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恶人敌人(1 / 1)

无真探在坡边的时候无一便知道了,那颗小光头并不难认。结果小光头旁边又冒出了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到跟前一看,小脑袋约莫四六岁年纪,脸上手上沾着污泥,瞧不出本来面貌。

唯有额上露出一点白玉般的肌肤,还有那茶色双瞳,倒是澄澈潋滟,光华流转。

无真见状解释道,“无一师兄,这位小施主有事找你,我们才过来这边打搅你的。”

小卫欢此刻心虚地盯着无一,再看树下那个华服女子,已然跌倒在地,捂着脚踝泪眼婆娑地望向这边。

察觉到无一漠然垂眸地看着她,那双眸深得很。

卫欢不禁打了个哆嗦,小姑娘软绵的声音怯生生地说道,“无一大......大师,主持方丈说无一大师写得一手好草书,让我这两天跟大师学习一下。”

无一确实写得一手好草书,寺门外的石碑匾便是他重新提过的。笔势连绵环绕,笔意奔放。当时她爹爹和哥哥们都在外面称叹不已。

只是,主持方丈断然是没说过要无一教她书法的。

说罢卫欢特意亮出了腕上的一串佛珠手钏,这是上回她在寺里,主持方丈与她谈得甚欢,特意相赠她这位小友。

无真一看,“呀,血珀佛珠。”

那边的女子听到,却是不依了,“你个小乞儿,拿着串手钏便想来诓人。你可知他是谁。”

女子身着桃色云霞襦裙,眉心点了三瓣鱼鳞花钿,面容姣好,粉光熠熠,还带着点妩媚动人。顾不得自己脚踝有点崴了,便行至无一身旁。

她张口欲言,不料无一却先开了口,“季执。”无一眉宇间隐约一抹冷峭,沉声便道,“送她出寺。”

树叶微摇了摇,竟从高树上落下了一个人,蓝色布衫,身材颀长,却也神色冷峻。华服女子只来得及含泪喊了一句“琅哥哥”,便被那人一个手刀击晕,扛了出去。

这叫送,卫欢不由得冷汗津津,小腿肚又开始有点打颤,这位大师看着不太好相与啊。

偏生此时,无一转眸望向她,声线微沉地又唤了句,“应云。”又一个身姿矫健,挺拔俊秀的青年从暗处而

出。

应云得了自己主子的意,便将小卫欢提抱在了手上。而无一,转身挥袍自己便走了。

不会也是要把自己丢出去了吧,小卫欢惶然,觉得自己应该卖个惨。眨巴着扇子似的睫毛,泪珠子便一颗一颗就往下掉。

感受到小女娃哭得单薄的身子在自己左臂弯不住地轻颤,应云抱着卫欢的手陡然一僵。他是真的很羡慕季执只需直接将人丢出去。

倒是走在应云身边的无真,轻轻拉了拉卫欢的衣袖,好言安慰,“小施主,你不要哭。无一师兄没叫应云哥哥把你丢出去。这就是愿意带你一起回寺里了。”

诶?卫欢抬起泪眸朦胧地望向应云,应云见状忙不迭点点头。卫欢用力吸吸鼻子,瞎哭了。

无真果真是常走山路,跟着应云的步伐,倒也没落下多少。还帮卫唤打了盆水,拿了套小僧袍过来,赧然道,“这是小僧开春新裁的衣袍,尚未穿过。小施主不如且先换上。”

卫欢这一日来的逃亡,各种打滚,襦裙都磨破了。小脸沾了泥污,又一直哭,此时脸上满是斑驳泪痕,费了好大劲才把脸抹干净。

再换上无真拿来的僧袍,卫欢便坐在木椅上,卷起裤腿,看到自己膝盖昨日摔得皮肉外翻,白皙的小腿还红肿了一大片。拧了拧帕子,自个便轻轻地擦拭了起来。

“叩叩叩......”应云取来了伤药,便和无真一起来敲小女娃的门。刚才抱着小女娃的时候,应云便瞅见她膝盖那里受伤了。

推门一看,小人儿竟是一声不吭自己清理。

望着那一块血肉模糊,应云心中一软,接过帕子便轻轻帮她清洗上药,“小娃娃这是怎么玩成了这般模样?”

卫欢翕了翕小嘴唇,到底是没说什么,摇了摇头。无真看着应云在上药,也凑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在卫欢伤口吹了吹气,“佛祖保佑,小施主不疼不疼。”

拾掇整齐了,应云又抱着小卫欢来到了自己主子的院落里。

三月寺里的桃花开得正好,像极了眼前小人儿那泛红的眼尾。

此刻小人儿白白净净,五官如啄,双眸竟还仿似小鹿般湿漉漉,眉眼若长

开了必是美得不可方物。

端坐在院落里的无一,手里拿着泛黄的书册,掀眸看了卫欢一眼,便又将黑瞳投于书册。

无一的厢房所在院落极其简单,只有一张木桌几张木椅,没有什么装饰的风雅之物,桌椅的线条也是极其冷硬。

应云和无真早已退下,小卫欢此刻坐在无一对侧,悄悄端详着对面之人。

皇家人长相从来是极好的,眼前麻衣如雪的少年僧人已然眉目舒朗,坐着自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气度。

只是她现在心里哽得慌,方才见到无一太过突然,撒谎也没打好草稿。

现时想想,西京中女子都是学的簪花小楷蝇头小楷,她跟着祖父幼时学的苏行书,都算另类。竟然还对着无一说什么学草书。

卫欢在自己脑子里急急跑了几个来回,眼珠子嘀溜溜地左转右转。

但无一自始至终就捏着书册,静静看着,待他翻过了好几页,也不发一言。树梢上黄绿相间的鸟儿声都打破不了此时仿佛凝固的空气。

小人儿皱巴着脸,其实不用开口,无一也能猜出七八分。小骗子,只是他想看看她胆儿到底还有多大。

不想,过了会儿小卫欢挺直的脊梁缓缓坠下,套着稍大的僧袍像一团白叠子,小身子歪歪扭扭就朝一旁倒去。

无一微微蹙眉,及时伸过右手,手掌心便抵住小姑娘的脸颊。

婴儿肥的脸蛋被他大手压成一团,睫毛在闭着的双眼打下了一片影子。小嘴微嘟着,翕动着的鼻翼发出平稳的呼吸。

心真大,竟是睡着了。

阳光洒落瓷白的小人儿脸上,还能看到上面有着稚气未脱的绒毛儿,一副天真幼嫩。

“季执,去查,辅国公府最近有何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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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欢妹妹为什么每次好看的衣服都比我们多?”一个穿着紫蝶罗裙,头上梳着圆圆的包髻的小女孩不满地问道。

“她长得都没有表姐姐好看,凭什么人人都喜欢她?”身旁稍大点的妃色花裙女孩也恼着。

想到那张与她母亲相似惑人的小脸,姜氏面上也不好看,她抱着两个女儿,轻轻地用手抚

哄着她们,“阿娘也不喜欢她,不过很快,我们就不用再看见她了。”

随即姜氏笑得温柔地带她出去踏青,甫一转脸,却眼里闪着狠戾,就拿着手上的剪子扑了过来。

卫欢吓得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

入目是个简陋的厢房。还好,还好。卫欢直喘着气,脸上一片凉意,袖子抹了抹竟是梦哭了。

冷汗已将她的衣衫打湿,薄薄地贴附在身上。卫欢颤巍巍地扶着塌,身旁一只小手伸过来忙扶她坐起。

“小施主,你梦魇了。”无真说道,听无一师兄说小施主睡过去了,下午无事他便过来师兄院落探看。

谁料见到卫欢睡得泪痕斑斑,就端坐一旁,转动佛珠为小施主念经平心。

“小施主,你可有何惑?可找寺中长老们一解。除心魔,卫正道,智慧明净,心神便可安宁。”无真挠了挠头,怪他自己佛道不精,怕是帮不上小施主什么忙。

卫欢笑笑,语调天真地道,“大恶之人,灭之;大奸之人,除之。沉疴自能痊,心魔自可解。小哥哥,你说是不是?”

姜氏她们要自己的命,想得倒是称心如意,这一世可就要凭本事了。

有理,小施主果然极具慧根,竟比自己还悟得道。无真一脸受教地点点头。

这一睡就直接把午膳睡过头了,无真留了两个斋馒头给卫欢。卫欢瓷白的小脸朝着无真又扬起了笑,弯着唇瓣甚是可爱,又向无真讨要了纸笔。

无真倏得脸一红,小施主笑得可真好看,待看到小施主接过纸笔,无真顺手帮着研起了墨。

虽然明面上她才六岁,但是前世她跟着那个帮她赎身的书生,可是学过三年丹青。但见她墨水晕于纸间,笔尖轻划而过,勾勒有神,不多时两个女子小像便跃然纸上。

俩女子云髻峨峨,眉目间一股风尘之气,表情也略微阴冷。其中一位女子,左眼角上方还有一方块形印记。

虽然小手腕提笔略显虚浮无力,但也算栩栩如生。

“恃强凌弱,寡廉鲜耻。欺负弱小的人应该找恶人来治更为正道。”卫欢说道,又写了一小封书信,连同那俩女子小像,放

在同一个封内。

现在,她就要把这封信送去给敌人的敌人。即便那人是个恶人。

只是,给到乳母和自己随侍丫鬟去送是不行的了。极易打草蛇惊,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是怎样的处境。敌人环伺,卫欢小脑袋瓜想了想,她还是再去卖个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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