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雪澈穿着一身丫鬟的衣裳,披着斗篷,戴了面纱坐马车悄悄地来到了书生所在的草屋子里。
这里地处偏僻,草屋子破旧得连风都挡不住,是旁人遗弃了的屋子,连个棚子都不如。
瑞琴扶着雪澈的手,低声道:“姑娘,咱们得速速行事,早些回去,柳姨娘与三姑娘的人时时盯着咱们的院子,就等着您出错呢。”
雪澈点头:“知道了。”
她走进屋子,便瞧见那屋子也没有什么床,只有一个面容黑黄的书生身着破旧的衣衫躺在一堆稻草上,书生脸上不知道为何弄得很是脏污,黑一块黄一块,甚至看不清楚原本的相貌。
瑞琴又道:“言公子只怕是不行了,姑娘您离远些看,奴婢来给他喂药试试。”
她知道自家姑娘心善,想报言公子的救命之恩,但姑娘身子也不好,若是染了病气更是麻烦。
可不知道为何,瑞琴也喂不进去药,半晌,雪澈轻轻咳嗽:“我来。”
她也不明白自家为什么会这样,兴许是因他救了自己,也或者是因为他跟自己同样可怜,再或者,是因为他与师父一样都姓言。
师父,师父,想到师父,雪澈心中就难受起来,她一定会尽快完成这次的穿书任务,早日救得师父。
神奇的是,雪澈才到书生旁边,书生手指就轻轻一颤,紧接着,她还算顺利地把一碗药给喂了进去。
本来周氏吩咐来照顾言轻的人原本要带言轻挪个地方住的,可不知道为何言轻死活不肯走,那人也怕冷,想着这儿离裴家远主子也不知道便偷懒走了,这会儿言轻的草屋子里倒是只有他了。
雪澈思量再三,嘱咐瑞琴:“给隔壁的阿婶些碎银子,嘱咐他们帮着照顾言公子,此外再给他留一封信,若是明儿言公子的还不醒来,便还是让人悄悄地同我说。”
瑞琴立即去办,雪澈便把带来的一床棉被给言轻盖好,在看到言轻的那双手时,她却蓦的一顿。
每个人手的形状都不太一样,她除了对自己的手比较熟悉之外,最熟悉的便是师父的手了。
那双手牵着她学会走路,给她做好吃的,在
她受伤时帮她涂药,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一起爬山她累了便枕着那双手睡觉。
师父的手指修长,手掌宽大,拖着她圆乎乎的小脸,舒服极了。
而言轻的这双手,竟与师父十分相似,雪澈有些讶异,但再看看言轻那张略带黑黄的面庞,却又嘲笑自己真是想师父想得太厉害了,这人根本不可能是师父啊!
安顿好言轻,雪澈便与瑞琴一道乘马车走了。
隔壁的婶子得了银钱立即喜滋滋地让男人把言轻背到自家柴房里的小床上,她男人给言轻大致把背上的伤痕涂上些雪澈留下的药膏,又给弄了热水罐子放被窝里捂着,言轻虽还未醒,却觉得手脚都热乎起来,身上也不那么地疼了。
那股子清淡幽香早已飘远,昏昏沉沉的他入了梦。
梦中他跟在一个女孩身后,笑看她在花丛中扑蝴蝶的娇憨姿态,嘴里嘱咐着:“阿澈,当心些。”
那愉悦,竟然是如同真的一般。
*
因为出门一趟,加上为了画符流了血,雪澈才到清风堂就觉得体力不支,灌下去一碗参汤,又吃了几颗阿胶蜜枣糕,这才觉得身上舒坦了些。
但她躺在床上歪着,心里也清楚自己现在身体不好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气运太少。
但那桃花手钏在裴霜言身上,只要裴霜言带着起了逆反的作用,自己的气运一定会好起来的。
何况时间还多,等她睡上一觉明日再斗也来得及。
可这会儿躲在碧池苑中的裴霜言与柳姨娘可不这样想。
裴霜言轻轻地抚摸着腕上的手钏,眼中都是惊喜。
她瞧见自己戴上这桃花手钏之后,手心处就多了几朵桃花样式的气运符文,寻常人看不见,可她看得见。
能看到旁人身上的气运这个事情,是裴霜言十来岁的时候发现的,她没告诉任何人,起初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后来发现自己身上每多一缕灰色雾气,就更倒霉些,便理解了,人身上的粉色雾气代表好运,灰色雾气代表霉运。
而她呢,比大部分人身上的霉运都多一些,所以还没出生就被她娘擅自带走成了没爹的孩子。
后来
,裴霜言试探着去偷走别人身上的气运,可她发现每次偷到了些粉色气运之后,自己的确是会遇到些好事,但那好运只能持续一会儿,便又变成了更多的霉运。
这搞得她不敢轻举妄动,可日子贫穷,有时候总忍不住去偷别人的气运,这样一来,身上的霉运越来越多,直到前年大病一场,她娘带她认回了裴府。
原本裴霜言回到裴家之后欣喜异常,不仅捡回来一条命,还有吃不完的鸡鸭鱼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可是后来她又发现,鸡鸭鱼肉哪里有海参鲍肚好吃呢?绫罗绸缎也分苏绣湘绣粤绣,同样是女儿,她是庶女,那位高高在上生得貌美无双性子温婉才气过人的四姑娘裴雪澈是嫡女。
这位嫡女早早地定好了亲事,乃是镇国公府的世子林墨冗,林世子高大俊朗,矜贵不凡,裴霜言见他第一面就怦然心动。
如果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就好了……
她看到裴雪澈身上几乎被粉色气运环绕,怎么都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运气这么好的人啊!
真是让人嫉妒得牙都痒痒,明明,是她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明明,大家都姓裴都是爹爹的女儿,裴雪澈凭什么过得这么好呢?
起初她不敢碰裴雪澈,怕这样气运爆棚的人自己碰不得,可后来无意中触到裴雪澈的手指之后,她就发现了一个大惊喜!
裴雪澈身上的气运与旁人的不同,偷来之后根本不会消失,还会一直依附在自己身上。
她大着胆子一次次地靠近裴雪澈,而后就发现,自己皮肤越来越好,五官似乎也发生了改变,学东西一点就通,身体也变好了,而身边的人似乎也都对她更喜欢了。
而裴雪澈呢?她眼睁睁地看着裴雪澈一点点暗淡下去,容貌从惊艳而趋于平凡,性子越来越暴躁,更别谈什么才气,中秋诗会上她轻易地就打败了裴雪澈。
原本裴霜言并没有想要裴雪澈的命,可人得到的越多,胃口就越大,变漂亮了,还想要更漂亮,尤其是看到周氏那般疼爱裴雪澈,大把的好东西都往裴雪澈屋子里搬,又看到每次聚会上世家小姐们对裴雪澈亲事的艳羡,大家都说,裴
雪澈将来若是成了世子妃那该是何等风光!
毕竟,林墨冗才情了得,又是世子的身份,前途不可限量啊!
裴霜言渐渐地就起了杀心,她偷走了裴雪澈身上几乎所有的气运,眼看着裴雪澈只剩一缕气运苟延残喘,心中却无比快活。
她希望裴家嫡女早些惨死,而她完全代替裴雪澈,成为所有人羡慕的女孩儿。
而她的亲娘柳氏能一跃成为裴家主母……
烛光摇曳,裴霜言轻轻抚摸着桃花手钏,回忆着往事,畅想着未来,越发肯定那粉色桃花花瓣是好东西,有了这些她定然能够死死拿捏住林墨冗的心!
柳氏得意一笑:“再好的东西,周氏这个蠢货也护不住。你爹说这几日黄历不大好,再过三五日便要去镇国公府提出退婚,言儿,你与世子情投意合,定要拴住他的心,等上个一年半载,只消裴雪澈病死了,你们便可成亲了。”
只要她们用上些手段,裴雪澈便无法苟活。
裴霜言忍不住咯咯咯笑起来:“娘,还是您厉害,我等着她病死的那一日呢。”
柳氏轻哼一声:“放心,她母女二人敢与我抢你爹,我必然不让她们好过。”
*
晨起,雪澈才一睁眼便听到了系统的提醒:“气运不足。”
这一声提醒宛如冰水兜头浇下来,雪澈低头一看就发现自己身上的粉色气运的确都快成透明的了,她几乎立即心慌起来。
可此时系统没有颁发任务,桃花手钏要发挥作用还要一段时间,她现在这个身子弱得很,哪里有精神再做什么?
雪澈勉强用了些粥,而后就觉得呼吸不畅,连忙让瑞琴扶着自己出门走走。
时值初春,还是有些冷的,可清风堂附近便是裴家的杏花院子,裴政这人喜爱附庸风雅,在家里打造了各色花园子,到了花季开得纷纷扬扬倒是好看的紧。
雪澈被瑞琴扶着慢慢往前走,看着那如白雪般飘扬的杏花花瓣,呼吸了一口清甜的空气,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才走没几步就听到了一阵笑声,抬眼一看,便瞧见是裴霜言以及两位打扮精致的姑娘正在杏花林的亭子内摆了
小桌子在赏花喝茶呢。
裴霜言原本在有意无意地炫耀自己的桃花手钏,瞧见雪澈便低笑一声:“让你们见笑了,我那位四妹又出来了。”
旁边穿耦合色襦裙的徐小姐瞧着年纪也不大,张嘴就很难听:“哎呀,那不是裴家四小姐,镇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妃么?”
另一位穿草绿裙衫的崔小姐捂嘴一笑:“人家与书生私定了终身,哪里还会当什么世子妃?”
雪澈落水之后名声尽毁,这俩人功不可没。
裴霜言站起来,浅笑盈盈:“四妹妹,你身子骨弱,怎的出来吹风了呢?姐姐邀了好友来家赏杏花,没打扰你吧?”
雪澈懒懒地瞥一眼那俩女孩儿,不客气地说道:“鸡鸣狗叫的,吵得我头疼。”
崔小姐与徐小姐立即不悦地站起来斥道:“裴雪澈!你自己不检点还怕人说?你这般辱骂我们,简直没有教养!”
雪澈冷淡地看了她们一眼,盯着其中的徐小姐看。
她师父看相很厉害,却只教了她画符,那时候她偶尔偷偷在帘子后面看师父如何给人看相的,稍微学到了点皮毛,偶尔也是能唬人的。
因此,她故作严肃地说:“这位小姐,你印堂发黑,双眉高低不同,隐隐看出近来运势极差,造口舌之恶只会得更多报应,我劝你立即跟我道歉悔过,若我心软还可以帮你想办法,否则你必遭飞来之祸。”
说完,她又看向徐小姐:“你呢,眉心凸凹,额头隐隐呈沟壑之状,只恐双亲有恙,竟还有心思在这里与人狼狈为奸嘲笑旁人?只怕过不几时哭的便是你自己罢。”
雪澈说完,扶着瑞琴的手转身慢悠悠走了,这种霉运写在面上之人,不需要她动手,很快就会倒霉了。
而徐小姐与崔小姐气得跳脚,恨不得撕烂雪澈的嘴。
裴霜言忍不住嗤笑:“她几时会算命了?竟敢这般诅咒旁人,我必定回了父亲,要父亲好好惩处。徐妹妹,崔姐姐,你们千万莫要生气,今日是我的罪过,不如咱们去外头茶楼吃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