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乖不乖?”许廷彦嗓音温和,手掌抚上鼓挺起的肚子,走时还不显山露水,现已这么大了。
桂音嗯了一声,“白日里懒,晚间精神。”
许廷彦暗忖这不是好事,“得改。”
桂音嗔他一眼,拉到乔玉林面前,“这是我师兄姓乔名玉林。”又指着许廷彦,“这是我夫君姓许名廷彦。”
许廷彦抬眸将他打量,淡笑伸出手,“名动京城的大武生消失许久,原来在这里。”
乔玉林伸手与他交握,再松开,神态不卑不亢,“大武生早已尘埃落定,我是消匿于市井、过百姓生活的潘樨。”又道:“进屋坐吧。”
许廷彦拉住桂音的手挨肩坐,桂音捧茶给他吃,又挑片瓜,去了黑籽递他。
他咬口赞道很甜,问乔玉林怎么挑瓜,乔玉林也莫名其妙地讲了半晌,方后知后觉,这样的高门贵富老爷,哪用得他亲手去挑瓜。
许廷彦看桂音用帕子抹鬓前的汗水,随手拿起半新不旧的蒲扇,一边替她扇风,一边继续吃瓜。
乔玉林暗忖,他倒不嫌弃这样贫旧的地方,再看桂音小心收着亲昵动作,似羞给他看见,而许廷彦则不管不顾,他在这里倒显得多余。
忽听得院门哐啷一声,潘玉拎着菜篮子迈进槛来。
乔玉林起身笑说:“你们坐,我去帮她一把。”随即迈步朝院里去了。
许廷彦觑眼打量那妇人,掠过微隆的小腹,惊讶问:“可是他媳妇?”
桂音点头称是。
“他倒没闲着。”许廷彦感叹。
桂音不爱听,攥起拳头捶他一下,他顺势握住,看着她的眼睛,“怎哭了,又红又肿的,何时为我这样哭过?”
“这时候你还说这样的话。”桂音哭笑不得,抿紧唇不理他,想起身往院里去,却被许廷彦拽住动弹不了,侧首看他,“做什么?”
许廷彦压低声道:“我们回去吧,很久没抱你,想得很。”
桂音脸颊泛起红晕,分别数月,其实她也很想他,轻声道:“答应留下吃饭的,不能出尔反尔呀。”
许廷彦有些失望,没再多话,松开她的手。
桂音忽然凑近亲他的脸颊,许廷彦微怔,心底涌起欣喜,抬手扣住她的发髻。
彼此嘴里都有西瓜清甜的味儿,他不曾性急,也不强掠,只是安安静静地吻她,饱含数月不见的思念和疼惜,这样的温柔缱绻比疾风骤雨更是动人。
桂音嘤咛一声,抬手搂住他的脖颈。
乔玉林半蹲在院里,揪住大公鸡的腿丢进热水盆里翻滚烫毛,潘玉站在他身后,抚了抚被风吹乱的鬓发,朝堂屋方向看着门里那一对男女。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你我心心相印,这便是幸福吧,她羡慕得很。
*
桌上摆了一盘浇淋烫油的清蒸鱼,一盘螺蛳肉炒青豆,一盘红烧肉,两盘清炒时蔬,一大碗黄澄澄母鸡汤,一大盆热腾腾粳米饭。
乔玉林开了一坛金华酒,和许廷彦慢慢吃。
潘玉拨了饭给桂音和自己,咬着筷头笑道:“这鱼和鸡汤是我的手艺,别的都是爷做的,你们尝尝味道可喜欢?”
桂音有些不敢相信,舀了勺螺蛳肉青豆尝了尝,笑着颌首:“很好呢。”又看向乔玉林,“师兄可还记得,有趟我去水塘扒着沿捡螺蛳,却掉进去差点淹死了。”
乔玉林摇头叹气,“你那会儿又倔强又调皮,也不晓得怎么活过来的。”
“放心,跟着爷保你长命百岁。”许廷彦挟了块红烧肉,咬下肥的,把精瘦送进桂音嘴里。
桂音红了脸,暗自掐他腰间一下。
潘玉噗嗤笑了起来。
用饭毕,许廷彦拉着桂音告辞离开,乔玉林和潘玉送到院门外,看着他俩离去渐远的背影,许锦打起马车帘子,许廷彦俯身把桂音抱起,撩袍一起跨进车里。
车夫扬起鞭子得得调头而行,驶出浇满黑粪的畦畦田地,绕过被骄阳晒蔫的簇簇垂柳,不知谁家在娶媳妇,一顶花轿带着嫁妆吹吹打打而来,把马车淹没得没了影踪。
乔玉林满眼火红,下意识地朝前追了几步,炮仗噼噼啪啪轰天地响,震得他蓦然惊醒。
他心底有种空荡荡的感觉,那个欢喜多年的小师妹,终是青丝绾正,随着良人走了。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怕是很难吧。
胳膊被只手臂挽住,他缓缓回首,是潘玉带笑的面庞,“看不见啦,回吧!”
他点点头,随她进了门槛,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只镯子给她,潘玉欣喜地戴上。
乔玉林望着她雪滚的手腕搭着泛绿的镯子,他想,竟也是很耐看的。
*
许廷彦拉着桂音急吼吼踩楼梯往房里走,一路佣仆福身行礼言二老爷回来啦,他也不理。
桂音举着绡白团扇遮着脸颊,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
她要羞死了,二老爷这副样儿摆明要干什么,恰瞟见大嫂冯氏迎面过来,笑着招呼:“二爷刚到府么?”就听淡淡嗯一声,如阵风擦肩而过。
赵妈清咳嗓子:“老爷、姨奶奶,悠着些个。”便听门砰地一关,捂着胸口又添一句:“别唬着小少爷诶!”
桂音背脊贴上门板,许廷彦的手掌已把住她圆润的腰肢,俯首凑近,热烈而鸷猛的亲吻不期而至。
他握着她的手,嗓音浑沉地笑:“我这几月只能自己解决,你今儿可要让我尽兴才是。”
桂音咬他的唇一记,“我可怀着呢,你找别的女人去。”
“找别的女人?你还不得闹死我。”许廷彦的大手探向丁香花纹的前襟。
这时赵妈忽而隔着门禀报:“乔大夫来了。”
许廷彦背脊一僵,有些恍惚,“他来做甚?”
桂音低呀一声,推开他的手,脸颊羞红,“倒把他忘记了,今个是来问诊的日子,他还有桩事要同你讲呢。”
许廷彦听得蹙眉,神情倏然显得紧张,“什么事情?可与你身子骨儿有关?”
桂音摇头,“是谢芳的事。”抬手理了理微乱的鬓发。
许廷彦松口气,又不解问道:“谢芳的事同大哥讲就是,为何要告知与我?”他一面系带,一面请乔大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