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给取小字?”
阿照一愣,有些不解道:“可男子的小字,不应该只有他日后的先生,才有资格取吗?”
她记得,浔阳的小字叫煦之,是他们的启蒙夫子所取,可他未入仕,自小从军,便鲜少有人叫唤过他的小字。
想到裴浔阳,阿照仿佛又看到他满身是血的模样,眼眶顷刻间又湿润起来。怕被慕容烬看到,她赶紧垂眸遮掩住,轻声道:“还是算了吧,我还是别抢人家夫子的活了。”
“这不是抢,你是他亲娘,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取。再者,在北燕,其实是不兴那一套的,我与七弟的小字,都还是母后随手指的呢。”
“你和慕容博的小字?”
阿照一愣,认识他那么多年,她好像还真没听人叫过他们的小字。
他小字叫什么来着了?
使劲回想了一下,阿照才在记忆里的某个犄角旮旯里,想到他的小字,有些不确定地问:“是叫怀瑾…吧?”
她记得当初在两国婚书上瞥过一眼,但当初不知是他,便没急在心上,这么多年,还能模糊地想起来,已是不错了。
“对,我的小字,唤作怀瑾。”
慕容烬下巴搭在她头顶上,轻点了两下,知她可能不怎么记得了,浅笑着解释道:“当时母后想起要给我取个小字时,刚好看到怀瑾握瑜几字,觉得意义不错,便随手取用了。”
那时他们母子,虽身份尊贵,却活得还很艰难。
“那七王爷的呢?”
慕容博的,似乎更没人叫过。
“七弟的小字为菱华,取自诗经中的,‘芙蓉盖而菱华车兮,紫贝阙而玉堂’。”
“菱华?可这名字,作为小字来用,不应该更适合女子吗?”
慕容烬再次点头,回想起当年,自家那傻弟弟挑小字时的场景,现在都还有些想笑。
“当年,母后也觉得较为适合女子,可母后没有女儿,又很是中意菱华二字,舍不得丢掉。最后举棋不定之下,她便摘取了‘菱华’与‘玉堂’四字,拿去任老七自己选。”
“所以慕容博自己选了菱华二字?”
慕容烬点头,笑着继续道:“但当时,老七年纪尚小,又极贪嘴,一度很是喜欢食槐花蜜,所以听到菱华,便以为是那槐花蜜,就喜欢得不得了,便想都不想,直接弃了那玉堂二字。”
以前菱华这个小字,大家也都是叫了好些年的,直到慕容博过了爱吃槐花蜜的年纪,少年长成,开始有了羞耻心,才发觉菱华二字更适女子。
但字是他自己选的,都载入皇家史册了,改起来麻烦不说,皇子改名,哪怕是小字,那也得开宗庙告先祖的。
他当时又是个承蒙皇后庇护,不受先皇宠的小可怜,先帝自然懒得因为他个名字,就兴师动众的开庙祭先祖。
没赏他个没事找事的大耳光就不错了。
所以后来,他年满十六,可以出宫开府,有了自己的封号后,就不许任何叫菱华二字了,只能唤他老七或起王爷,否则谁叫就跟谁翻脸。
当初阿照初嫁到北燕,慕容博总跟东宫不对付,就是因为慕容烬懒得改口叫他,他才没事找事的。
听完他们的小字还有这样一茬,阿照不得不由衷地感叹一句:“说来,七王爷倒也是凭实力坑自己。”
“可不是么!”慕容烬笑了笑,并不否认,自家那倒霉弟弟凭实力坑自己的次数,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他能活着长大成人,也不知让母后操了多少心。
突然,阿照从软塌上直起了身子,看着他认真道:“慕容烬,我想好了,孩子的小字,就叫景行吧!我效仿母后,摘取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意。”
德如高山人景仰,德如大道人遵循。
都说母子连心,阿照希望,她的儿子,能长成如她所期盼的霁月少年。
阿照说完,正想问慕容烬如何,然不等他开口,就见一名士兵急匆匆地跑来,半跪在马车外禀道:“启禀北燕皇上,我国摄政王有请。”
沈行洲让人来请,想来定非小事。
怕是如今天启是攻下来了,但要如何分割却是个难题,毕竟天启背靠海峡,洲府城县都不少,任何一国多分个舆图上的巴掌之地,都将领先另外两国,得已强盛居首。
这种事,个人得失皆为小,但在国之利益面前,私交再好,都是无法相让的。
也因此,就连李贺早于一月前,就已在快马加鞭赶来的路上,想来此刻应该是到了。所以慕容烬这个北燕皇帝,也到了必须出面不可之时了。
这些,阿照又岂会不懂?!
见他目光温柔地望向自己,似在询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时,阿照轻轻摇了摇头,像以前一样,双手捧着他的脸啄了一口,笑道:“我不喜欢那种气氛紧张的场合,就不去了,我回客栈等你。”
不知为何,听到阿照这样说,慕容烬非但没有放心,反而心里莫名多了些不安。
他肃着脸望着她,半天没有吭声。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阿照笑着问:“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瞧?可是觉得你家皇后娘娘似天仙下凡,连片刻都舍不得分开了?”
“阿照,你真的会等我回来吗?”
这话,慕容烬问得很小心翼翼,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她此刻面容,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丝表情。
“傻,除了你,我还能等谁啊!”阿照没敢正面回答,长长的睫毛下,眼神有片刻的闪躲,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此刻的笑容有多勉强。
“阿照,不知为何,我突然很心慌,我怕我去了,回来就找不到你了。”
阿照心颤了一记,推了推他的,道:“行了,别胡思乱想了,快去吧,在场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别让人家久等了。”
然而他还是不动,依旧直勾勾地看着他,半响似无可奈何一般,沉声说了句:“裴银,说话要算话,我们都要早些回来。”
似意有所指一般,慕容烬说完,不敢再看她,生怕再看一眼,就不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