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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1 / 1)

文棉被贺怀抱着,坐到了?最里面的单人床上。

就?是她上一次过来做脑波分析的时候,坐的那?一张。

床很窄小,两面都环着墙壁,还有一面拉了?半个帘子。

小姑娘一坐上去,立刻就?又抬了?脚,想继续蜷缩起来。

但鞋子刚刚碰到雪白的床单,就?留下了?一道印子。顿时愣了?愣,没敢再动。

但捏着自己衣角的手指却越来越紧,两颊也因为后牙咬得太紧,整个都鼓了?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身侧吱呀一声响,贺怀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脑袋还没反应,手就?先把人给揪住。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个样子不太好,把人袖子都抓皱了?的小手,又犹豫着缩了?回来。

贺怀将她手接了?过去,裹进掌心。

而后,半蹲着,到她面前。

“以为我又要走啊?”

说着,大手把她鞋子往下一拽,就?露出了?她蹬着白袜的小脚丫。

然后,两只手托着她的小腿,帮她放到了?床上。

“不是想坐上来吗,自己又傻唧唧的不会脱鞋,我不得伺候你啊,嗯?小祖宗。”

小丫头?上了?床,就?得了?某种指令似的,自动环着胳膊,把自己团吧团吧整个抱住了?。

她不说话?,贺怀就?也不说话?,一动不动地守着她。

男人宽大的身子,像是一道屏障,把她与外面隔绝开来。

文棉的身后是厚实?、让人安心的墙壁。

身侧环绕的,都是男人身上熟悉的烟香。

白色的帘布,将他们隔绝在这一方?窄小的诊床。

光线有一些昏暗。

而贺怀的背后,是这方?天地里,唯一照过来的光。

他,就?像是坐在光里一样。

“是不是不太喜欢邵医生?棉棉想要什么样的,哥给你找。”

安静了?半晌之后,文棉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不少,贺怀终于?动动僵直的身子,轻声开口问她。

文棉背靠在墙壁,两条胳膊搭在膝上,勾弄着手指。

“是不是喜欢温柔的姐姐?

文棉:“……”

垂着脑袋,不讲话?。

帘子外面,打扫收拾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帘布被轻轻掀开一角,邵书?南小心翼翼地探进来。

女人指尖戳戳贺怀的肩膀,用气声说:“外头?我都收拾好了?,先回自己办公室了?。”

贺怀“嗯”了?一声:“我送你出去。”

说着就?要起身出去。

原本垂着脑袋的文棉,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猛地把头?抬起来。

就?像一只警惕的小兽,她紧紧地盯着贺怀的每一个动作。

邵书?南见状,连忙摆手:“不用了?,她警惕心挺重的,这时候最离不开人。”

“那?你先自己回去,过会我钉钉联系你,到时候再谈一下。”

文棉听着两人小心翼翼的对话?,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地徘徊。

然后一反常态地,把贺怀往外推了?推。

“你和姐姐出去吧。”她说,“我已经好了?。”

说完,又把身子朝后退了?退,连腿都往里缩了?好大一截。

在本就?窄小的空间里,硬是和贺怀拉出半米的距离。

刚才?还粘着人,一下都不肯放的小姑娘,忽然又和他生疏起来。

贺怀不明所以,但却没动。

帘布外响起邵书?南离开的声音。

门“啪”一声被关上。

顿时,房间里只剩文棉与贺怀两个人。

*

文棉抱着膝盖靠在墙壁,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脚趾尖。

静默了?好一会,才?小声地开口,说:“我是不是很麻烦啊……”

“哦,原来,你是怕我觉得你麻烦,才?让我送邵医生出去的?”贺怀问她。

文棉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小声地解释:“我控制不住自己……还要人一直看着,你们都很不放心。”

“嗯。”贺怀微微歪了?颈子,目光探到她埋起的鼻尖儿上,笑着逗她:“像个小宝宝一样。”

文棉嘴巴不开心地嘟起来,闷声说:“我不想像个小宝宝。”

小宝宝要人时刻照顾着,生

活也不能自理,是大人的累赘。

小宝宝还有可以长大的一天,会变得越来越懂事。

可她却永远都只能是个累赘。

贺怀干脆也盘腿坐到床上,和她面对面,问她:“你听过彼得潘的故事吗?或者小王子?”

文棉摇摇头?。

她从小就?换上了?轻度自闭。

那?个时候,大家对自闭症的认知还没有现在这么普及。她没能得到及时的干预治疗,一直到现在也没能好起来。

妈妈很少为她口头?讲述繁冗的东西,因为她听不进也听不懂。

普通孩子们经历过的“睡前故事”、“童话?故事”,对于?文棉来说,是一项永久的缺失。

可是,现在。

坐在她对面的人,却丝毫不嫌麻烦,缓缓地起了?这个故事的头?。

“彼得潘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朋友。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工作,也没有时间的概念。他能踩着风飞起来,还可以睡在云朵上。这是一本畅销了?很多年?的经典童话?。”

文棉茫然地眨眨眼?,问他:“然后呢……?”

“你知道这本书?为什么会那?么畅销,为什么会称为经典童话?吗?”

小姑娘缓缓地摇头?。

“因为,不要长大。是每一个成年?人,在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遭受挫折与不公平的时候,甚至累了?、疲了?,感觉找不到生活的意义的时候,都会在心里悄悄地,想的一件事。”

贺怀说着,拍拍她的小脑袋。

“棉棉,做个小宝宝其实?没有什么不好。这是大多数人都想要,但却实?现不了?的愿望。也别?觉得自己是谁的累赘。上回,邱香、鹿小小,你们一块过来时,我和他们说过一句话?。人们之所以觉得猫很治愈,是因为能在猫的身上能看到想要成为的自己。”

这一番话?实?在是过于?冗长。

它超出了?文棉所能理解的范围。

这样的大道理,对于?她来说,无异于?天书?一样。

但小姑娘却始终微微抬着下颌,同贺怀平视着,听得认真。

“所以,棉棉。你是治愈的,别?觉

得自己麻烦。”贺怀最后总结说。

虽然前边那?些像天书?一样的话?,让文棉听了?个云里雾里。但这最后一句,她却听懂了?。

小姑娘终于?放开自己的膝盖,跪立着,蹭到了?贺怀的面前。

“那?,棉棉能治愈你吗?”她问。

男人一怔。

他眼?睛望着的,是面前的姑娘。

可双眼?的焦距,却定在了?半空中的虚无。

“当然。”他说:“棉棉是师哥的药。”

*

他说,她是他的药。

本就?不懂人情世故的文棉,听得更加云里雾里。

小丫头?伸出手掌心,贴到贺怀的额头?上,眸子里是小心翼翼的探究。

“你生病了?吗?生病要吃药。”她说完,又煞有介事地摇摇头?:“棉棉不可以吃,棉棉不是药。”

男人先是一怔,而后把小丫头?的小手拿下去。

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文棉原本为了?给贺怀试体?温,是跪立着的。

在贺怀面前,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

这会儿男人毫无防备的一声笑,鼻间喷薄的热气,就?正正好,落在她的颈子上。

她只觉得脖子上一热,接着,整个脖颈便炸开了?细小的绒毛。

突如其来的感觉,让她忍不住一抖,连忙整个人往后缩。

这动作太大,险些让她冲破帘布,给滚下床去。

幸好贺怀抻着她的胳膊,及时把人给拽了?回来。

“说你是宝宝,还真当上宝宝了?是吧?床这么窄,还乱动。”

贺怀说着,两只手按着她的双肩,把她固定到床的正中央。

文棉经过刚刚那?么一下,也是吓得不轻,脸蛋都白了?。

就?像个木头?娃娃似的,整个人维持着贺怀给她固定的姿势,一下也没敢再动。

“你突然跑什么,嗯?”贺怀问她。

文棉摸摸自己的脖子,小声地说:“你鼻孔出气,刚刚风有点大……吹到了?我的脖子上……很奇怪。”

贺怀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那?句“风有点大,吹到我的脖子上”,指的是他的鼻息。

当即拉过小姑娘的胳膊,作势就?要往她屁股上打。

“文小棉,你是一天不在我面前胡说八道,就?难受是吧?什么叫鼻孔出气,风大?合着您老人家差点掉下床去,是我给吹的吧?”

文棉连忙挣扎着,把小屁股往后坐。

然后,口不择言、胡言乱语。

“你,你不要打我!我不敢了?……”

“你不敢什么了?,啊?还有你不敢的事呢?你给我好好说说!不敢什么了?,嗯?”

文棉:“棉棉是药,药要好好干活……不该,嗯……不该肖想的人,不想……”

贺怀:……?

后半句话?好像听着有一点耳熟……?

这小丫头?,是又摄入信息过多,开始瞎重复别?人的话?了?吧!

……

眼?看着贺怀脸色来回变了?好几回。

文棉别?扭地扭扭身子,又扣扣自己的头?发。

“文小棉,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来着,你给我重复一遍?”

她听见贺怀问。

文棉缩缩脖子:“说过……什……么?”

这话?一说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贺怀好像更生气了?……

文棉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挪。

然后……

对着贺怀背起了?莫生气口诀。

“人生就?像一场戏,今世有缘才?相聚。相处一处不容易,人人应该去珍惜。他人气我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注)

从头?到尾,一句不落,和念咒似的,好一通叽里呱啦。

背完之后,又突然两只眼?睛都亮起光来。

“我记起来了?,你说不会生我的气!”

贺怀:……

他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他是因为什么生气来着?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人气我我不气。

作者有话要说:贺怀:别念了,别念了!快收了你这神通吧!

注:莫生气口诀,吴洪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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