是她又接着大喊,还是相同的内容,而且这次说得更加具体“金夫人早就随车走了,只要大家停手,我可以将他们的去向告知你们!”
喊完不久,小阳抽神回答她一句“小姑姑,你怕是误会了,文世伯并非这些杀手的目标。”
一句话好像一盆滚烫的蜡油浇下来,瞬间就点着了她的奇经八脉,有如一般,浑身烫得可怕。
不禁为之一怔,而就在这一怔之间,险些被敌手伤中。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怎么可能呢?
一切的推理都那么合适又到位,一切的线索都严丝合缝,为何到头来,竟是一场误会?
她因满怀疑虑不安,动作难免迟钝,还手之间,变得力不从心。
习武之人,生死往往悬在毫厘之间,交手之时,最忌分神,极容易陷入杀身之祸。
某个瞬间,对手冲她发来一道暗镖,镖头又快又准,带着不可一世的力道,而且发送得十分隐秘,过程令人预想不到。
当镖头离她只有一两寸时,她才发现这个寒光闪闪的物件,心中猛然骇了一跳。
真以为这次非死不可了,万幸一只玉笛突然出现,带着“锵”的一声脆响,镖头坠落,她平安无事。
一直借住在挽云院的另外两位客人及时现身,也加入战局。
那位叶少侠,长相白净,却满面邪气,前些日子见他时,连路都走不甚稳,今日对付起这些刺客,已游刃有余。
另一位聂姑娘,算是三人中与她来往最多的,其人单纯话少,羞羞答答,原本以为应该不会武艺,直到此刻亲眼见识,才知道她竟然还是一位身手了得的炼炁师。
有他俩出手,十位刺客自然不在话下,很快就或伤或逃,不成气候。
战事结束,她收回软索流星,主动走到景阳身边,向他问清此事的疑点。
如果斑斓院的三人,并不是这些杀手的目标,那这些杀手的目标到底是谁呢?
待景阳喘定,眼睛向边上一倾,先看了一眼长嫂,才向她解释“小姑姑没听出来,上次二婶过来闲叙,正是为了提醒我们提防景杏。”
“景杏?”她浑身一冷,不可思议起来。
沉吟一时,才头皮发麻地接着问“怎么会是他呢?”
“临江本就是富商云集之地,景杏时常往来送镖,每回都必到鹧鸪楼消遣,一来二去,便与金夫人相熟了。”
“这么说,景杏如今在庄上?”
景阳点点头,“是,金老板已经查到他头上了,他实在无处可藏,只好求我照应。”
“你,你怎不早说?”她懊恼地喃喃道。
景阳探了她一眼,马上低头致歉“小姑姑见谅,实在是你与表弟归期在即,侄儿不愿惊扰你们,才没有据实相告。”
她总算恍然大悟,“如此说来,孟临的死,也和景杏有关?”
景阳一脸为难地点着头,“我追查多时,发现确实如此。原本我还以为孟临的死与爹爹的暴逝有关,后来才发现,那根本就是两码事。”
“你觉得大哥的死没那么简单?”她很警觉地问。
景阳于默然中埋下脸庞,虽没有多余的言语,可他多疑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长嫂站在一旁,对挽云院的客人表达起感谢。
半晌,“小禧!”她听到长嫂在唤她,刚要抽身,恰好景阳发了话“我认为可能和九墟圣主有关。”
声音冰冷又果绝,好像烂熟的苹果,毫无迟疑地往下落。
“那是不可能的。”她定定地望着他,沉声道“大哥衣食无忧、生活美满,何需求上九墟圣主?”
“我还没有证据,可我的直觉是这样告诉我的。娘亲一定有所隐瞒,我也感觉得出来。我绝不会放弃追查此事,无论如何,我都要见那位圣主一面,向她亲自求证。”
“你不要自找麻烦,山庄和长嫂都离不开你。”她只能苦劝。
但景阳却一脸笃定,言语中好像带着深仇大恨一般,恶狠狠地说“如果我是说放弃就放弃的人,山庄和娘亲,又岂能放心依靠我?”
“小阳……”
他一记苦笑,摇头道“小姑姑,你不必多说,我心已定。娘亲在叫你呢。”
她又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有句话实在是憋得难受,却又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和圣主交易的详情,一旦有所透露,便会遭受咒力反噬,现在,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所以她最好选择沉默。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片光洁无尘的幻境,与那串鲜艳的绿松手串。
但愿,小阳永远没有亲眼见识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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