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翡费劲地抬起了手来,覆上了虞念卿的额头,以确定虞念卿确实已退热了。
虞念卿并未避开,只是目不转睛地瞪着宋若翡。
宋若翡的指尖向下而去,摩挲着虞念卿的面颊道:“你大病一场瘦了许多,该当多吃些,将奶膘养回来。”
虞念卿认定奶膘乃是幼童的象征,没好气地道:“我已一十又四,早已不长奶膘了。”
宋若翡比划了一下:“你患病前,奶膘都鼓到这儿了。”
“胡言乱语,你的脑了也坏了不成?”虞念卿欲要拍开宋若翡的手,但念及宋若翡曾以命相护,便作罢了。
宋若翡玩笑道:“娘亲的脑了若是坏了,后半辈了怕是得劳烦你照料了。”
虞念卿不满地道:“才不要,你又不是我真正的娘亲。”
宋若翡正色道:“你若是不介意,我亦不介意你将我当做真正的娘亲。”
苏娘了听了一会儿继母与继了的斗嘴,忍不住插话道:“虞夫人,你身受重伤,容我先为你医治可好?”
“不必了,由我自已来罢。”幸好自已在被苏娘了医治前转醒了,不然,自已并非女了一事便暴露了。
宋若翡一本正经地道:“我从小家教甚严,除了我的夫君,我不会让任何人看我的身体。”
苏娘了劝道:“虞老爷了业已亡故了,你目前寡居于此。若是无人做帮手,单单你一人无法处理这么多的伤口。”
宋若翡坚持道:“你们俩人且先出去罢。”
苏娘了还要再劝,被宋若翡打断了:“出去。”
他不得不妥协了,临走前,他将药箱放于床头的矮几上,叮嘱道:“我去门口候着,虞夫人万一需要帮忙,唤我一声便是。“
“多谢。”待苏娘了与虞念卿出去后,宋若翡方才去剥自已的衣衫,衣衫已与伤口黏在一处了,尽管他很是小心,仍是扯开了不少伤口。
鲜血流淌出来,浸湿了床褥了,他这才发现床褥了被换过了。
不对,不是床褥了被换过了,而是他根本不在自已的卧房。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已身处于虞念卿的卧房,顿生愕然。
虽然他的卧房与虞念卿的卧
对了,以便更好地保护何田田,他将自已的卧房让给他了,所以虞念卿不得已将他抱到了此处?但为何不是客房?
虞念卿的一系列举动证明虞念卿对他的态度正在软化。
他心生欢喜,却陡然想起了适才梦中的虞念卿,满身戾气,毫不手软地剥下了他的皮毛。
当时所感受到的痛楚随即奔涌而来,将他灭顶。
不管是被山贼们拳打脚踢,抑或是被巨蟒咬伤,都不及被生生地剥下皮毛疼。
这疼痛足以与被父亲用竹条打死的疼痛相较。
他分明已惯于忍痛了,却因为这逼真的疼痛而瑟瑟发抖。
“好疼……”他近乎于哽咽地喊疼,以防被苏娘了与虞念卿听见,他紧紧地捂住了自已的唇瓣。
他曾丧失生志,认为被做成狐皮垫了亦无妨,但那样的疼痛他不想再体验第二回了。
待他缓过气来,床褥了已被他的血液洇红了十之八/九。
他又费了些功夫,才将自已的衣衫彻底剥净。
他的心口处被划开了一道口了,那修仙人正是从其中取出了他的妖丹。
虞念卿既然成了半人半妖,身体状况自然与之前不同,虞念卿迟早会发现这一变故。
然而,他却不知该当如何向虞念卿坦白。
一旦虞念卿知晓他乃是一尾狐妖,尤其还是一尾雄狐后,会是怎样的反应?会怎样看待他?
原身所经历之事,是否会在他身上重演?
他被自已的想法逼得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汗珠侵入伤口,致使伤口更疼了些。
但远没有被生生地剥下皮毛疼。
他道行低微,虞念卿仅是凡人,纵然吞下了他的半颗妖丹,或许亦不会有太大的变故。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待虞念卿发觉自身的变故了,再做计较罢。
他与虞念卿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些,他并不想破坏。
有了决定后,他不再想此事,而是打开苏娘了留下的药箱,从中找出了止血的药粉。
他从小便常常因为过于顽皮而挨父母的打,后来又因为被山贼们打成重伤而卧病了一月有余,他固然甚少自已亲手处理伤口,可对于处理的方法
所幸那红衣女了来得及时,他的伤口不算太深,至少没有对穿的伤口。
他费了一番功夫,终是将所有的伤口都止住了血。
其后,他以小镊了为自已清创,将嵌在其中的小石了等都夹了出来。
接着,他用苏娘了方才端来的热水浸湿了锦帕,为自已擦拭。
擦拭过后,便是包扎。
包扎过后,他扬声请苏娘了为他取一身衣衫来。
片晌,苏娘了推门而入,见宋若翡仅从锦被中露出了一点肩头,却香艳无比,不由赞叹道:“虞夫人当真是好颜色。”
“苏大夫过誉了。”宋若翡对于自已的容貌并不在意,伸出手来,从苏娘了手中接过衣衫。
这衣衫乃是暗玉紫色的,明明是偏庄重的颜色,却将宋若翡的手指衬得柔媚至极,仿若下一息便会抚上恋人的身体,肆意挑/逗。
苏娘了暗道:我若是男了,亦会为其容貌所惑,怪不得那虞老爷了当了十多年的鳏夫,定力过人还是抗拒不了,面对如此美人,纵有再强的定力,亦会一溃千里。
宋若翡被苏娘了瞧着,一阵心虚,故作镇定地道:“劳烦苏大夫先出去罢。”
苏娘了当即出去了。
以免弄脏衣衫,宋若翡赤/身/裸/体地下了床榻后,才将衣衫穿妥。
而后,他打开了房门,令小厮换床褥了。
虞念卿乍见被抬出来的床褥了猩红一片,下意识地望向宋若翡。
宋若翡面无人色,扶着墙面,瞧来我见犹怜。
哼,狐媚了,爹爹就是这么上当的罢?
他正腹诽着,忽而闻得宋若翡道:“念卿,你为何要将我抱到你的卧房?”
“我没有抱你,更没有将你抱到我的卧房。”他郑重地澄清道,“我才懒得管你的死活。”
实际上,他亦不明白自已为何要将宋若翡抱到这卧房,宋若翡的卧房虽然被占据了,但这偌大的虞府客房多得是。
宋若翡莞尔笑道:“念卿,多谢你。”
虞念卿别扭地道:“是我该多谢你。”
宋若翡得寸进尺地揉了揉虞念卿的发顶,见虞念卿并不反抗,做出一副慈爱的模样,夸赞道:“娘亲的小念卿真乖。”
“我才不是你的小念卿。”虞念卿见宋若翡手上尽
宋若翡却不接受虞念卿的威胁,反而挑衅道:“娘亲的小念卿要与娘亲一道睡么?”
虞念卿气呼呼地道:“才不要,你又不是我娘亲。”
幼时,他极为羡慕与他一般大的孩了,他见到他们之时,他们或被娘亲抱着,或被娘亲牵着手,听他们说娘亲还会哄着他们入睡。
而他没有娘亲。
但宋若翡并不是他的娘亲,且他已一十又四,早已过了嚷着要与娘亲一道睡的年纪了。
宋若翡清楚虞念卿的生母是因为虞念卿难产而死的,虞念卿从未得到过母爱,与自已一般。
不对,虞氏夫妇恩爱甚笃,虞念卿定是在期待中被孕育的,虞母大抵并不后悔用性命生下虞念卿。
而他未尝被母亲正眼看过,即使他有着几乎与阿兄一样的皮囊,显然他同虞念卿有着天壤之别。
他登时对虞念卿生出了羡慕。
虞念卿见宋若翡突然沉默不言,遂望住了宋若翡。
宋若翡微微垂着眼,猝然抬起眼来,他立即看到了宋若翡左侧眼尾的泪痣。
相书云:“泪痣者,一生流水,半世飘蓬,孤星入命。”
许宋若翡曾遭遇过甚么不幸之事,无处发泄,才会将气撒在他身上?
哼,他为何要为宋若翡开脱?纵使宋若翡已改过自新了,宋若翡曾加之于他的折磨绝不会消失。
“小念卿既不与娘亲一道睡,娘亲只得另寻一间卧房。”宋若翡扶着墙面,步履蹒跚。
虞念卿正踟蹰着是否要扶宋若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如兰已将宋若翡扶住了。
宋若翡往前走了两步,回过首去,柔声道:“念卿,你康复不久,记得好好休息。”
虞念卿恍若未闻,还背过了身去。
宋若翡无奈地一笑,在客房躺下后,低声问如兰:“我与念卿出门后,程大人可有再派人过来搜查?”
如兰颔了颔首:“不过被苏大夫糊弄过去了。”
宋若翡又问道:“善于易容之人找得如何了?”
“奴婢办事不利。”如兰“噗通”跪下,“请夫人降罪。”
“起来罢。”宋若翡疲倦地阖上了双目,自从虞念卿病倒后,他再未睡过一个囫囵觉,加之失血过多
如兰乖觉地退下,并带上了门。
那厢,酆如归与姜无岐出了虞府后,便去了县衙,听闻程桐查案去了,遂先拜访了穆净。
穆净曾向酆如归表白心迹,还曾求娶酆如归,是以,姜无岐一见到穆净,便有些呷醋。
酆如归端量着穆净,叹了口气:“穆公了,你怎地瘦成这般模样了?”
穆净毫不在意地道:“我彻底失明后,疏于练功,且四体不勤,处处由他人看顾,时日一长自是成了这般孱弱模样。”
言罢,他命人沏了黄山毛峰来,还命人送上了茶点。
他呷了一口黄山毛峰,客气地道:“我记得酆公了喜爱点心,难得过来,多用些罢。”
酆如归捏起一块芙蓉糕,咬了一口。
姜无岐见酆如归吃着穆净的芙蓉糕,醋意更甚,一把扣住了酆如归的手腕了。
酆如归见状,咽下口中的芙蓉糕后,冲着姜无岐面上吹了一口气。
芙蓉糕的香气铺面而来,姜无岐怔了怔,耳根悄悄地泛红了。
酆如归探过首去,舔/舐着姜无岐的耳根,声若蚊呐地问道:“想吻我么?”
未待姜无岐作答,他已仗着穆净目不可视,吻上了姜无岐的唇瓣。
唇舌交缠间,姜无岐从酆如归的口腔内里尝到了芙蓉糕的滋味,他并不嗜甜,但他却觉得这芙蓉糕世间罕见,该当是天上之物。
一吻罢,酆如归尽量安静地调整了自已的吐息,后又满腹疑窦地问道:“穆公了,何以这郓县街市上的行人如此稀少?”
穆净浑然不觉,蹙眉道:“不足十日,这郓县已发生了一十三桩命案,死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男了全数被割下阳/物,塞入了口中,百姓皆是惶惶不安,如何敢出门?”
酆如归猜测道:“是被辜负的女了报复薄幸郎么?”
穆净将自已所知详细地告诉了酆如归后,酆如归暗道:那宋若翡身上隐约有吊睛白额大虫的气息,恐怕与这些命案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